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你變了

作者 | 小壹

出品 | 壹條電影

在挑選這個大年初一到底先看哪部春節檔時，小壹毫無半點猶豫：那一定是周星馳。

原因說簡單，其實也複雜。

應該這麼說，這部《新喜劇之王》，是小壹這麼多年來，預期最為克制的一次周星馳作品。這其中，既有「20年前的舊版經典如何致敬並延續」的小擔憂，也有「劇變時代下周星馳是否會做出改變」的大疑慮。

於是，帶著這略顯複雜的預期看片歸來，一句話：周星馳沒有讓我失望。

「致敬與延續」層面，新版完整保留了舊版最戳心的那個內核，即小人物既可笑又可悲、卻也可敬的執著追夢。

至於改變的部分，可以說，鄂靖文飾演的如夢，將此前的尹天仇與柳飄飄兩個角色集於一身，她的執著、屈辱、坎坷與樂觀，傳承感依稀可見。

當然，相比過去幾部作品，周星馳也借機融入了更多的自我回顧。這里面有直觀的經典重現，「我養你啊」的神還原乃至《功夫》的熟悉配樂。

同時往深了看，又有著周星馳一貫的誇張式渲染，這不僅僅是喜劇層面的誇張，更重要的，是悲劇式的誇張。

而這就是我期待的周星馳。

骨子里滿是悲觀主義，永遠讓你笑過之後，回味片刻，不禁落淚。

嚴格說來，《新喜劇之王》並不是一部喜劇電影。

星爺拍喜劇，從來不吝於將痛感剝開了示人。

他會用各種調侃、誇張與不正經讓你放鬆警惕，繼而在某個時刻，將生活中真正痛苦的真實一面，毫不掩飾地撕碎了丟在你面前。

放在《新喜劇之王》中，當包括如夢在內的片場龍套們，一次又一次浮誇地演繹著痛苦、生氣和喜悅的表情包，當王寶強飾演的過氣明星在片場吆五喝六地出盡洋相，當如夢誤把自己整容整成了「女巫」，你能感受到一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戲謔，與混不吝的眾生醜相。

這是周星馳對影視圈（以及春節檔）的瘋狂自黑，觀眾在這樣的氛圍下，迅速卸下心防，期待沒心沒肺地樂一場。

但很快，如夢悲劇的人生被猝不及防地推到台前：

她從未被賞識，在片場精神和肉體都受著極盡惡毒的羞辱，不會演戲的好友卻因為美貌而被選為主角。更為血淋淋的，是來自騙子男友的背叛。

當絕望的如夢騎著外賣單車摔倒在大雨中，說出「我不是演員，我醒了」的台詞，觀眾才明白，他從未想過簡單的蜻蜓點水，意思一下。

他就是要這人間的苦痛回到地面，並戳穿每一個觀者的內心。

銀幕上的小人物，就是你我。

應該說，周星馳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極致的痛，帶來最終的涅槃重生。

《大話西遊》，經歷愛人死去的至尊寶選擇戴上金箍；《功夫》，阿星被火雲邪神打到全無人形後練成如來神掌；《西遊·降魔篇》，唐僧被一根根拔去頭髮才醒悟對段小姐深藏內心的愛。

《新喜劇之王》，如夢的涅槃，一如過往。

這幾年，越來越多人說，周星馳開始變得殘酷，甚至殘忍。

殘酷當然並非他後來心血來潮的轉變，但也的確，在一心只做導演之後，周星馳愈發鍾情於「暗黑童話」式的混搭。

從《西遊·降魔篇》對三只妖毫無美化的驚悚呈現，到《美人魚》極盡寫實地拍出美人魚被炸傷後的血肉模糊，再到《新喜劇之王》中對「白雪公主」完全成人化的殘酷改造。

更多人，依然鐘意周星馳式的無厘頭。

李安也說過，無厘頭就是毫無邏輯地搞笑。這「毫無邏輯」，當然不是真的瞎拍，小壹理解為，這更像一種目的性明確的「任性妄為」。

周星馳眼中的小人物，永遠不會在權威與高貴面前硬著脖頸，TA們用極端的自我厭棄，去迎合所有的侮辱與不堪。

世界把我當坨屎，我就真的做一坨屎給你看。

這樣的極端奇葩，熟悉周星馳作品的人，想必自會如數家珍。《新喜劇之王》的如夢亦是。無論面對怎樣的羞辱與辛酸，她始終面帶微笑，末了還不忘調侃一句：他好激動啊。

換個角度，這種自我厭棄，又何嘗不是終極的自我肯定。

「你說我行嗎，會成功嗎？」

「你不行，你不會成功的。到宇宙毀滅你也不會成功的。」

「那宇宙毀滅之後呢？」

這樣的對話，看似毫無尊嚴，可細品起來，比起被否定後迅速放棄的懦弱，這樣厚臉皮的自我放逐，實在是透著滿滿的鬥志。

而在每一個小人物不斷失敗的過程中，我們會被逗笑，但終究卻會被這小人物的歡喜悲歌打動，被那份終極的自我肯定所打動。

說到底，盡管最近十年來，始終不乏聲音說著：周星馳的電影，沒以前那麼好笑了。但在小壹這里，從不會因此而對他的作品產生多少貶損。

周星馳骨子里的天真，是他所有作品靈感的最初源泉。自我厭棄也好，自我肯定也罷，一切的天真表現，都因為三個字：他相信。

所以，欣賞周星馳，其實從來不是一件難事。你要做到的，就是六個字：

找回赤子之心。

而縱向對比，《新喜劇之王》相比過往作品的最大變化，當然是親情戲份的明顯吃重，甚至遠遠超過了愛情。

如夢與騙子男友的愛情，只是如夢人生經歷的一小部分。而與父母的親情呈現，則要立體得多。

刀子嘴豆腐心的父親，對女兒夢想用心良苦的呵護，直到最終完成和解——相比愛情，這才是真正支撐如夢勇敢追夢的最大動力，更有著不亞於追夢的共鳴。

這或許正是始終天真的周星馳，開始做出的一些微妙卻又無比重要的改變。

年近六旬的他，改不掉對世界下意識的殘酷認知，與悲觀理想。在過去，周星馳從不相信世俗意義上的所謂成功，他不停地在毀滅與重生之間跳脫搖擺著，用童話般的無厘頭，告訴你：

電影中十元錢買到的《如來神掌》可以是一本真武功秘笈，《兒歌三百首》可以真的拿來收妖降魔。

但那些永遠都是虛妄的幻想，回到殘酷的現實，你不會成功，更不會重生。

而讓小壹淚目的是，《新喜劇之王》的結尾，如夢真的從龍套變成了巨星。

她成功了，至少在世俗層面，她擊敗了殘酷的現實。

又想起王寶強在影片中說著，「不投降就是成功」，這是「冥頑不靈」的周星馳，講給世界的又一句毒雞湯。

你可以說，這結尾也太理想化，太不周星馳了吧。

但在小壹眼中：相比20年前的《喜劇之王》，星爺那顆始終冷冷的心，終究隨著年紀的增長，開始慢慢融化了啊。

想到這，我瞬間又淚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