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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92年,香港電影圈已經沒有人再叫周星馳「星仔」了。
2013年毛舜筠上一檔黎芷珊主持的清談節目。她講起很多年前和周星馳一起拍電視劇,陷入回憶中的放鬆神情。
「那時候我和星仔一起,他鬼主意很多的,經常要求改劇本。」下一句話里,她更正道,是星爺。
黃一飛也反復提過周星馳,他在扮演少林足球里大師兄,拍攝鐵頭功那段,為了追求效果,頭上爆了八個玻璃瓶,爆到他目眩神迷。
周星馳一直不滿意問還有沒有啤酒瓶,連道具都看不下去了,謊稱沒有。事後道具悄悄抬起手指,告訴黃一飛,其實瓶子還有四個,飛哥。
這段往事配合悲情的音樂,周星馳聽著有幾分像是怪誕毛悚的希區柯克。黃一飛談到最後,被敏銳的主持抓住,「你節目全程叫周生,節目最後卻叫星仔,是不是這個芥蒂已經揭過了?」
對此黃一飛回答道,「不是,沖口而出才叫星仔。其做到在不會有人叫星仔,就像他也不會叫我飛哥。」
01
在周星馳還在做「茄喱啡」的時候,人們都是叫他阿星。此後,他在無線電視的翡翠台《四三零穿梭機》做過八年兒童節目主持人。
這些經歷後來都被他寫進了《喜劇之王》里,例如扮演楊康獻給梅超風練功並一掌打死的路人,他認真鑽研角色,在倒下的啊啊啊叫喊里,試圖將自己投放到這個被殺死的人里面去。
他也主動嚮導演提出加戲,能不能讓他舉手擋一下再死。比如在兒童節目中蹦蹦跳跳的間隙,攻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
這時李修賢沖他拋出了一根橄欖枝。在《霹靂先鋒》里,修哥給了周星馳一個有名有姓的角色,而不是匪兵乙或是人肉背景。
但說伯樂,也不太算是伯樂。畢竟李修賢當初力挺的人不是周星馳而是張家輝。後者比周星馳年輕五歲,之後進了李修賢的公司,還被推到亞視。但周星馳很珍惜這個機會。
他受邀參見李修賢的生日會,主動負責起招待的活。李修賢勢頭勝,人又好排場,在半島酒店包下整整一個宴會廳。
來的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連邵家都派了代表出席,在座還有當時警務處副處長,肩膀的花多得沒邊了。
只見一個小個子在人群里東跑西顛,滿臉的堆笑,又招呼賓客落座,又遞酒水,那人就是周星馳。
那時李修賢是張徹手下的五虎將之一,在螢幕扮演的多是警探,形神兼備。
修哥和警察的關係是非常之好,上到一哥,下到街頭騎警,人人都給他面子。在投入邵氏演員班之前是鋁窗工人,早年還有一身的江湖氣,笑比不笑更顯得威風不動。
他和周星馳先天性格不合,看不起他。再者,二者的藝術追求也不一致。
有個娛樂報記者用過一句話來形容周星馳和李修賢的恩怨:「修哥最重的是人情,最怕負的是義;星爺最重的是電影,最怕負的是戲。」
有次修哥到了片場,看到周星馳正在拍攝,有些不悅。「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不是叫你像條狗那麼賣力。」
而吳宇森從張徹那兒繼承到去靜悄悄觀察年輕人。在拍攝《義膽群英》時,他看到周星馳時眼前一亮,覺得他的表演很現代,也演得很自然。
那時周星馳不太開心,於是吳宇森走過去跟他講話,鼓勵他,「好好幹,你將來會成名,會是一個很好的演員。」
周星馳悶悶說,「是嗎。」
之後周星馳果然如吳宇森所言,1990年暑期檔,《賭聖》大賣後,在尖沙咀的某個茶樓里,周圍人對他的稱呼已經變成星哥長,星哥短了。後來他的排場越來越大,氣勢越來越盛,人人叫他星爺。
我看過李修賢的一個紅毯採訪,採訪人問他問題,「只說工作合作方面,周星馳有什麼令你不滿?」
修哥冷峻著臉:「我覺得是個人交朋結友的風度。」
時隔數年,最令修哥耿耿於懷的是周星馳對他稱謂的變化。
他在一次酒後說起,「以前他(周星馳)見我,還修哥長修哥短的,後來就改口叫阿修了,恐怕再過幾年,他要叫我小修了。」
風水輪流轉,如今的周星馳頭髮花白,隱隱有一代宗師之勢。而過去被稱為香港的四大探長之一的李修賢,後來以香港三大cult片製作人聞名。
02
如果說恩師李修賢並非知音,92年後,周星馳主演的五部電影票房分別占據榜次的一到五名。
他已經成為了最炙手可熱的星,「雙周一成」里的其中一周,另一個是周潤發。
這次周星馳碰上的是杜琪峰。
杜琪峰早年在TVB跟王晶的爸爸王天林幹電視導演,1980年的首部電影《碧水寒山奪命金》,實話實說,不太行。
杜sir臉皮薄,又乖乖回到電視台,又拍了好多年。一直到拍出《阿郎的故事》,才算揚眉吐氣。阿郎的故事是徹頭徹尾的杜琪峰,證明了他是有才能的,和徐克、譚家明、王家衛比不會差。
周星馳一共和杜琪峰合作過兩部電影。92年的《審死官》,周星馳的喜劇才能在這部電影里和杜琪峰的「正」互有助益。這是一次新鮮的碰撞。
片子出來以後,叫好又叫座,大家都開心。杜琪峰還盛讚:「星爺沒有浪費一卷膠片。」這可是一向脾氣大的「大炮」杜琪峰。
周星馳確實是一個好演員。前提是他只著力於當一個好演員。
等到下一年的《濟公》,杜琪峰對他的評價變了。「但這時他變了一個人,拍之前不參與討論創作,拍的時候卻一直要改東西,拍攝因此特別難推進。與周星馳合作拍片可以,但做朋友就沒辦法。」
可周星馳偏偏要對電影指手畫腳,苑瓊丹提過拍攝時的情形:「他太聰明了。平常的事還好,凡是有關電影,沒有人比他更聰明,而且可以幾天不睡研究那些鏡頭,聰明成這樣子偏又勤奮。」
《濟公》是杜琪峰的失敗之作,片中滿腔悲天憫人,頗有種導演投入其中而觀眾摸不著頭腦的意思。周星馳被杜琪峰壓制得死死的,片中沒有什麼周式幽默的閃光。
杜琪峰《濟公》
杜琪峰出頭不易。到如今,港人紛紛北上揾食。杜琪峰還在堅持拍港產片。
2011 年之前他都沒有碰過合拍片。到今天,他也是一部合拍、一部本土輪流拍。別人說他的電影風格獨樹一幟,他好不容易在九龍城插起一面旗幟,又怎肯讓別人在自己的旗幟上塗上顏色。
周星馳躍躍欲試,想要更多的主導權,問題在於一部電影並不需要兩個導演。
兩個人很快在片場大吵數次,不歡而散。
經過這一場歡喜一場愁,杜琪峰評價周星馳重新多了一個維度。他說我最不喜歡周星馳。但又覺得他很好,又喜歡他,又不喜歡他,搞得很迷亂的人,叫做周星馳。
去年周星馳導的《美人魚》上映,杜琪峰對著鏡頭說,「根本不好看,我很直接。」
03
周星馳遇到脾氣火爆的杜琪峰,二人硬碰硬沒得到什麼好處。又有個和他相識很久的人找到他。
李力持實在是一個快活的人。他和周星馳吵架後,會不理他。兩天過後忘記了,又坐在一起聊天。
與責怪周星馳賣力得像條狗的李修賢不同,他最欣賞周星馳的認真。同樣是電視台的出身,對小人物奮鬥的點滴感受在二人創作的《喜劇之王》里淋漓盡致。
二人最開始認識時,星爺還在做兒童主持人,和李力持家路程不過十五分鐘,是散步就能到的距離,平日無事一起坐茶餐廳吹水聊天,相約看個電影。每天在意能不能搞到一盒難搞的錄像帶,大家坐沙發上一起研究國外那些喜劇演員的台詞、動作、表情。
大家在無線電視台一起工作,感恩這個好單位。那時無線星光熠熠,他們不過是其中的一點點綴。
但這兩個也一起經歷從草根變成家喻戶曉的電視明星的過程,香港人叫「入屋」,即很深得民心。
80年代末90年代初他們合作的《他來自江湖》、《蓋世豪俠》,前者是TVB在80年代最後一套台慶劇,大獲成功,即便只是配角,「阿水」周星馳也是格外搶眼;後者則直接把周星馳送上了TVB一線小生之位。
二十年後,李力持談起當時對周星馳的印象:「就是一個頑皮的小朋友嘍。」
星仔那時樣子不成熟,言行古怪,像是隨時都沉浸在幻想里。所以在當時戲路狹窄,當了好幾年的四三零穿梭機主持人,又時常接些孩子氣、好吃懶做的角色。
李力持也是一個很怪的人,至今他的心願是拍迪士尼那樣合家歡的喜劇。
周星馳和李力持第一次合作是一個無線的單元劇,叫做《哥哥的女友》。星爺只跑過幾次龍套,大力是第一次執導。兩個沒有經驗的人摸著石頭過河,每天緊張地研究這場戲要怎麼拍怎麼演。
那時有一場戲沒拍好,從早一直拍到晚。周星馳也很著急。等到天快黑了,李力持讓場工打燈,讓周星馳按照指令做了幾個反應。呼吸——深呼吸——眼望天——望回來——低頭。喀,這場戲over。
一直到後來,周星馳偶爾提起都會很生氣,李力持則有些不太好意思,這對演員是很大的侮辱。
等到1993年的《唐伯虎點秋香》,李力持在片場基本上是給星爺跑腿傳達劇本,星爺生氣了叫如花的工作。
「如果他發脾氣才能想出好笑的東西,沒所謂就給他發脾氣。」李力持演示過當時的情景。他招了招手,「如花,過去過去,周星馳發脾氣。」
權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讓渡。
周星馳首次將自己名字列入導演編劇——《國產凌凌漆》
在長達十五年的合作里,李力持和周星馳合作過十三部電影,包括那些在電視台時代的作品,被稱為周星馳的禦用導演。
但外人很難體察到這對被視為「最佳拍檔」的合作夥伴之間原來也不斷積累著矛盾。
一直到2000年。《少林足球》是他們合作的最後一部電影。長期矛盾積累到了一個臨界點。
二人的意見沒法統一時就整日吵架。黃一飛提過,最後是周星馳勝利了。所以《少林足球》是周星馳的電影。
矛盾聚焦於周星馳想當導演,李力持也是一個導演。「我需要一個演員,他都不演出了,我要他來幹什麼呢?那麼我為什麼要拍一個導演呢?」
周星馳說大力的點子一點不搞笑,多次在片場罵他,被王晶評價為「暴君」。在二人分道後,有一次周星馳淚水汪汪地來找吳孟達,「那麼久的朋友,為什麼李力持就不能體諒我呢?」
現在李力持已經不再當導演,在香港的高校擔任講師。他的課里提過什麼是喜劇的內核,如果不抓住那個內核,只是好笑,那就是在胡鬧。內核就是勵志,一個小人物努力奮鬥,為了真善美而奮鬥,這個過程是困難的,但困難時會有朋友出來幫你。
這也許是過去他和周星馳兩人在過去默默無聞時,反復研究錄像帶留下的一些東西。
04
和周星馳合作過的導演,對他最恨之入骨的當屬王晶。
2012年他執導的一部電影《嫁個一百分男人》,設置了一個人物叫做周星星,用的配音是大陸專門配周星馳電影的石班瑜。
電影里的周星星抱住大哥的腿,請求他原諒自己這些年吃里扒外,大哥則伸腳輕輕將他踢開。點開這片的豆瓣評論,會看到不少人在質問,為什麼要罵周星馳?
很難想像在92年王晶試圖保護周星馳。90年代中期,黑社會帶著一筆又一筆的黑金湧進香港娛樂圈。
那時他們同受黑道威脅,自李連傑的經理人蔡子明在公司被槍斃身亡後,拍《鹿鼎記》時,王晶整日胡思亂想,會不會有人混入現場槍殺周星馳。於是天天在片場扮007,睇有冇可疑人物。
那也成為王晶和周星馳合作得最好的一部電影,王晶作為編劇也再沒寫出過比這部電影更好的作品。
有種說法是,王晶嫉恨周星馳。依據在於在二人決裂後,王晶再也沒有能拿出手的作品。
而即使是同樣埋了政治隱喻,有星爺掛名導演編劇的《國產凌凌漆》,也沒有王晶的這段台詞寫得神妙。
「小寶,你是個聰明人。我可以用聰明的方法跟你說話,外面的人就不行。讀過書明事理的人大多數已經在清廷里面當官了。所以如果我們要對抗清廷,就要用蠢一點的人。」
「對付那些蠢人,就絕不可以跟他們說真話,必須要用宗教形式來催眠他們,使他們覺得所做的事情都是對的,所以『反清復明』只不過是一個口號,跟『阿彌陀佛』其實是一樣的。清朝一直欺壓我們漢人,搶走我們的銀兩跟女人,所以我們要反清。」
「要反清搶回我們的錢和女人,是不是?復不復明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放屁,關人X事啊?行了,大家聰明人。了解!繼續!」
《鹿鼎記》大火,王晶是締造周星馳躋身兩周一成的關鍵人物。後來又有間隙,導致二人默契不在。他們後來的合作,王晶插手不管,周星馳從燈光到美術一手包辦,又被稱為太上導演。
周星馳開始炒樓後,結交了城中富豪。曾有一次,周星馳帶了一個富豪來到拍攝現場,在一旁談笑,不肯開始拍攝。王晶在敘述時已將其稱為周先生。「周先生在我看來已經悄悄變了。」
王晶對周星馳曾發過一篇著名檄文,標題是「周星馳令我心淡」。
在文中寫到:他們年輕時都愛李小龍,曾多次聊天,想一起拍一部《少年李小龍》的電影,於是王晶帶星爺去見嘉禾蔡永昌。
與嘉禾的製作談好後,一開始星爺提出六四分帳;兩周後打電話要求改成七三分;又過了一個月,再次提出八二分帳。
王晶氣得要命,告訴周星馳這樣合作下去已無必要。
沒想到的是,星爺和他玩腦袋。不僅漲價,拍攝取消後還借了橋段放入他和陳嘉上的新電影《武狀元蘇乞兒》。
沒想到的是陳嘉上還評價周星馳為他見過的最好的演員,到現在他都覺得是最好的。
在周星馳演繹《武狀元蘇乞兒》抄家一段,陳嘉上透過鏡頭在一邊看,他看到了一個天才演員。
周星馳也從他這兒學到了《鹿鼎記》的黑色幽默。王晶能言善辯,為人機敏刻薄。更踐行了陳佩斯提過的:喜劇的核心是悲情,是悲劇,是意識到人和人之間差距的產物。
如果回顧周星馳的電影,最開始是一個接一個的笑料。在和杜琪峰合作之後,他的電影開始有了一些深沉的可供回味的東西。
他和李力持是默契的,純真是周星馳電影中永恒的底色,是《功夫》中的那個棒棒糖。而在王晶那兒,他學到的是一種更鋒利精妙的表達。最終的最終,他從演員轉嚮導演。
王晶對周星馳的評價常常和別人不大一樣。
在雙方才華最盛,年華最好的時候認識,王晶說過二人「志趣相投」。形容周星馳「天才橫溢」。他觀察得極為仔細,周星馳的演技高超在對節奏的控制。他極度認真,常常質疑某個情節是否合理,並不會純為搞笑而搞笑,而是先考慮人物性格。
二人珍貴合照,此情恐怕不再
那時黃霑提到周星馳的笑,「他笑起來,眼神花俏得很。一路不停地閃出幽默的眼光,加上那個一笑就顯現的酒窩,我看著看著,完全明白了我女兒為什麼會迷上周星馳。」
王晶則說「周星馳的滄桑和憂鬱是從頭至尾的。他似乎是把所有的笑都留在銀幕上,好像生活中你想看見他的笑就得先付錢一樣。」
只有一次,當被問到心目中演技最好的男演員是誰的時候,王晶頓了頓,說的是「周星馳」。
05
周星馳愛錢愛到王晶和他翻臉,1994年,劉鎮偉那部《大話西遊》周星馳自掏腰包投拍。
「星爺」這個稱呼怎麼來的?正是《賭聖》中吳君如首次這麼叫的。這部讓周星馳從修哥的馬仔翻身,成為一線卡司的電影,導演正是劉鎮偉。
王晶曾說過「全香港只有兩個人可以把周星馳拍得很好,其中一個就是劉鎮偉。」
劉鎮偉是什麼人?別說是周星馳,他連王家衛都能搞得得定。別人問:「你們倆那麼熟,你說墨鏡王戴著個墨鏡,他是不是對外界很冷漠?」劉鎮偉回答:「他這是在扮酷啦。」
好的搭檔總是一莊一諧,如劉鎮偉和王家衛。年輕時互相給對方想筆名,用共同編劇《猛鬼差館》里的角色名字技安和金麥基。
後來劉鎮偉果然兌現承諾,在香港電影的演職員表,編劇一欄看到技安即清楚這是劉鎮偉,就像看到「不是女人」即明白是王晶一樣。而王家衛嫌棄這個名字太俗氣,死活沒用過。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造成的結果是,同一波演員,王家衛拍出來是《東邪西毒》;劉鎮偉拍出來是《東成西就》。
劉鎮偉是一個依賴直覺的人。91年,他拍《九一神雕俠侶》,火了。當時香港翻拍漫畫的很少。《92黑玫瑰對黑玫瑰》出來以後,周星馳王晶在電影里都開始跳歌舞。
同是賭片,劉鎮偉、周星馳的《賭聖》之於王晶、周潤發的《賭神》是完全不一樣的特質。
劉鎮偉事後說過,「我看好他。盡管周星馳不是第一線的,但我覺得我覺得他會變成一個很好的天王巨星。沒有一個擔保的,但是我看中了。」
到了1995年,這一次劉鎮偉的直覺失算了。
《大話西遊》首映那天的午夜場,香港人民怒了。我來看周星馳,怎麼可能我是流著淚出來。這不是喜劇嗎,為什麼我要流著淚出來。
第一天 ,邵氏的老板方逸華見到劉鎮偉,還打了一個比方。「劉鎮偉你拍什麼戲你,我昨天去看了這個《西遊記》我本來想吃芝麻糊,給了我一個綠豆沙吃。」
大話西遊高開低走,剛出兩日票房火爆,之後越來越慘淡。
等到周星馳和劉鎮偉再碰上面,一塊吃早點時,周星馳都不敢看他。
「我發現他只是偶爾看看我,其他的時候都在躲避我的眼神。當時我內心非常難受,我已經看出這個小孩子已經沒有信心了,他在跟我談我們下一部合作的《回魂夜》。」
周星馳仍堅持下去拍《回魂夜》,電影最後一場戲,劉鎮偉讓周星馳拿著電鋸,交給莫文蔚,叫她砍了自己,殺掉他。其實是在對周星馳說,希望他明白,如果你要在電影圈重生,你別再找我,砍掉我。
「結果他拍《少林足球》又來找我,他不怕死。一直到我們拍《功夫》,他都十分尊重我。」劉鎮偉說。
後來的事人們都清楚了。《大話西遊》在內地成了一部現象級作品。王家衛給劉鎮偉打電話通知時,他還不相信。因為電影歷史里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過了不久,又有一個人打電話過來,周星馳來關心慰問劉鎮偉的身體健康。
劉鎮偉笑得很要命。這麼多年你不關心我的健康,到了今天來問我。他心里明白,看來王家衛沒騙他。
在劉鎮偉看來,不止是王家衛,周星馳也有愛扮酷的毛病。體現在過去,他想和劉鎮偉交流角色該怎麼演。不知道怎麼開口,就在他住的房間門外走廊走來走去,一共走了七天。
過去微博上有次倒周風波,和眾多次輿論風波一樣,這次周星馳同樣沒有發聲。
有人找出劉鎮偉過去發的一條微博。
劉鎮偉有個外號叫做老頑童。在老頑童看來,其他人都只是小頑童。
06
如今的星爺,越來越有古希臘賢人的味道。孤寂思考,禁絕快感,或者是起身活動,參加一些政治生活。2013年,周星馳擔任廣東省政協委員。參加政協會議時,衣著規整。大多數時候人們看到的周星馳穿著T恤和一條運動長褲。
五十歲後,有人問他是否想成個家時。他回答,我看應該沒機會了吧。說這話時,拘謹地摸了摸褲邊。
他確實成了一個孤獨的老人。和過去的朋友眾叛親離。在等級森嚴的香港演藝圈,每一次當他發表主見,之後是和導演矛盾的開始。
李力持再也沒和周星馳說過話。他的原話是,「他和演員周星馳有話說,但和一個導演沒什麼好說。如果他願意只當演員,我們還可以爬得更高。」
杜琪峰、王晶是站在評判演員的角度評判周星馳。問題在於,他不僅僅是一個演員。
作為創作者,他的才華長了尖牙,具有一定程度的侵略性。與各類導演的合作更像是一次導筒的爭奪戰: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這樣的例子也並不罕見。如陸川的處女作《尋槍》是和姜文合作。他形容初次站在姜文面前,自己仿佛是一個過來面試的前台小姐,盡力展示自己的美麗。毫無疑問,他是被吃掉的那個。姜文成了替身導演。
只不過與姜文同樣的行為,形勢在周星馳這兒更加嚴苛。香港演藝圈等級森嚴,輩分分明。
在長達二十多年的越軌行為里,周星馳的稱謂從星仔到星哥再到星爺,他的朋友越來越少,他的名聲向來是很差的。
如今的他看上去疲倦,沉默,嚴肅。
在涉及藝術創作時,創作者與創作者勢必要發生碰撞。一部電影里,導演即是權威,在同權威的反抗里,周星馳確實代價慘重,頭破血流。
也許讓他堅持下來的原因是他對電影的熱愛。拍《西遊降魔》時,周星馳與郭子健開會討論劇本,一直從早上到凌晨兩點。周星馳可以坐在那兒一整天。
中午叫外賣上來,就吃一點點。別人都困的不行了,他也沒什麼感覺。等到助理提醒,他才如夢初醒一樣,「哦,你們都累了?那去休息吧。」然後,他一個人再去看片。
這種碰撞與反抗之中,周星馳甚至還是幸運的。因為最終他取得了勝利。如果面對一堵高高的牆,有的人成長為更高的牆,壓它一頭。有的如村上春樹所說,是撞牆的雞蛋。在一代代的年輕人中,有的人採取了更加激烈而絕望的方式。
胡遷那部短篇集《大裂》,通本下來給我的感覺正如王小帥的序言:是一種遊離。一種迷人的,但又無所適從的遊離。
王小帥無疑是欣賞胡遷的才華的,甚至對他寄予厚望。在序言的最後開朗地寫道「他自己的風景還沒有描繪完,以後的胡遷會是怎樣?一切,交給時間吧。」
最後這個年輕人吊死在家門前。有人釋出王小帥和胡遷的微信對話,上面王小帥的措辭極其嚴苛。
當勝利的年輕人獲得了挑選的權力。而下一個變得剛愎自用的會是誰?我們是不是總是不知不覺地就成為了自己年輕時候憎惡的那種人?
稱呼周星馳為周生的黃一飛曾經說過一件事。「萬梓良過去教星仔演戲,他告訴萬子, 若人人都像你,豈不所有人都是你。人到了某個地步就會忘記以前的一些事。後來他叫演員要這樣那樣去演,人人都像周先生般演繹,不就人人都是你。」
這仿佛是一個死局,惡龍與勇士本就是同一類人。勇於反抗的年輕人在維護自己的勝利果實時會變得剛愎自用。以下克上時,反抗本就是藝術家的特質。以上制下時,獨斷同樣是藝術家的特質。多情而仁慈只出現在深夜時的自我創作和作品的主題里。
我們會疑惑地發現,要成就一部好電影,碰撞是必須的,反抗是必須的,甚至壓制也是必須的。
只是在不斷不斷伸手去觸那層天花板時,哪怕意志在堅持,精神已經被消磨掉了。
同個時代的喜劇大師金凱瑞已經消失了兩年,再次出現時,他在紀錄片里開始畫畫,走出抑鬱。
一個月後,他在街頭遊蕩,想隨便找到一個人和他一起走頒獎紅毯。記者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一切都是虛無。他指著提問的女記者。「我認為你的存在是虛無的,雖然你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很好聞的香味。」
這整個故事都像是周星馳早已拍過的電影,《食神》中一夜白頭的史蒂芬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