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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話題·騰訊新聞出品 | 第4347期
作者/王陽
從電視劇本身和一些觀眾的直觀感受來看，這部戲被罵「宣傳價值觀糟粕」，不算冤。
並沒有數據可以證明，《娘道》的主流觀眾群是中老年人。事實上，很多中國年輕觀眾，也不是特別在意文藝作品中的「政治正確」問題。
然而，大眾傳媒中表達的價值觀，確實會對受眾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而如果想對所有文藝產品的價值觀都進行合理的規制，可操作性不高，是否合適也有強烈爭議。所以，作為觀眾，最好建立 「反洗腦」意識，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要將電影電視劇里的糟粕價值觀代入到生活當中。
剛剛完結的電視劇《娘道》引起了頗多爭議，劇中女主任勞任怨，為婆婆、丈夫和兒子無底線犧牲自己，毫無尊嚴。對此，很多人指責這部電視劇是在為封建男權招魂，是中老年惡婆婆的「瑪麗蘇」。事實真的這樣嗎？
都有封建、男權的內容，為什麼《娘道》看著就比《康熙王朝》讓人討厭
《娘道》這部電視劇充滿了各種有關封建男權、不尊重女性的內容。比如——
在劇中，女主瑛娘生第三個孩子之前，大家都認為這一胎是兒子，她總算被婆家接納了。孩子出生難產，產婆問瑛娘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瑛娘斬釘截鐵要保孩子。她說：
「我這條賤命算什麼！我一定要給繼宗生出兒子！」
《娘道》截圖
「你讓他們拿刀把我肚子豁開，把孩子拿出來，別管我！」
得知這一胎又是個女兒，婆婆瞬間翻臉，還認定孩子是「妖女」，要將嬰兒扔進黃河。
瑛娘對丈夫道歉：「對不起，又給你生了個女兒。」她還主動要求休妻：「二少爺，我配不上您，您就休了我吧。休書就寫瑛娘不事公婆，生不出兒子。」
丈夫沒有寫休書，她感恩戴德：「我沒有生出兒子，你還讓我進祠堂給我名份……」
面對婆婆侮辱，她含笑說，「我是您兒媳，你還不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以上內容摘自侯虹斌文章《<娘道>，為什麼要讓這個跪著的女人成為人生贏家？》）
對此，《娘道》的導演解釋說：「這個作品就是批評封建糟粕的，只不過是還原那個歷史階段實際存在過的弊病，在此基礎上寫故事而已」。
確實，在很多文藝作品里，我們有時候很難判斷，創作者展示出一段內容，是為了批判它、歌頌它、還是純粹為了記錄它。就像電視劇《大宅門》里，白景琦娶了好幾個老婆，但是你很難給導演扣上「鼓吹一夫多妻制」的帽子。《康熙王朝》里，陳道明扮演的康熙皇帝為了暫時穩住格爾丹軍隊，讓親生女兒遠嫁蒙古，你也很難說導演是不尊重女性。因為這很可能是導演在客觀記錄時代。
電視劇中遠嫁蒙古的藍齊格格（圖片：《康熙王朝》）
然而，藝術是主觀的，一部文藝作品到底是不是在鼓吹封建糟粕，除了看創作者的創作目的，還要看這部藝術作品在傳播過程中會讓觀眾產生怎樣的感受。就目前的各路評論來看，已經有不少觀眾，在這部劇中品出了「給封建禮教招魂」的感覺。
比如，專欄作家侯虹斌就表達了她的感受——這就是一部歌頌男為天、女為地，女人再強也翻不了天、夫為妻綱的封建倫理道德劇。
很多網友給《娘道》差評
此外，筆者作為一個一集一集看過這部電視劇的普通觀眾，也實在是很難相信，導演拍這部戲，是如他自己所說，為了「還原那個歷史階段實際存在過的弊病」。
首先，在很多方面，我都沒有看到導演「還原那個歷史階段」的欲望。
比如劇中很多演員，尤其是男演員的髮型——
就這個髮型，你別說是在民國，就是放到現在，被人說是「時尚時尚最時尚」也不過分吧。
此外，還有很多演員的演技，也是槽點。比如由倪虹潔扮演的少奶奶，表情浮誇，語感現代。很難相信一個民國時期的少奶奶會這樣說話、行動。感覺她完全就是《武林外傳》里的祝無雙穿越過來的。
《娘道》截圖
整體看下來，這部劇的調性，我認為絕對不能算一部正劇。導演在造型、演技這類基礎方面，都沒有展現出還原歷史的野心。然後在「重男輕女」這類價值觀問題上，導演就突然想要客觀記錄歷史，還原時代特徵了？這實在太沒說服力了。
《娘道》低口碑高收視率，但仍不能貿然將《娘道》定性為「中老年惡婆婆的‘瑪麗蘇’」
根據豆瓣評分，還有微博、論壇等各處的評論，《娘道》在網路上的口碑可以說是崩壞了。
然而，最近《娘道》完結，整體看下來，收視率很高。
有很多人說，這種網路口碑與電視收視率的兩極化分裂，是因為，雖然年輕人討厭《娘道》，主要是家里的遙控器是由中老年人掌控的。《娘道》宣揚的那種尊卑有序，媳婦無底線遷就丈夫和長輩的價值觀，符合中老年人的利益。所以，這部戲受到了很多老年人的喜愛，是一部無底線滿足很多「惡婆婆」內心邪惡欲望的中老年「瑪麗蘇」。
這種說法可能有一定道理，但仍然缺乏足夠的數據支持。實際上，《娘道》除了在電視上受歡迎，在擁有大量年輕用戶的視頻APP上也獲得了高流量。
騰訊視頻電視劇熱搜榜
所以說，「《娘道》有糟粕價值觀→很多中老年喜歡糟粕價值觀→中老年是《娘道》的主流觀眾群」，這個邏輯鏈條，有失嚴謹。
事實上，對封建男權思想不敏感，甚至認同，很可能是並不只是中老年人的問題。大陸很多年輕觀眾，對於價值觀的「政治正確」，同樣不是很考究。
前段時間電影《前任3》大火，票房一路飄紅。這部電影在當時也被很多人狂批「價值觀有問題」、「宣揚直男癌思想」，其豆瓣評分和《娘道》一樣，都很低。
網友對《前任3》的差評
《前任3》截圖
數據顯示，這部電影的核心觀眾群年齡並不大。
貓眼電影對《前任3》的用戶調查
然而，觀眾不在乎文藝作品的價值觀，文藝作品的價值觀卻可能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觀眾
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賓州大學學者喬治.格柏納等人，就曾提出，電視內容會影響受眾的意識形態及世界觀。且「看電視的時間越長，受眾對於現實的感知越接近電視的內容」。社會認知學習理論也認為，「媒介人物和模型只是通過螢幕的描繪便能影響人們的行為」，觀眾會對模型進行模仿。
此外，美國心理學家班杜拉指出，當人們的模仿對象被肯定被強化時，人們的模仿行為就會被強化，而當模仿對象被懲罰被否定時，人們的接受程度和模仿性行為就會被抑制。根據班杜拉自己的試驗，兒童易模仿影像中的攻擊行為，而如果角色的暴力行為受到懲罰，那麼受眾對其模仿的可能性就會相對較少。
美國密歇根大學傳播學者做過的一個研究也可以為這一說法提供佐證，她邀請426名女大學生觀看一段影片，根據影片內容這些大學生被分組：A組觀看的影片把男性死纏爛打追求女性的行為描繪成「可怕」的，B組觀看的則是把這一過程「浪漫化」的影片。觀看影片結束後，參加測試的人都會進行一項針對死纏爛打行為認知的調查。
結果顯示，媒體的不同描繪對人的影響也是不同的。具體來看，接受到「可怕」描述的A組對死纏爛打行為的接受度顯著低於B組。
像《娘道》這種被評價為「讓這種跪著的女人成為人生贏家」的電視劇，就可能會使得更多的人們有意無意地接受、模仿劇中人的封建價值觀與行為。
想要對所有娛樂產品的價值觀都加以規制，很難而且未必合適
很多人認為，文藝作品存在價值觀糟粕，雖然未必是色情、血腥等明顯違背相關法規的硬傷，但仍然對社會有危害，所以要對其加以規制。然而，大陸現階段因為文化背景等原因，很難有民間組織能夠有效地對價值觀有爭議的藝術作品施壓。《娘道》就是一個例子，都被罵成這樣了，依然不影響它政策播出。而且，價值觀本身是模糊不定的，以兩性權利為例，到底什麼狀態才算是理想的平權狀態，什麼需求算是過分的男權或女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標準。
像這樣的內容，是屬於正常的女性要求呢？還是屬於可願意接受的玩笑言論呢？還是屬於宣揚貪婪蠻橫呢？可能就存在爭議了
事實上，如果真的開始規制價值觀了，一旦拿捏不好分寸，反而可能使事情更糟。以美國為例，作為一個對於文藝作品的「政治正確」極為關注的國家，要面臨著「維護價值觀」與「文藝自由」之間的矛盾。有劇院為了避免種族歧視，禁播了百年經典《亂世佳人》。此舉引起眾多網友不滿，有人在社交媒體留言稱：「任何一件事都會得罪少數族裔，令人感到厭倦」。
所以，目前來說，最可行最現實的方法，就是提醒觀眾不要被洗腦，要明白電視劇是電視劇，生活是生活——電視劇里婆婆打傷兒媳，可能不會有什麼後果，但放在現實中，你作為一個婆婆，要是打兒媳，可能就是故意傷害罪。
導演王晶曾說，很多聰明人願意在觀看電影的時間段內變成一個傻子——在欣賞文藝作品時，將自己沉浸其中好好享受，當然是一種很不錯的娛樂方式。但當走出影院、關上電視，請記得再從一個傻子變回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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