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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蘇裡
採訪、撰文：麻薯
化妝：袁媛
發型：劉雪亮
策劃：陳博
編輯：暖小團
統籌、造型：李萌
場地提供：Factory 工廠影像空間
美術編輯：李翹楚
李易峰早就不再為剃頭這種事而糾結了。
十年前第一次到橫店拍清裝劇《賞金獵人》，要剃光頭，李易峰想逃跑，光頭還怎麼當偶像？怎麼發專輯呢？難受得站在淋浴花灑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而去年在拍攝火箭軍題材電視劇《號手就位》時，出演新兵的李易峰跟其他三位演員一同坐上理髮椅，裝著卡尺的電推子要給他理一個標準的軍人平頭，李易峰沖著導演說，「導演，你說停就停，你說不行就不行。」最後他成了四個人中頭髮最短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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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丟掉偶像包袱，只不過現在的李易峰更想成為一個好演員，一個角色能讓人記住的好演員。
休息室裡，穿著一身 BOSS 西裝的李易峰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對我說：我們開始吧。
成為流量
李易峰的爆發是在 2014 年，國產 RPG 遊戲系列電視劇《古劍奇譚》邀請他出演男主百裡屠蘇。在那之前李易峰簽的都是唱片公司，隻期盼著自己能有一首歌像馬天宇的《該死的溫柔》一樣的歌，「哇，就傳遍大江南北，天天跑跑商演，走走校園啊，賺的錢買輛BMW，把現在公司租的房子換一個更大的租的房子。」
而《古劍奇譚》的到來讓李易峰覺得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一次機會，終於來了。借著移動互聯網大規模崛起的東風，李易峰創下了 Vlinkage 指數（藝人新媒體指數）延續 78 天登頂的紀錄。由此，開啟國內的流量時代。
同一年，另外幾位同類型男藝人也帶著自己的最新作品出現在大眾面前。在新媒體資源和影視、音樂資源方面，4 個年輕人各有所長、不相上下，幾乎第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無數資源和關註點都投向這幾位新生代偶像，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們接下來的一系列作品，外界稱之為「初代流量時代」。
趁著人氣正旺、形象正紅，頂流們在此後的兩年裡開啟高速運轉模式，影視、唱片、訪談不斷，高頻活躍於大螢幕等各大傳播渠道，以最大限度收割粉絲紅利，為公司創收。據公開資料顯示，2014 年到 2016 年三年間，李易峰參演了 7 部電視劇、3 部電影、1 部網路劇，這還沒算在穿插於影視劇中的主題曲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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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那幾年，即便正年輕，但李易峰也依然覺得很累，往往當下的戲還沒有拍好就開始為下一部著急，「好像總是在為下面一個做準備，而不是在為你現在拍的這個做準備。」高強度的工作一直快於他自身的節奏。但距離最初 2007 年從選秀娛樂節目《加油好男兒》出道已時過 7 年，突然迎來的爆發似甘霖如註，李易峰不忍放棄，「工作一下就來了那麼多，覺得等了那麼久，終於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可以去接，讓你覺得啊，好好好都可以，但其實節奏就比我自己要快得多。」
但隻拼流量不顧質量，高速出產的作品在口碑上並沒有給頂流們帶來太多增益，更多的反而是被人詬病演技。「流量」一詞自帶屬性，它跟演員分屬兩端，與人氣不相匹配的業務能力，高速消耗著粉絲的熱情與路人的不耐。同時，女性地位躍升、消費力增加，曾經大行其道的女色時代逐漸被男色經濟所取代。而 2018 年開始，熱度高漲的偶像團體類選秀將一個個容顏俊美的小生推上流量巔峰，更加縮短了「小鮮肉」們的「賞味期」。
而現年 33 歲的李易峰，跟一碴碴冒出來的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們相比，年齡已無太大優勢。粉絲的短暫熱情無法成為明星永立娛樂圈潮頭的永久依靠，李易峰懂。「粉絲的那種熱情（也是有限的），他們也要回歸生活，喊了四五年了，不喊了也是很正常的。」
要在娛樂圈走的更遠，證明自己的價值自然是最重要的。李易峰則放慢步調，開始向影視劇領域沉淀。
「那股勁兒」
百度百科中描述李易峰演藝經歷的文字段落從 2017 年開始變得精簡。因為那一年中有 8 個月的時間李易峰都在拍攝一部叫做《動物世界》的電影。導演韓延曾在採訪中透露，當時找了很多「流量」小生，但對方都無法給足時間，只有李易峰回復說：「您說吧，需要多長時間拍，我就配合多長時間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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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李易峰已經出演過華誼影業電影《老炮兒》中六爺（馮小剛飾）的兒子，韓延曾在採訪中透露，自己此前與李易峰並不相識，看完《老炮兒》後，他找管虎導演聊到過多次，「他也跟我說過很多次，能感覺到李易峰身上有一股想把戲演好的勁。」韓延就帶著這個暗示去見了李易峰，「在跟他聊天的過程中，我漸漸明白了管虎導演說的那股勁到底是什麼。他說了很多點，就是我想做的那個方向，包括在拍的時候他也是一直用開司（男主）的方式生活了這麼幾個月。」韓延感覺到，李易峰的那股勁兒要比管虎跟他說的還要強烈。
《動物世界》拍攝完成後，他當時的經紀人約我見了個面，跟我說：李易峰在做一件大膽的事，在他關註度最高的時間，他肯舍出 8 個月時間，專門用來打磨一個角色，這是非常勇敢的。
很多人將電影《動物世界》看做李易峰的轉型之作，影評人和媒體紛紛表示，「李易峰終於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了。」而李易峰本人在那之後也自然地表現出一種有了代表作的喜悅。在被問到《動物世界》給他帶來的轉變時，李易峰語氣中帶著點驕傲地說，「就是有朋友來我家的時候，我有一個電影可以放給他們看，來來，看看我演的電影，我給你看一下。」他那看上去比大螢幕中更加精致的臉和身材在此時綻放出最大幅度的得意——身體在旋轉座椅中扭過半周抬頭大笑。
導演王偉也曾感受到李易峰身上的那股勁兒。
2018 年，王偉執導的年代劇《隱秘而偉大》籌備拍攝。在選擇主角顧耀東——一個在上海弄堂長大的法學院高材生，在抗戰勝利的年代大學畢業後，懷揣著「匡扶正義，保護百姓」的理想成為一名初入職場的小警察時，想到了李易峰的臉，乾淨、可愛，充滿少年感。但當時王偉對李易峰的認知還僅停留在那個時常出現在時尚雜誌上的「大明星」，身上帶著一股酷帥的偶像感，王偉不確定讓這樣一個帶著光環的明星去演一個非常接地氣的渾厚少年，會不會有一些冒險。
那時拿著劇本找來的戲很多，但大多無聊，「很難看到願意多去看一看的」，李易峰說，但他分三天將《隱秘而偉大》的劇本看完，覺得這部戲太有意思了。「它是一個諜戰片，但又跟《麻雀》那種傳統的諜戰類型不一樣，它是從一個小人物的視點出發，沒有太大的主角光環，用自己對事情的執著去感染周圍的人，使事情發生改變。」這跟自己之前演過的角色不大一樣。況且導演王偉的上一部作品是口碑炸裂的《白夜追兇》，這讓李易峰非常有安全感，他相信這個導演會給自己帶來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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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絕對的大男主戲，1300 多場戲，幾乎每一場都有男一號。當時李易峰正在隔壁劇組拍攝《我在北京等你》，王偉過去探班，跟李易峰聊了兩個多小時，越聊越覺得他就是顧耀東。在後面拍攝的 178 天裡，李易峰在逐漸顛覆他的認知，那種本人與角色間的差異化開始從模糊到逐漸消失。
王偉記得有一場在弄堂裡的戲，李易峰跟他說自己聞到了炊煙的味道，這味道已經很多年沒有聞過了。一下子，人間的煙火氣在李易峰身上升騰起來，「他自己就進入那個情境了」，王偉告訴我，「大家童年都有這樣的一些生活經歷，」
李易峰有個習慣，會在開機前跟制作團隊把戲聊透徹，解決掉自己的一些主觀上的邏輯障礙。所以在《隱秘而偉大》開機前，李易峰和王偉為了角色幾乎聊了兩個通宵，王偉看到李易峰在劇本上做了很多筆記，包括重點的地方以及他不太理解的地方。當時顧耀東在李易峰腦海中構建出的人物形象，讓他覺得有點兒為了傻而傻。跟導演討論時，王偉並沒有完全否定李易峰的想法，只是說拍的時候看一看。到後來，李易峰發現這樣演起來並不別扭，當他真正成為了那個人，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
王偉說，他眼裡的李易峰是個對表演有思考的人，「他喜歡這個角色，他想要把這個角色演好。」當拍攝到有跑進門的戲或顯得很疲累的戲時，李易峰會一個人在開機前做伏地挺身，把自己累得滿頭大汗呼哧帶喘的再演，「沒有任何人要求他這麼幹」，王偉說。
殺青前一晚，李易峰與王偉在房間中對坐飲酒，就像半年前開機時一樣。六個月過去了，他們回憶哪場戲拍成了什麼樣子，「特別感慨」，王偉看見李易峰的眼裡有淚水在打轉，聽見他說，「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顧耀東了。」
第二天，拍攝最後一場戲，講顧耀東跟處長送別，「那場戲本不需要哭的，結果他就哭得停不下了。」王偉跑上去抱了抱李易峰。前一晚聽到李易峰的話後，王偉跟他說了一句，「從殺青開始，顧耀東才真正開始成長。」
蛻變與成長
2019 年，李易峰與老東家歡瑞世紀合約到期，未再續簽。恢復自由身的他用大把時間去感受了一把生活，同時把自己沉淀下來。所以去年一年，除去常駐籃球競技真人秀《我要打籃球》MC 外，鮮有曝光，李易峰也坦陳，「沒有作品上，我都不知道我要曝光什麼。」而此時，也看不出眼前這個昔日頂流有任何焦躁，「做演員還是要耐得住寂寞吧，這也是以前那些前輩跟我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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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拍一個好的作品，一定是要花時間的，在拍完電影《動物世界》後，李易峰嘗到了甜頭，他感受到了付出過後得到的一些客觀且正面的認可，「我也喜歡這樣的節奏。」所以他耐心地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打動他的劇本和角色。「演員還是要通過一部一部的作品和時間，最後讓大家再來去認可你吧」李易峰說，「我也不能去『雲』證明自己啊，那沒有意義。」
一個新的機會在 2019 年秋季閃動，不同於那些大批找來的偶像、古裝劇，這是中國首部火箭軍題材電視劇《號手就位》，李易峰記得自己在看的時候就笑了，「那裡面有一些臺詞和畫面感很不錯，又是火箭軍沒拍過，我說那別被人搶了。」
制片人段燕清楚地記得那次跟李易峰合作的經歷。「他非常快地接受了這個角色，我們幾乎第一時間就確定了他作為男主角的人選。正常情況下選角需要兩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的反覆考量，但那次沒有。」段燕這樣回憶：「他讓我感受到一個演員對於一個角色的渴望。」
李易峰是一個給段燕留下深刻印象的男演員。開機前，他們到山東一處軍事基地體驗生活，李易峰要跟著官兵一起進行封閉式訓練，每天 8 點早訓，段燕記得李易峰沒有一天遲到過，有時比別人下來還早，段燕看在眼裡，深感意外。
「這是一個對自我要求很高的演員」。段燕說李易峰在拍攝現場有個習慣，就是喜歡看回放，「最開始我們現場都沒有接喇叭，他跟我說：姐，咱劇組能接個外接嗎？我們又調了一套設備，可以讓他看到自己的回放。」段燕告訴《時尚先生 Esquire》，「他對自己的戲是非常較真的。」
段燕記得有一場戲講男主夏拙為什麼要去當火箭軍，因為他是最強大腦，所以學校希望他留校或者讀博，但夏拙卻選擇去當兵，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折點。李易峰總覺得在這場戲中自己表現出的情緒不夠，反覆跟導演申請，說自己想要重拍一次，「但其實我覺得這場戲已經非常好了。」最終，看過剪輯版後，李易峰認同段燕的說法。」他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段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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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幾歲的年紀上，李易峰已經不再需要急於展示自己是「小年輕」了，「畢竟這幾年，大家也都在看著，捧也捧過了，殺也殺過了，相對比較平靜一些了」，李易峰自己這樣形容他近幾年的浮沉，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遇到一個好的角色是運氣，遇到一好的劇本也是運氣，「大家還能喜歡，自己還能演得開心，就更難了。」而現在大家能夠相對客觀地看待自己，就已實屬不易。
演員何冰曾在 2018 年上海電視節之白玉蘭獎頒獎典禮上說過，當年自己是小鮮肉的時候也不會演戲，也是一部一部戲一個一個角色這麼打磨出來的。所以，人們要給他們（流量型鮮肉）成長的時間和過程。「表演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沒有誰生下來就會表演。」
導演王偉曾在兩人的交談中感受到，李易峰當下幾年都在追逐一個從明星到演員的轉變。而李易峰也認為自己正在經歷這一成長過程，「我覺得好像大家都比演員更擔心、更關註說你是不是在這個過程，我覺得你只要關註他的作品，好看你就看，不好看，他也會被淘汰，不要去關註他的過程。」李易峰說這幾年外界一直在問他關於實力與偶像的關係問題，但他自己覺得「聊得好不如演得好嘛，最終還是去看拍出來的東西。」
李易峰放得開，他願意去挑戰一個漫威裡那樣大家都愛看的角色，也想演一個像小丑那樣精神上面有對社會批判的個性人物，也想演一個像《愛爾蘭人》那種很有咖啡味道的電影，演一個至少角色大家喜歡看、受關註，自己看著不尷尬的戲吧。在《這！就是灌籃》的花絮中，李易峰也曾說到，自己相當於演員裡的郭艾倫，希望我拍的東西可以留下來。「但要等時間嘛，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是你要劇本、故事啊」
李易峰覺得與其漫無目的的「雲證明」自己，不如自己挑戰自己來的實在一些。這部戲拍完知道自己哪兒不足，下一次再去補足就好了。
疫情長假期間，李易峰翻出家裡多年前買的一把吉他，想整明白這個吉他到底是怎麼彈的，於是下了個 APP，跟著視訊一點點學。「以前你心思不在那兒的時候，你根本聽不懂。」而現在，雖然樂理知識還是不夠專業，但他至少背下了六個和弦，「這種生活當中證明你自己，還挺厲害的。」
R E A D M O R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