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團隊中學習2014年,巴西世界盃。希臘隊在小組賽中狀態很差,先是慘敗給哥倫比亞,又被日本隊逼平。遇到科特迪瓦,又開局不利,中場大將和門將先後受傷下場。比賽在沉悶中打了42分鐘,突然希臘隊在前場斷球,迅速組織起反擊,並由前鋒薩馬里斯單刀面對門將輕鬆推射破門!在這之後,希臘隊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完全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每個隊員都跑得更快,拼搶更兇狠,配合更默契,甚至能夠完成之前很少做出的動作,而且每個人都信心滿滿,確信自己能夠拿下比賽,而他們最後也的確做到了。我們都知道情緒會傳染,但似乎這個時候球員們不僅僅是情緒高漲,他們同時也變得更冷靜、思路更清晰,體現在對於對方防守的閱讀、巧妙的傳球和靈活的跑位上,也就是作為一個整體,希臘隊對於球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能夠更快、更準確地做出分析。我們能夠看見的是球員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多,他們互相提醒,告訴隊友要打什麼戰術,語言上的溝通只是一個方面。古人很早就在戰爭中認識到「氣勢」這種說不清、摸不著,但又確實存在的東西,所以才有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氣勢在英文中叫作Momentum,氣勢的消長可以讓同一支球隊、同樣一批人看上去完全不同,似乎信心和情緒會互相感染,讓團隊中每個人的能力都大幅提升。其實不只是戰爭或比賽,只要是團隊合作的事情,成員之間就存在這種神秘的影響力,彼此之間就像是通過藍牙來「同步化」一樣。這是人類作為社會動物,在幾百萬年的集體生活中進化出來的特殊能力。這個能力能用在學習上嗎?表面上看,學習是一件冷靜甚至有些沉悶的事情,跟戰爭和體育比賽的血脈僨張有點格格不入。開啟腦中的「藍牙」一個來自荷蘭和美國的神經科學家團隊走進中學教室,想看看這種人與人之間的「藍牙」連接現象是不是也出現在人們學習的時候。教室里有9名學生正在一起做生物實驗。科學家們用腦電圖來觀察這些學生的腦波,看看他們在互相配合著做實驗時,大腦里都發生了什麼。如果兩個人的腦電波頻率和強度在他們互相合作的過程中慢慢地變得一致,在同一時間出現了非常相似的波形,那就說明發生了大腦之間的同步化(Brain-to-brain Synchrony)。隨著課堂教學的進行,學生們開始分組合作,完成課堂作業。在這個過程中,科學家們發現了三種不同的同步化(如下圖):第一種是學生們似乎結成了對子,和坐在自己旁邊的同學發生了同步化;第二種是所有的9名學生彼此之間都產生了同步化;第三種更有意思,是8名學生的腦波頻率慢慢地都變得和第9名學生的腦波一致,似乎後者是他們的領袖。同步化的現象在學生們一起觀看視頻和進行小組討論的時候最明顯。來自Dikker et al.腦電波大腦是一個電器官,它能夠釋放出多達10瓦的電能。如果我們在頭頂插上足夠多的電極,收集到的電量就足以點亮一個手電筒的燈泡。這些電都來自神經元發出的電信號,神經元之間不停地發出這些信號來交流,而人腦中有大約1000億個神經元。雖然電量比不上電鰻的放電器官,我們的大腦卻有著自己獨特的放電方式,這體現在四種不同頻率的腦電波:當我們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會產生β波,這種波的強度比較低,但頻率卻很快;當我們坐著放鬆的時候,會出現α波,這種波的頻率比β波要慢,但是強度要高一些;如果徹底放鬆了,甚至有點迷糊了,那就進入了θ波的階段,這種波頻率比α波還慢,但是震蕩的強度卻更高,從它無拘無束的波形上就可以看出是在放飛自我;而當δ波出現時,頻率是最慢的,意味著你已經睡著了。人在做不同的事情時,腦電波的頻率經常會處在這幾個典型的波段之間。比如在學習語法或者數學運算這樣的複雜規則時,我們會做練習,知道自己做對了的時候,腦電波會出現α-β波,也就是說腦電波的頻率處於α波和β波之間;而如果知道自己做錯了,腦電波會出現δ-θ波,也就是腦電波頻率在這兩者之間。知道自己做對和做錯時會出現不同的腦電波,說明我們的大腦正在把這些都記下來,而且記憶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是不一樣的方式。在學習開始時,大腦中會頻繁地出現α-β波,這說明大腦正在不停地總結經驗,並逐漸找到規律。隨著學習的深入,大腦一旦掌握了規律,α-β波就會慢慢變少。而人在學騎自行車時,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剛開始學習時,δ-θ波會經常出現,說明這時候我們主要是記住錯誤是怎麼發生的,也就是說記住在騎車的時候怎樣不斷地倒向左邊或者右邊,然後再調整身體來避免左右搖擺。隨後慢慢地掌握了騎自行車的方法之後,這種波形就很少出現了。
學習運算法則這樣的學習方式被叫作外顯學習,而像學騎自行車這樣的學習叫作內隱學習。對於外顯學習,我們可以詳細地說出學到了什麼,比如數學運算是怎麼做的。但對於內隱學習卻不能一步一步地描述出來。除了騎自行車,還有學習樂器和球類運動也是這樣。科學家們很早就觀察到這兩種學習很不一樣。之前我們說過裂腦人H. M.,在1953年的時候他的大腦被切除了一部分,這造成了失憶。但奇怪的是,他會忘記自己幾分鐘之前剛吃過早飯,卻可以在失憶之後學會並記住複雜的運動技能。比如醫生讓他用筆描出畫在紙上的五角星邊緣,過程中不能看著自己的手和紙,只能看著鏡子里自己的鏡像。H. M. 能把這個做得很好。除了H. M. 之外,許多其他的失憶症患者也是這樣,他們會忘了自己學過某些技能,同時又掌握了這些技能。這說明內隱學習和外顯學習是在大腦中不同的部位進行的。為了研究大腦的同步化對於學習的幫助,一個由法國和義大利的科學家組成的研究團隊對兩人學習小組進行了研究。他們招募了26名大學生,把他們分成兩人一組,每個小組共用一台電腦。他們的任務是用最短的時間在電腦螢幕上的各種圖形中找出一個特定的圖形,比如綠色的三角形或者是藍色的圓形。研究人員鼓勵小組成員之間展開配合,他們可以通過說話來提醒隊友要找的圖形是什麼,並且在這個圖形出現的時候提醒隊友一起按下按鈕。每找到一個圖形,學生們都會得到成績反饋,告訴他們這次找對了沒有、用了多少時間,並鼓勵他們繼續合作。在整個實驗過程中,這些大學生們都戴著一種特殊的頭盔(運用了功能性近紅外光滑技術,fNIRS)來檢測大腦皮層各部分的活動。結果發現隨著實驗的深入,學生們之間的配合越來越好,體現在準確率提高了、所用的時間也縮短了。而且隨著成績反饋,學生們大腦前額葉皮層的同步化也越來越明顯,下圖表示的是兩個人大腦皮層中活躍部分的對比,左圖是在接收到成績反饋之前,右圖是在接收到成績反饋之後。右圖中紅色弧線表示是兩人大腦中同步化明顯增強的部位。這種同步化的現象來自人們之間的共情。共情比我們通常說的同情要更進一步。如果說我們的朋友遇到了挫折,很沮喪,我們為他感到難過和惋惜,這是同情;而如果我們不僅是感到難過,還感同身受,似乎自己也遇到了挫折而情緒低落,這是共情。能產生共情的當然也可以是正面情緒,就像之前提到的在球賽中運動員們的情緒和競技狀態互相感染,甚至觀眾的情緒也被帶動起來了。共情不但會讓情緒傳染,也會讓我們下意識地模仿別人的動作,比如看到身邊的人打哈欠,我們也會不由自主地打哈欠。共情對於提升認知能力的影響有多個方面。它是社會的黏合劑,不但能夠促進人們相互之間的理解,還能夠緩解人的精神壓力。精神壓力會讓我們的記性變差、注意力不能集中、反應遲鈍,從而讓學習效率降低。而與同伴或老師之間的共情則會緩解精神壓力,這也是在一個學習小組中共同學習的好處。除了能夠減輕壓力,共情還可以讓人從不同的角度思考問題,保持開放和活躍的思路,避免思維僵化和視野狹窄。這些都可以提高我們的認知能力,幫助提高學習效率。「以人為鏡」的學習方法我們共情的能力來源於高度社會化的大腦。其實不只是人類,其他靈長類動物也具有類似能力。20世紀90年代,義大利帕爾馬大學的神經科學家加萊西在猴子的大腦中植入電極來記錄它們的大腦活動。有一天,加萊西坐在猴子旁邊,一邊看著電腦螢幕,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午餐。這時候,他發現猴子的運動皮層也活躍起來。本來只有在猴子自己伸手拿食物的時候才會這樣,而猴子這時候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這馬上引起了加萊西的注意。他反復試了幾次,發現只要自己一伸手,猴子的運動皮層就仿佛也在發出做同樣動作的指令,雖然猴子始終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加萊西覺得這就像是在照鏡子,只要自己一動,鏡子里的人也會跟著動,只不過這個「鏡子」在猴子的腦子里。於是,猴子腦子里的這些能夠跟著別人的動作而產生興奮的神經元就被叫作鏡像神經元(Mirror Neurons)。後來在人腦中也發現了這樣的鏡像神經元。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科學家發現,當人被針紮時,大腦的前扣帶回皮層會有反應;而當人看到別人被針紮時,前扣帶回皮層也會有同樣的反應。後來科學家們陸續在大腦的運動和感覺皮層發現了鏡像神經元,這些神經元在我們自己做動作和看到別人做動作的時候都會發生興奮。這些發現不但可以解釋共情是怎麼來的,而且也說明,我們通過在大腦中默默地模仿別人來感知和理解別人的行為。當我們試圖去理解別人的時候,並不是通過推理去猜想別人在想什麼,而是試著在腦子里做一遍別人正在做的事。這樣可以設身處地,通過體驗的方式來領悟別人的意圖。還有一個有趣現象是,當我們看到那些自己很熟悉的動作時,鏡像神經元會更加活躍。一項發表在《自然》雜誌上的研究指出,職業籃球運動員在觀看別人投籃的視頻時,他們的鏡像神經元比普通球迷和籃球評論員看同樣的視頻時要更加活躍。由於職業運動員每天都要進行許多次的投籃訓練,這些動作早就在他們腦子里根深蒂固了。而這種來自身體的記憶又反過來影響鏡像神經元,讓它們更加敏感,這也是一種具身認知的體現。不過在日常與人接觸的時候,肯定不只是在默默觀察他們動作,我們還要說話,通過語言來增加了解,讓配合更默契。那麼問題就來了,怎樣說話才會讓我們的大腦更快地同步化呢?這跟我們說話的方式有關係。也許你首先想到的是我們說話的內容很重要,因為畢竟說話的目的是傳遞信息,要簡潔明了地讓對方聽懂我們要說的。這當然沒錯,語言表達很重要,但還不夠。交流的時候,我們會希望跟別人產生共鳴。產生共鳴需要什麼?如果你去翻物理書,它會告訴你共鳴需要振動的頻率跟物體的固有頻率吻合。那我們大腦接收語言信號的「固有頻率」是什麼?科學家們發現這個頻率是3~8赫茲,也就是每秒鐘說3~8個音節,這樣說話不快不慢。鏡像神經元出問題了會怎麼樣?鏡像神經元的電活動能夠讓我們在大腦中模仿自己看到的動作,這種「默默」的模仿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別人,讓我們形成一套理論來解釋別人的意圖和行為,這個理論叫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心智理論讓我們可以猜到別人是怎麼想的,於是做出相應的回應,這對我們的社交很重要。所以要是鏡像神經元出問題了會怎麼樣?神經科學家們發現自閉症患者的鏡像神經元就存在異常,不能夠像正常人那樣對看到的行為進行模仿,於是自閉症患者就不能形成心智理論來解釋別人的行為和背後的意圖,這讓他們喪失了交往能力。不能夠理解別人的動作,也影響到自閉症患者學習這些日常的動作,讓他們自己的行動顯得很不自然。這里說的動作既包括肢體的動作,也包含臉部肌肉的動作——表情。自閉症患者不能很好地讀懂別人的表情,這也妨礙了他們跟別人的交往。之前我們說到鏡像神經元還可以讓兩個人的大腦發生同步化,這種同步化在父母和孩子之間很普遍,而如果親子之間缺乏同步化,則說明孩子可能患有自閉症。除了自閉症,鏡像神經元的異常還會增加患精神分裂症和抑鬱症的風險。同時,在說話的兩個人還必須面對面,這樣可以看到對方的嘴在以3~8赫茲的頻率一張一合。有人計算出:看著說話人的嘴,起到的交流效果相當於對方把聲音提高了15分貝。如果在說話的時候配上動作和手勢,效果就更好了。因為這個時候我們不只是在用大腦的聽覺系統,還用到了視覺系統,這樣就把接收到的信號增強了很多倍,就像第二章說的,我們不愧是視覺動物啊!其實不只是人類,鳥類也是如此。20世紀80年代,有生物學家觀察鳥類是怎麼學會複雜叫聲的,他們發現,小鳥如果只是通過聽錄音來學習叫聲,要花很長的時間,而且學得也不像。要是讓小鳥跟著成年的鳥面對面地來學,效果就好多了。共情荷爾蒙鏡像神經元能夠促進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進而產生共情。不過科學家們發現,共情的背後還不只是鏡像神經元在起作用。神經科學家保羅·紮克在一次旅途中,因為在飛機上覺得無聊,就開始看電影。他看的是著名導演伊斯特伍德的《百萬美元寶貝》。影片中描述的父女情和曲折的情節讓紮克為之動容,竟然在飛機上看得哭了起來,讓周圍的人覺得驚訝。紮克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作為成年人竟然在公共場合哭泣。尷尬之餘,紮克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被電影打動,畢竟電影說的都是別人的事啊,自己在看電影的時候卻十分投入,仿佛電影里就是自己的女兒。作為神經科學家,紮克常年來一直在研究一種神奇的化合物——催產素。這種化合物由人的下丘腦產生,而後通過腦垂體分泌到血液里,是一種重要的荷爾蒙。催產素有許多功能,最早科學家們發現催產素時,知道它可以讓孕婦在分娩時促進子宮收縮,還能刺激乳腺分泌乳汁,所以才叫這個名字。但後來科學家發現催產素的功能遠不只這些。紮克在研究中就發現,當一個人感受到來自別人的信任時,他的下丘腦就會產生催產素,對別人的信任做出回應,於是讓人與人之間產生相互的信任感和安全感。讓人意外的是這種由催產素導致的信任感還可以存在於陌生人之間,即使是這些陌生人只在網路上遇到、並沒有見面。除了這些,催產素還具有緩解疼痛的作用。當人感到疼痛的時候,下丘腦也會產生催產素,並通過腦垂體分泌到血液中來鎮痛。於是紮克很快就想到,是不是看電影也能夠刺激下丘腦產生催產素,他打算通過實驗來驗證自己的假設。首先他挑選了情節曲折的電影,這個電影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一位父親對著鏡頭在跟觀眾描述自己的困境:他的兒子得了腦癌,只能活幾個月了,他看著此刻還在無憂無慮地玩耍的兒子,不禁悲從中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最後,這位父親終於鼓起勇氣,跟兒子一起盡情享受這生命中最後的美好時光,並陪兒子走到了最後一刻。在另一個版本的電影里,同樣是這位父親和兒子,他們一起在動物園里度過了難忘的一天。電影沒有直接提到兒子得了癌症,只是兒子的頭是禿的。這個版本的故事比較平淡,是用來作為對照的。然後紮克讓志願者們看這兩個版本的電影,並且在看電影之前和看完之後分別抽一次血來檢測其中的催產素含量。實驗結果不出所料,看完第一個版本的電影之後志願者們血液中的催產素水平明顯提高,而且催產素提高得越多,志願者對影片中人物的共情程度就越高。在看完電影之後,紮克還號召志願者們給慈善機構捐款,發現共情程度越高的人越可能捐款。這充分證明了催產素、共情以及人們的利他行為之間的關係。利他行為是團隊合作的黏合劑,優秀的團隊需要成員的自我犧牲。紮克後續的實驗也發現,催產素水平升高之後人們變得更願意合作。紮克隨後把研究結果用在企業的團隊建設中,這在學習中也一樣適用。學習方法協作式學習由鏡像神經元和催產素帶來的共情,能夠減輕學習時的焦慮等負面情緒,這是協作式學習的優點之一。協作式學習。就是以小組的形式學習,小組成員之間互相協作,做到共同的學習目標。在一個協作式學習小組里,小組成員之間緊密交流,每個組員同時扮演「教」和「學」兩種角色,正所謂教學相長,在分享、傾聽和討論中提高自己和整個小組的學習效果。教育學家們總結出了協作式學習的各種好處,可以總結為3個方面:(1)學術上的益處:a. 提高批判性思維能力;b. 讓學生/學習者更積極地參與到學習過程中;c. 整體成績提高;d. 好的學習方法、解決問題的方法可以在小組里共享。(2)心理上的益處:a. 讓學習者更加自信;b. 緩解學習過程中出現的焦慮等負面情緒;c. 對學習更有熱情。(3)社交上的益處:a. 協作式學習為學習者提供了社會支持,讓學習者不孤單;b. 磨煉溝通和協作的技巧和能力。小組成員之間在學習上的緊密合作,之所以會帶來這麼多好處,是因為隨著成員之間的共情而來的同步化:首先是大腦的同步化,而後在行動上也變得步調一致,最後進入了一種所謂的浮現狀態。浮現狀態最開始是由組織管理學研究人員發現的,他們觀察到企業高效的工作團隊之間會出現一種狀態——成員之間相互信任、對工作全情投入的一種忘我狀態。他們稱之為「浮現狀態」。浮現狀態出現之後,小組成員似乎變得更「聰明」了,也就是認知能力大幅提升、工作效率也大幅提升。認知能力包括邏輯思維能力、想像力和注意力等。每個出色的團隊都需要有出色的領袖,學習團隊也是不例外。在研究團隊合作時人們發現,在一個小組中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應該聽誰的,隨著成員之間交流的深入,很快就會出現一個小組成員,他/她通過有效地溝通,讓每個小組成員的大腦都跟自己發生同步化,自然而然就成了小組的領袖。小組其他成員之間也互相有交流,但他們之間的同步化程度遠不如他們各自和領袖之間那麼強烈。這個現象造成了小組的向心力,是小組整體表現出色的原因。要出現這樣的小組領袖,首先需要組員們有強烈的意願,想要合作,就像你首先必須打開手機上的藍牙,不然它就不能跟別的手機配對。這種強烈的意願會調度大腦中許多不同的區域,有的能促進人們之間相互理解,有的區域掌控著認同感,讓我們對其他團隊成員產生認同。領袖對於小組的成功很重要,然而領袖的角色可以不固定。每個人都可能在某個時間、某件事情上成為領袖,對於學習來說更是這樣。成立學習小組本身就是一個互相取長補短的過程,小組某個成員對於一些問題有更獨到的見解,從而獲得更多成員的讚同,這讓他們成為某些學習項目的領袖。領袖角色的輪換也更能夠增加團隊的凝聚力,讓每個成員都體現自己的價值,都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讓參與感和歸屬感更強,並形成一種良性文化。最近幾年興起的項目式學習(Project-Based Learning, PBL)正是基於這種團隊合作的學習方式,它要求團隊成員齊心協力來共同完成一個項目,在實踐中學習。我們之前提到的STEAM教育也同樣採用PBL,目前在歐美各國的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中都被廣泛應用。這種教育方式縮小了理論學習和實踐之間的差距,因為要解決現實中的問題,都需要通過團隊合作、發揮不同團隊成員的特長來做到。和具身認知一樣,通過大腦同步化來提升學習效果的協作式學習也是更符合人類自身天性的學習方式,能夠釋放人們自身的學習潛力。在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學習是最重要的能力,我們需要更了解自己,才能更好地學習。第五章 語言的起源和學習語言語言的起源5000多年前,西亞的蘇美爾人發明了楔形文字,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文字。這些楔形文字就像我們現在習慣在手機上使用的表情符號一樣,每一個符號表示的都是一個獨立概念,不是對應著一個詞,沒有特定的讀音。所以一開始,沒有人知道這些文字該怎麼讀,就像接收別人發的笑臉表情符號,我們不會把它讀出來。用符號的好處是不論你的母語是什麼,你都看得懂這樣的符號。可是慢慢地,蘇美爾人發現這種文字用起來並不方便,不但不能讀出來,而且每個人對同一個符號都可以有不同的解讀,就像同樣是笑臉符號,可以是冷笑也可以是禮貌的微笑。那個時候蘇美爾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口頭語言了,大家都能通過口語交流,但書寫卻是極少數人的專利。書面文字是為了紀念重大事件而創造出來的,它獨立於口語。為了讓文字被讀出來,蘇美爾人就把楔形文字跟他們日常的口語讀音對應了起來,比如表示嘴巴的符號(見下圖),對應的讀音是「ka」。這樣把文字和讀音對應起來的好處是,在其他含有「ka」這個讀音的詞當中,都可以用「嘴」的這個符號來表示,也就是說圖形符號在這里變成了拼音字母。就像後來其他的民族一樣,蘇美爾人這種先有語言後有文字的情況,和幼兒先開口說話而後才開始認字很相似。雖然古人是在創造語言,人類語言能力的發展卻跟語言產生的過程有著相通之處。
左側下頂葉皮層學習方法1. 如何快速記憶多國外語?在學習外語,比如英語的時候,許多人會對記憶英文單詞感到頭大。英文的總體詞匯量在西方各語言中是最大的,這是因為英語里有大量的外來詞,比如從古羅馬人說的拉丁語里「借」來了很多詞匯,又從古代的諾曼人那里吸收了很多法語詞匯,結果是經常會出現好幾個來自不同語言的同義詞,但每個詞的用法又有差別,會讓學習的人感到很困惑。要記住這些單詞,首先要把學習詞匯變成有趣的事——調動你的好奇心。語言是文化和歷史的積淀,每個詞背後都有它的故事。通過對文化、歷史的理解來促進詞匯的學習,不但能夠讓這個過程更有趣,也會記得更牢。就像我們說過,大腦是喜歡故事的。而記憶是以神經網路的形式存在的,如果這個網路里的神經元比較少,那麼這個網路就很弱小,只要其中幾個神經連接失效,網路就會中斷,進而逐漸消失。反過來,如果神經網路橫跨多個腦區,把許多神經元連接起來,那就會組成一個很強的神經網路,在這個網路里儲存的記憶就更加牢固。所以在學習過程中用到布洛卡區、韋爾尼克區之外其他的腦區,可以幫助詞匯的記憶。重要的是找到詞匯和其他知識(記憶)之間的關聯。有些關聯是自己刻意杜撰出來的,比如通過諧音來記詞匯,那可以幫助你記住少量的詞匯。而如果去挖掘詞匯背後的歷史,就會牽涉出大量的知識,同時還有其他的關聯詞匯,這樣就能真正組成一個龐大的神經網路。比如這幾個詞:colossal, arena, spectacles,現在有許多關於英語詞源的書,也可以在網上查到,其實這幾個詞之間有一個聯繫,就是它們都和古羅馬的鬥獸場有關。古羅馬人把競技場叫作Colosseum,因為競技場巨大而宏偉,所以才有了作為形容詞的colossal,同樣用來表示巨大。而arena其實是來自古希臘語的harena,意思是沙子,因為競技場的地面上都是沙子。古羅馬人說的拉丁語以及從拉丁語演變來的各種現代語言都不怎麼發h的音,所以最後harena變成了arena,也就是體育場。競技場里除了中間的場地,還有周圍的觀眾席,也就是spectacles,這個詞本來的意思是看,而現在又變成了表演的意思。如果把這些知識聯繫起來,並且想像出競技場的畫面,那麼就能夠形成一個覆蓋廣泛的神經回路,讓知識更加牢固。對於記憶每個單詞,神經科學家們發現以英語為母語的人並不是記住了這些詞是怎麼拼寫的,而是利用視覺皮層里一個專門的區域——視覺詞形區域,來記住整個詞的樣子。也就是說在他們腦子里,想起arena這個詞的時候,首先並不是想起組成這個詞的a、r、e、n、a這些字母或者是這些字母的順序,而是一個圖像,這個圖像就是arena整個詞看起來的樣子。打個比方,這就好像把單詞在電腦里存成jpg格式的圖形文件,而不是doc格式的文本文件。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積累了一定詞匯量之後,你可以輕鬆看懂下面這段話:Aoccdrnig to a rscheearch at Cmabrigde Uinervtisy, it deosn’t mttaer in waht oredr the ltteers in a wrod are, the olny iprmoatnt tihng is taht the frist and lsat ltteers be at the rghit pclae.這段話說的是劍橋大學做的一項研究發現,一個單詞里字母順序顛倒沒有關係,只要每個詞的第一個字母和最後一個字母是對的,你就能讀懂它。這句話里大部分單詞的字母都有顛倒,我們還是能夠不費力氣地讀懂它,是因為大腦的視覺詞形區域記住的是整個詞的樣子,而不是每個詞具體是怎麼拼寫的。這為我們記憶單詞帶來啟發,那就是記住每個詞整體的樣子是最重要的,在學習一個詞的時候,第一步是先關注整體,而不要先去死記硬背它的拼寫,這可以讓你下次遇到這個詞的時候一下就認出它。這並不是說拼寫不重要,第二步才是把它讀出來,用拼讀的方式來記住拼寫。記住了一個詞的詞形和拼讀,就可以由它們來相互印證,檢查自己有沒有拼錯。2. 學語言要會「猜」最早出現的口頭語言是手勢加上聲音,這些語言一般都很形象,所以那時的人基本靠猜就能理解對方的意思。不過英國蘇塞克斯大學的科學家們發現,我們現代人學語言也仍然是靠猜的。當人們第一次聽到一個陌生詞匯時,會先去猜測它的意思,然後再通過各種方法來檢驗自己猜得對不對。在實驗里,科學家們杜撰出了下一頁這些奇怪的詞匯和對應的物體,沒有人知道這些詞是什麼意思,也沒有人知道那些是什麼物體,見下一頁圖。他們讓志願者們學習這些詞匯分別對應的都是什麼物體。志願者們每次會看到3個物體,同時聽到3個詞匯,但並不知道哪個詞對應的是哪個物體。許多物體和詞匯會在學習中反復出現,因此每次出現的時候志願者都要去猜測聽到的哪個詞對應哪個。志願者學習了6組這樣的詞匯之後,就要進行一次小測驗。比如說聽到圖A中Lort這個詞,志願者就要猜測它究竟指的是3個物體中的哪一個,而後在開始測驗時,在圖B所顯示的各種物體中找出代表Lort的那個物體,一開始志願者經常出錯,但每次出錯志願者都把錯誤記下來,在連續猜錯幾次之後,他們終於找到了對應的物體。在這個過程中,研究人員發現志願者大腦中的海馬體非常活躍,這是在學習和記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位,因為志願者要記住正確的和錯誤的選擇。同時志願者們還用到了連接額葉皮層和頂葉皮層的神經網路,這個神經網路通常是用來聯想的,這里所用到的聯想就是把物體和對應的詞匯聯繫起來。像這樣先提出猜想再去驗證的方式是大腦學習語言的基本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