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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著名主持人李詠
文 | 諶旭彬
因罹患癌症,前央視著名主持人李詠於最近去世。
他在二十年前主持的娛樂節目《幸運52》,是中國當代娛樂史上的重要事件。
在自傳《詠遠有李》中,李詠詳述過《幸運52》這檔節目的誕生與消亡。
1997年,李詠見到了英國娛樂節目《GO BINGO》,結果「看傻了」,節目中「花花綠綠的英鎊就嘩嘩嘩從屋頂往下飛啊,天女散花似的,總額高達20000!」,「看得我直咽口水——這個節目,好!」
在此之前,央視從未有過如《GO BINGO》一般,與金錢(獎金)直接掛鉤的娛樂節目。
故而,當李詠希望將《GO BINGO》移植到央視時,他最初得到的回應是:「這個節目不適合CCTV」、「這個節目沒法嫁接」。即便央視二套願意嘗試,且「從ECM公司買進了《GO BINGO》的節目播出權、使用權,以及全部節目製作資源和技能,以40萬英鎊成交」,在合同中仍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尾巴:「預付5萬,餘款在節目播出三個月後付清。」
留這個尾巴,是擔心這檔節目是純娛樂性質,且與金錢(獎金)有直接關係,很可能會見光死。如果見光死,剩下的35萬英鎊「餘款」,自然也就不付了。
在ECM公司派遣的英國程序師和美國總監的技術支持下,1998年11月22日,一個周日的早上7點15分,《幸運52》偷偷開播。選擇這個時間點,如李詠所言,「我們心里沒底,怕萬一開播,某位大人物看不慣這份鬧騰,或者說看不慣我,‘啪’地給斃了。所以就選擇了這麼個點兒,除了老人和孩子,大多數人還沉浸在夢鄉。大家夥兒都捏著一把汗,要是真被斃了,我們就偷偷地來,偷偷地走。」
結果,節目播出了三個月,仍未被斃,而且還火了。
但到了該履行合同、給ECM公司支付35萬英鎊「餘款」的時候,仍然出了問題。李詠回憶:
「我給長官墊話兒:‘咱還欠著人家錢呢!節目也播了,時間也到了。’」長官遲疑再三,問了一句:‘那……萬一被斃了呢?’‘這不是沒被斃嗎?斃了也是咱自己的問題啊。咱買的是人家的技術,1小時1000英鎊,開什麼玩笑!’催促再三,未果。」
與ECM公司的合作,就此以極度的不愉快而告終。
ECM撤走了技術人員,央視的新節目錄到一半癱瘓。ECM想收回30多萬英鎊的餘款,央視要對方先賠償節目錄制癱瘓造成的一百多萬人民幣的損失。而包括「幸運52」、「Lucky52」在內的名稱和程序的種種專利,又都在ECM手里。直到台里人事變動,「承蒙新長官厚愛」,與ECM談判,《幸運52》這個名字才得以繼續使用,但核心程序人家還是要收回,李詠感慨:
「說心里話,我們的程序(開播了10周年)依然不如人家英國幾十年前的先進,老是慢好幾拍。這事兒也不知該怨誰,只能怨咱自己,腦子里一半面粉,一半水,一晃全是糨子。」
「長官」那句「那……萬一被斃了呢?」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畢竟,在CCTV的舞台上飛卡片、送獎金,以娛樂為娛樂節目的終極目的,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李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幸運52》前所未有地改變了中國電視觀眾的收視習慣,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他們的價值觀。‘錢’這東西,過去誰敢提啊?除非他是商人,做買賣的,還得頂上個‘無商不奸’的罪名。但是《幸運52》破了這個例。……千包裝萬包裝,都比不上這倆字:別裝!我覺得我做得挺好,實在,嬉笑調侃,言必由衷。特別是說起中獎,哎呀媽呀,我比得獎那位還高興,‘價值5000元的大獎送給您!’聲如洪鐘,底氣十足。誰跟錢有仇啊?可是誰都不好意思承認。我的任務,就是昭告天下,‘錢’是挺好的東西,至少不壞,誰幸運誰開心。」
在電視節目里談錢(或與錢有關的廣告),於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確實是一件讓部分中國觀眾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
比如:1980年,央視在引進的國外節目中,播放了可口可樂與牛仔褲的廣告,引發了許多觀眾的不滿。質疑者認為,可口可樂在中國,不是一般人喝的,沒有必要做廣告宣傳;給牛仔褲做廣告,是在宣揚資產階級腐朽、墮落的生活方式。可口可樂與牛仔褲廣告,不得不中途停播。1981年,央視的「西鐵城手表」電視廣告,也因為觀眾的抗議,鬧到上級要求央視立即停播的地步。1985年,針對觀眾「不應該播廣告」的洶湧意見,央視不得不在《電視周報》上專門刊文解釋,強調自己也不願意播廣告,但為了解決節目所需資金,沒有辦法。1990年,曾在《甲午風雲》中飾演愛國將領「鄧世昌」的著名演員李默然,出現在央視的胃藥廣告之中,結果引發軒然大波。許多民眾無法接受「鄧世昌」的扮演者,竟然在拍廣告賺錢(盡管李的初衷是為第二屆戲劇節籌措資金)。他們指責、批評乃至謾罵李默然,說他「真給‘鄧大人’丟臉」、「窮瘋了」……(短史記:《曾經,我們是如此地難以接受生活中出現「外商廣告」》)
1998年前後,多數中國人已經習慣了電視節目里的廣告,但在娛樂節目里談錢,仍超出了某些人可以接受的范疇。《幸運52》火了之後,即有人在《當代電視》雜誌上刊文,如此批判道:
「不知道是哪一天起,娛樂類的欄目興起了發獎。觀眾有錢領,主持借了光,欄目添了彩,企業、廠家做了宣傳,大家都有好處。如此一來,娛樂界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幸運52》頭等獎8666元(吉利啊),《開心辭典》雖然後來,卻一心要居上,頭等獎10000元整,而且,‘辭典’還另附註釋:‘10000元對人沒什麼相當大的刺激’……然而,我卻實在為像我這樣的觀眾在光天化日下被愚弄而感到憤怒!……《開心辭典》、《幸運52》都是中央電視台經濟類的欄目,它們自始至終是在強調經濟,是在灌輸著金錢和物質的理念,只不過打著冠冕堂皇的娛樂旗號,宣稱是‘傳播文化知識’而已,當你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你還樂得起來嗎?」(趙帝勇,《觀眾娛樂,電視賭樂,誰在旁邊偷著樂》,《當代電視》2000年第19期。)
其實,打出「傳播文化知識」的口號,正是《幸運52》拿來防止「那……萬一被斃了呢?」的一種手段。李詠本人並不喜歡在娛樂節目中搞所謂的「寓教於樂」:
「其實——我是混到今天、年過不惑,才敢公然宣布這個「其實」。其實我自己心里也一直有個口號——娛樂娛樂。聽起來跟‘寓教於樂’差不多,意思可差遠了去了。……我是真不情願在節目里引導人們,宣教什麼,那是高僧大和尚的事兒,不是我該乾的。我唯一能做的,既讓長官省心又讓觀眾愛看,就是讓節目看起來盡可能地‘益智’一些。……要說咱從小到大,上完幼兒園上小學,上完小學上中學,運氣好的接著上大學,都受多少教育了?挺乖的了。好不容易看個電視,還得接受再教育,圖什麼啊?」
圖:《幸運52》節目現場
然而,寓教於樂、將「對民眾的教育意義」(思想性)放在第一位,卻是中國電視人自80年代以來的的一種傳統。
比如,為了消除英雄人物的「軟弱性」,當年大紅大紫的引進港劇《霍元甲》,就經過了很多刪節。據時任廣東台副台長的鈕祖印披露,「劇中為宣揚霍元甲天資聰穎,硬說霍元甲的武功都是偷學來的,而且無人知曉。這種安排不僅令人難以相信,也削弱了它的思想性。還有些情節有損霍元甲的形象,如讓俄國使館的人用計把霍元甲捉走,給他打了鴉片針,使霍爺沾上吸食鴉片等惡習,當霍煙癮一來,編導竟讓他做出各種難忍難熬的醜態。這些,廣東台播映時都作了必要的刪節,我們認為這樣做是對的。」(鈕祖印,《看香港電視連續劇〈霍元甲〉》,《影視世界》1983年第3期。)
上世紀80年代,中國電視人曾拍攝過不少「選材嚴肅,陣容整齊,化妝、服裝、道具一絲不茍」,富有教育意義的歷史題材電視劇,但讓他們深感委屈的是,「沒有一部能達到象《霍元甲》那樣風靡全國的效果。象《霍元甲》、《陳真》那樣的港產歷史電視劇,思想性並不高,不外是拿一點史實作依據,然後把民間傳說、野史等組合在一起。至於角色的儀表、神態、動作,更是由演員隨心所欲。然而這樣一些電視連續劇卻曾風行全國,許多老百姓看得津津有味。」
最終,他們不得不承認: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形,恐怕同港產劇目富有很強的娛樂性有關。……絕大多數的電視觀眾收看電視的第一目的是娛樂,因而娛樂性強的劇目自然就倍受歡迎。」(何健烈,《重視電視文化市的實際需要,爭取更多的電視觀眾》(1988))
為娛樂而娛樂的《幸運52》火得一塌糊塗,但最終仍不可避免地要回到寓教於樂的道路上來。2007年,節目徹底改版,李詠無奈感嘆:
「說心里話,那是一次失敗的改版。我們並沒有好好考慮原版節目的核心,借其形而並未出其神,只是簡單‘出題’做文章,追求寓教於樂。……我們的文化傳統不同。揚名和賺錢都上不得台面。怎麼辦呢?只有大刀闊斧地改,改得不倫不類。獎金不能叫獎金,太赤裸裸,得改名叫‘學習基金’。人家最高能贏100萬美元,我們最高3萬人民幣,還得捐贈出去。人家拼命撈錢,我們拼命撈分兒,這不是瞎鬧嗎?」
這樣的結局,是不意外的。早在2000年,在央視主辦的「《幸運52》研討會」上,已有電視界元老義正辭嚴地說過:
「像李詠這樣的主持人,堅決要槍斃!他給人們帶來什麼樣的價值觀?錢?幸運?機會?投機?」
今年,距離《幸運52》的首次開播,已過去了整整20年。
(註:本文所有李詠的原話引用,均出自李詠的自傳《詠遠有李》,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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