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傳》大結局並不令人意外。

集萬惡於一身的衛嬿婉終於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懿沉冤得雪。

然而這結局卻一點都不圓滿，弘歷身邊出現過的那些女人，無論對他真心還是只想爭寵上位，都一個個地離他去了，最終只有他和白髮蒼蒼的太后坐在皇宮里看著這盛世卻無人一起說笑，真叫人唏噓不已。

要說《如懿傳》是一部典型宮鬥劇的話，看過的很多人都會對此懷疑，雖然其中也有精彩的宮鬥情節，但和那種觀眾帶入女主視角一路跟著她上位最後成功的宮鬥劇相比，我在看《如懿傳》的過程中時常感受到的是一種悲涼感。

有人說，一般的宮鬥劇是拍給年輕女孩看的，宣揚女性可以大膽勇敢為了想要的一切去努力爭取，這固然是符合現代女性觀眾的需求的。

但《如懿傳》卻是專門拍給成年女性，甚至是已婚女性看的，里面的女性在宮鬥中都失敗了，沒有誰是最後的贏家。它展現著後宮的豐富卻又細碎的一件件小事，實則反映出封建婚姻制度中的日常生活和權力關係。所以與其說它是一部宮鬥劇，我更願意把它理解為一部愛情劇、婚姻家庭劇。

而在這個婚姻劇中，我們可以看到不平等的權力關係是如何一步步摧毀婚姻和感情的，我們也可以看到女性在這種制度下是如何成為犧牲品的，而這些都成為了我們該如何看待現代社會女性地位和人們之間親密關係的一種啟示。

|| 一切起源於不平等的婚姻關係

如懿和弘歷的開始美好到符合我們對愛情的所有想像，即使如懿當時並非皇后，可她與皇上之間的真情，後宮嬪妃里無人能及。他們相知相伴，在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嫌隙，而如懿也只當弘歷是自己的夫君，而非一國之君。

如懿也曾有憧憬過平等的愛情，當她從西洋畫師那里得知西洋婚姻是一夫一妻制時，她甚至用這個去質問皇上。她也曾多次直言進諫皇上，不像其他嬪妃那樣對皇上只有順服和討好，這背後她憑借的是自己的真心和她與皇上之間的真情。

這就是這場婚姻悲劇的根源，如懿對弘歷是有所期待的，但當嬪妃的怎能對皇上有任何期待呢？皇室婚姻從一開始便埋下了不平等的種子。

如懿進冷宮是影響兩人關係的第一次大衝突，雖說弘歷明知如懿沒錯，只是借此來找出真相，但如懿無法接受弘歷把皇室顏面放在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地位。

在繼後爭奪戰中，如懿對繼後之位本無意，但因為弘歷的一句「朕在無人之巔很孤獨」便答應成為了繼後，此時的她仍然是對弘歷抱有期望的，她想陪自己心愛的夫君一起走，即便那條路兇險無比。

如懿是高級的，她有高級的審美，也有高級的愛情觀，她不屑於下賤的宮鬥手段，她只做她認為是對的事情，即使她的好姐妹海蘭有時也看不下去如懿的過度善良，她不想要皇上的過分寵溺，只想能與他互通心意，追求精神上的享受。

她期望與夫君相伴到老，這個看似簡單卻幾乎不可能達到的理想終究破滅了，而且破滅得很難看。皇上不再是那個年少時與如懿一起對談詩歌的少年郎了，而變成了貪婪自私、疑心病重、流連歌舞甚至去嫖妓的中年油膩男。一次次的不信任、一次次的無端斥責、一次次的聽讒言，如懿對弘歷徹底失望了。

其實上屆宮鬥冠軍甄嬛太后早就指點過如懿：「聖意是這世上最難揣測的東西。」但如懿終究和甄嬛不同，她明知追名逐利是在皇宮里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卻放棄了這條路。

有人說她是宮鬥最後的loser，但我卻覺得她從來都無心宮鬥，無論作為青櫻，還是一國之母，她一直以來都忠於自己的內心，就算是逼不得已懲治惡人時，我看到的仍是善良之中的鋒芒，而非用低賤下作的手段去算計與自己作對的人。

在最終對心愛的人徹底絕望後，她斷了發，獻給已經去了的青櫻和弘歷，也真正達到了她想要的自由，因此，在忠於自己追尋自由的道路上，她才是真正的贏家。

|| 現代社會里還有無數「如懿」與「弘歷」

炩妃衛嬿婉之所以能討皇上歡心，最大原因就是她的順服，她在臨死前質問皇上：「我不就是皇上一手調教出來的嗎？」是的，所有嬪妃都需要對皇上百分百順服，安安分分做一個女子該做的事：侍寢、生養、撫育孩子。

可是順服就一定能生存下去嗎？純妃蘇綠筠一生安安分分，溫順賢良，就因為犯了一兩次錯，還是完全不受皇上待見，淒涼地去了。

雖然《如懿傳》是清宮戲，兩三百年來，女性地位早已今非昔比，然而不平等的親密關係卻一直延續到了現代。

有人說如懿的悲劇根源是生錯了時代，然而在現代社會里，如懿這樣的女子難道不存在嗎？像如懿和弘歷這樣的不平等婚姻難道是少數現象嗎？

經濟條件、家庭背景、個人學歷等外在因素固然都會造成親密關係中的不平等，也有情感的不平等，比如一方愛另一方更多，而社會制度造成的性別地位不平等或許是一些不平等的根源。傳統親密關係里，女性總是渴望被愛的一方，而男性則享受征服女性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但平等的親密關係里，愛情應當是兩個獨立人格和靈魂正好遇見了彼此，而不是一方過度依賴另一方，甚至一方在愛情里低人一等，要乞求另一方的一點點愛和憐憫才能活下去。

這種一味的順服、單方面的付出甚至犧牲，往往換來的不是愛，而是對方的背叛、冷漠和自己的絕望、痛苦，因為不平等必定帶來對地位低下那一方自尊的打擊，長期低自尊必定帶來痛苦。

|| 女人啊，你的世界不止有老公和孩子

宮鬥戲的本質是把一群女人圈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讓她們為了一個男人鬥爭。在她們的世界里，男人和自己的孩子就是全部，她們無法出宮看到外面更大的世界。

深宮里的如懿雖然無法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她卻始終不忘初心，除了愛情之外，她也看重親情與友情。她願意用自己生命來保全姑母的性命；而與海蘭的姐妹情深在後期甚至超越了她與弘歷的情義；她重情重義，一直都善待自己身邊的奴婢；她知恩圖報，在出了冷宮之後就提拔自己的救命恩人凌雲徹。

在那個年代，如懿就已經知道，愛情並非人生的全部。在現代社會里，女性所面臨的處境要比如懿那個年代好得多，然而對於許多女性來說，婚姻與家庭仍然是她追求的終點。

當一個女人囿於一個家庭內，眼里只有老公和孩子，那麼她的生活就充滿了柴米油鹽、討好老公、對付小三、生養孩子，我們經常在新聞里看到的出軌鬧劇、鬥小三等和宮鬥又有何不同呢。

而當她的世界僅僅局限於此的時候，她的生活便不再快樂，也就無法獲得足夠的愛，為了保住這一方小小天地而費盡心思，就像把自己塞進了後宮，而與此同時，男人們卻在外享受自己、征服世界。

像《如懿傳》這樣的清宮悲劇戲，並非鼓勵指導人們如何在現實生活中模仿那些宮鬥手段，而是通過愛情和婚姻的幻滅過程，告訴現代女性這樣的道理：以史為鑒，享受現代社會賦予你們的自由吧，擁抱廣闊的天地，你的世界不該只有老公和孩子，還有事業、理想、詩與遠方。

文 | 生魚片

圖 | 《如懿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