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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當格雷格-波波維奇在費城吃到第8場連敗，他也許會想起1980年的那個冬天，站在波莫納-皮澤爾學院的體育館門前，感覺自己可能已經走投無路。
那時候他30歲，剛離開空軍學院的冠軍隊伍，開始執教一群志在成為律師或學者的學生。這些孩子受不了他的嚴厲，總愛逃掉訓練課，導致波波維奇連5對5訓練都組織不起來。他執教的第一個賽季，球隊戰績是2勝22負。
如果他會在這樣的困難面前放棄，那就不會有後來的波波維奇了。為了提升實力，他絞盡腦汁寫招募信，廣撒網篩選人才。無人可用時，他乾脆制定幾套四人陣容戰術；有人可用時，他則把自己的執教理念毫無保留的灌輸給球員。
激動時拳砸戰術板導致自己受傷，嚴苛時扒光球員衣服作為不會罰球的懲處，溫情時請學生到家里吃飯還給家長寫信稱讚他們。若是知道平時根本出不了場的邊緣球員的家長來看球，波帥一定給他們表現的機會；如果隊里有誰要競選學生會職務，波帥也主動在比賽中幫忙張貼他的宣傳海報，幫他拉票。
是的，在最開始，波帥打動人心、改變一支球隊精神面貌的方式，就是他的做人之道。從一開始，他就可以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球員了。
最終，他在波莫納-皮澤爾學院執教了9年，成為無數學生有口皆碑的「Poppo」，最終也帶領學院籃球隊拿下了68年來首個冠軍獎杯。
到現在，波帥仍跟當年學院里的球員和教練保持著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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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頭看，你一定會說早在波莫納-皮澤爾學院的歲月，就能看出波帥在NBA創造傳奇的端倪。
但事實不盡然如此。任何傳奇的NBA之路都不可能是一片坦途，不信，問問今天馬刺的對手主帥道格-里弗斯就知道了。
如果給NBA主帥的權勢地位劃分等級，里弗斯妥妥屬於T1水準（波帥自然是T0），有總冠軍加持、拿千萬年薪、曾經掌控人事大權，業內早已得到普遍尊重和認可。
其實里弗斯還有另一個總被球迷津津樂道的標籤：他可能是波帥生涯中唯一一個能做到兩次威脅其帥位的教練。
畢竟，90年代末的波波維奇還不是現在的波波維奇，他的「人道」還沒有升格為「神道」。
彼得-霍特收購馬刺之後，波波維奇重回聖城擔任籃球經營副總裁（是的，他此前在馬刺擔任拉里-布朗的首席助教，但整個管理層團隊都被當時的老板雷德-麥庫姆斯給炒了）。馬刺通過擺爛拿下1997年狀元簽，波帥親自飛往維京群島與鄧肯見面，再次用魅力贏得了這位個性迥異的巨星的信任。
鄧肯讓馬刺成為冠軍級球隊，並在生涯第二年成功問鼎冠軍，但在奪冠之前，波帥在這個縮水賽季也遭遇了他NBA執教生涯的第一個重大危機。
馬刺6勝8負的開局，讓媒體紛紛傳言管理層可能已經失去了對波帥的信心。
要知道當時波帥可沒有什麼免死金牌，尚有馬刺球迷對前任主帥鮑勃-希爾念念不忘，連禪師都還敢嘲諷他的1999年冠軍是個「打了星號」的水貨。在尚未奪冠之前，波帥根本沒有強勢的資本，更別提什麼「開枝散葉」。
1999年3月2日，在馬刺客戰火箭的比賽開始前，連球員們都感到了事態的異乎尋常。
全隊出場前，大衛-羅賓遜進行了一番講話，他告訴隊友，必須團結起來贏下比賽。後來他說：「我當時真感覺如果輸了，球隊主教練可能就真的變了。流言已經在更衣室產生了一定影響。」
「流言」甚至都為馬刺選好了波帥的替代者，那就是時任馬刺球隊解說員的里弗斯。
當時馬刺的更衣室領袖艾弗里-喬韓森早就聞風而動，全隊啟程前往休斯敦之前，他和羅賓遜造訪了波帥的家，幾個人深入探討了一番。
他們聊了什麼，外人永遠都不會知曉。但可以確定的是，波帥在這次會面中穩住了更衣室的態度，沒有失去球員的信任。而球員也給了他理想的回饋，一口氣打出一波9連勝，讓流言不攻自破。
波帥作為當事人並不回應此事。但里弗斯倒是在很久以後感慨稱：「我那時候哪有本事做主帥，壓根就沒準備好呢。」
這是聰明的示弱。但里弗斯也承認，他跟波帥這些年關係很好，1999年的換帥風波，在他看來的確有點尷尬。「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但好在我和波波都沒被影響太多。」
說歸這麼說，但僅僅過了一年，里弗斯就差點挖走了波帥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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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術執教的第一年，里弗斯就拿下了最佳主帥。到2000年夏天，魔術準備在自由市場一展手腳組建巨頭戰艦，鄧肯成了他們瞄準的目標。
對鄧肯來說，他對馬刺不一定有多少不滿，但有新的選擇總不是壞事。
鄧肯親口承認與格蘭特-希爾做隊友給了他很大誘惑，「我想答應（魔術）但另一方面又想拒絕。」
但其實，如果里弗斯當時肯多滿足鄧肯提出的條件，他說不定就真的挖角成功了。波帥當時已經如坐針氈（這必然是他在NBA遭遇的第二次重大危機），對鄧肯的經紀人氣得要命。
希爾本人和布魯斯-鮑文多年後都表示，鄧肯對里弗斯提出讓家人跟他一起上球隊包機的要求，但里弗斯拒絕了。眾所周知這個聯盟的每一位超級巨星都想要特權待遇，有時甚至還攀比成風，鄧肯顯然也不例外。
希爾最後也只能長嘆一聲：「當時我老婆就說，道格真是傻，撒謊先答應下來不就好了？」
「我以為我們真的能簽下他了。」里弗斯說，「我以為他傾向轉會，但最後，我是真覺得他對波帥有忠心。」
鄧肯的心意，基本決定了後來希爾和麥蒂兩人無冕生涯的軌跡，也徹底夯實了他與波帥之間的信任基礎。里弗斯沒撬動馬刺王朝的牆腳，而波帥在21世紀頭十年成為教練圈的教父級人物，球迷皆狀波波「多智而近妖」。
有鄧肯在，即便季後賽邁不過OK組合的坎兒也根本不是事。2004年OK不就在他們眼前解體了？而那時馬刺的生命力，就跟鄧肯的生涯一樣，似乎根本看不到盡頭。
多年之後，湖人一蹶不振，禪師的痕跡早被抹去，臨近退役的科比親口承認他很嫉妒鄧肯，因為鄧肯終其職業生涯都只為一位傳奇教練打球，而他沒有這樣的幸運。
但站在教練的立場，他們又何嘗不嫉妒波帥，可以得到這麼一位傳奇巨星的絕對忠誠。
人們總對波帥的治軍手腕津津樂道，剛加盟馬刺的球員一看鄧肯在訓練時被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回嘴，氣焰立刻消了一半，自我立刻縮回殼中。但可別誤會，鄧肯不回嘴並非對波帥逆來順受的服從，而是在深刻理解利益一體的立場後達成的默契配合。
這對將帥一唱一和的好戲，就這樣成就了馬刺連續22年不缺席季後賽的傳說。
本賽季，勇士戰績一落千丈，他們的教練組有兩位波帥弟子。麥克-布朗信誓旦旦告訴媒體，史蒂夫-科爾絕對不會因為戰績差而下課。媒體上當然連流言的影子都不會有，勇士過去五年都進了總決賽，科爾在隊內的地位早就不可動搖了。
至於同樣陷入掙扎的波帥？根本也無需討論。瞎傳波帥可能被炒的消息，不僅不會有人信，你可是會被罵「瀆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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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羅德曼做客凱文-哈特脫口秀節目《Cold as Balls》的錄影在網上播出。如果說這個聯盟里還有誰敢對波帥「瀆神」，羅德曼應該算其中一個。
羅德曼在馬刺效力過兩年，但在波帥回歸管理層執掌人事權後，他立刻被清洗掉了。羅德曼也說，他加盟公牛的契機，「其實是個很棒的故事。」
「波波維奇當時可討厭死我了。」羅德曼說，「我不是那種會虔誠地去教堂的人，大衛-羅賓遜說我是魔鬼，我也無所謂，球隊給我開薪水又不是讓我做好好先生，而是讓我幫他們贏球的。我還是尊重大衛的，但波波維奇迫不及待想要擺脫我，他竟然願意拿我去跟公牛換威爾-普杜。呵呵，威爾-普杜。」
羅德曼在馬刺場均搶17.1個籃板，跟他單換的普杜在1994-95賽季場均得到8分6.7籃板。
顯然，這件事到現在仍刺激著羅德曼。而眾所周知，他加盟公牛後，成為三連冠王朝的大功臣。
波波維奇當然不是對他手下的所有球員都抱有教化之心。無數人對他心悅誠服，但總有一些例外讓人窺見「諸葛維奇」不像神仙而更像普通人的一面。
比如羅德曼，也比如萊納德。
馬刺讓羅德曼收拾行李滾蛋，連自辯的機會都不給他。可萊納德不同。波帥以前總開玩笑說鄧肯退役之後自己會第一個跟著離開，讓很多媒體球迷都覺得緊張。是萊納德在馬刺的爆發，緩解了這種焦慮，讓人覺得就算鄧肯退了也不怕，馬刺的基業後繼有人。
這也是為什麼當萊納德跟波帥和管理層鬧翻，給聖城球迷的傷害會那麼大，以至於這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球隊在為吉諾比利和帕克舉辦球衣退役儀式的時候，現場所有紀念影片里都沒有一幀萊納德的影像（哪怕是2014年奪冠的片段）。
鄧肯球衣退役的時候，一切都還那麼和諧，連馬刺的本地喉舌媒體《聖安東尼奧快報》都做了這樣的暢想：
「等到2030年的一天，輪到萊納德在這里退役2號球衣，天啊，那將是怎樣的場景。一定會有無數前隊友為他致辭，滔滔不絕一小時後，馬刺總經理鄧肯會拿過麥克風，問萊納德是否覺得驕傲。而萊納德絕對只會簡單回他一句：當然了。」（註：出自expressnews.com在2016年12月27日的報導。）
理想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傷人。2020還沒到，鄧肯早已失去接班人。
當波帥斷定他不能再容忍萊納德及其小圈子的一刻，他也迎來了禪師、萊利這些宗師級教練早已經歷過的覺悟。
對禪師來說，覺悟的一刻或許是在他與甜瓜撕逼而被勒布朗口誅筆伐的時候，或許是在被吉姆-巴斯掃地出門的時候，或許那一刻來得更早——是在跟科比重新合作前，不得不答應科比「永遠不在公開場合批評他」的時候。
至於萊利，覺悟的一刻或許是在他跟韋德和解讓他可以落葉歸根的時候；又或許是在他挽留不住「要回家」的勒布朗的時候。
2017-18賽季，萊納德只為馬刺打了9場比賽。賽季結束後，馬刺將他交易。他是波波維奇執掌馬刺以來，第一個逼宮管理層成功的人。帕克當年在馬刺戰戰兢兢幾乎動了回法國打球的心，也沒有如此逆反。
波帥當然不會告訴你他有怎樣的痛定思痛。鄧肯有且只有一個，想通這點，其它都是順理成章。
老板霍特曾開玩笑說自己也要給波帥打工，但波帥的老夥伴布福德說得最精辟：「我們其實都是給蒂米打工的。」
波帥以前聊到馬刺長青的秘密，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每個十年拿一個狀元簽，保證他能成為門面球星。」
以及，千萬別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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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70歲這一年，波帥遇上了很多「搞砸」。作為馬刺主帥，球隊未來前景堪憂；作為國家隊主帥，男籃在世界盃的名次沒法看。
但波帥早就明白了生活不只有籃球。他現在還能跟記者開玩笑，說自己看總統彈劾案聽證會比看球還多。跟鄧肯一起離開當然是個完美的結局，但波帥不會天真到以為這可以做到，就像再恩愛的夫婦也不可能手拉著手一起迎來生命的倒數一樣。
更何況，鄧肯也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了他身邊。穿著21號球衣的時候，鄧肯保證波帥20年不用去抽狀元簽；如今他穿著自己從來沒習慣過的西服套裝，以助教的身份幫助波帥穩住這艘看起來無可避免正在下沉的大船。
所有人都在好奇，當馬刺連進季後賽的傳統中斷會怎樣，當波帥在71歲的夏天帶隊出征東京奧運回國以後會怎樣。他還有力氣和意願為馬刺撥亂反正嗎？
「諸葛維奇」曾經贏得過那麼多盲目的信任，人們都覺得他不管遇上多大的危機都能遊刃有餘地解決。而在時代風潮已經改弦更張的聯盟，盲目的信任或許跟盲目的忠誠一樣，早就過時了。
但波帥仍在唱大家熟悉的戲：追著裁判瘋咬被驅逐，對三分大潮和糟糕戰績不屑一顧，該噴特朗普繼續噴，不買任何媒體的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