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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十年，互聯網的介入把影視行業的泡泡不斷吹大，走紅不僅意味著名氣，還代表著萬千粉絲的追捧和可觀的商業利益，誘惑比以往任何時代都大。眼看著水平不如自己的演員莫名其妙靠演爛劇、搞行銷成名，不得志的人該如何自處是他們面臨的一個巨大的考驗。
文 | 林源
編輯 | 楚明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翟天臨最想擦除的過往也許是直播的時候說的那句：「知網是什麼東西啊？」
那場直播，是微博官方為慶祝他粉絲突破1000萬而辦的，播放量超過七百萬，互動量超過兩萬條。在這樣的基數之下，他本可以不理那條關於他的博士論文能不能在知網搜到的提問。
可是他偏偏回答了，還給出了一個極其傲慢的答案，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翟天臨學霸人設崩塌牽出一個藤上無數個瓜，不僅他本人從中學開始的履歷被全面打假，連帶著北京電影學院和北京大學兩所頂級高等院校也被推到台前，讓吃瓜群眾看到了他們在對待招生和學歷問題上的草率。
一句話，將翟天臨卷入學歷漩渦。圖/ 網路
娛樂圈人設千千萬，相應的，崩塌慘案也是天天有。翟天臨雖然是賣博士後人設的開天辟地獨一份，但其實他早該意識到，在自詡文化人和藝術家這條不歸路上，已經折進去太多前輩了，大家都是拿本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出來裝點門面。某種意義上，他的學歷證書和別人微博里的繁體字本質上並沒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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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翟天臨展開的這場刨瓜狂歡，看似是起源於他的一句無心之語，可實際上，他處事狂傲已經由來已久。
過去的兩年，本該是演員翟天臨的事業爆發之年。無論是電視劇《白鹿原》里的白孝文還是《軍師聯盟》里的楊修都為他贏得不少好評，參加綜藝節目《演員的誕生》也成功闖入三強，觀眾已經把他劃到了低調實力派陣營。
但翟天臨本人似乎並不想低調，他曾經幾次主動表達對「偶像派」的看低，借此襯托自己的與眾不同。
學歷被扒之前，他就曾經因為發表對 「娘炮」的看法而引發質疑，他說：「病態瘦小娘炮在我周圍很吃香，有時候想讓人覺得是偶像派很簡單，只要抓起頭髮冷起面就可以」，而在他看來，所謂「娘炮」和「偶像派」的反面是「會欣賞靈魂和深層美的精英」。而談及自己的外貌時，他也曾經說過：「咱不帥，一是不屑拿臉混飯吃，二是為了給偶像們留口飯吃。就是這麼自信。」
自信的翟天臨還多次循著網友的議論追上去，主動回應自己身上的負面爭議。
有微博帳號討論他前女友的緋聞八卦時帶上了他的名字，他自己跑去在評論里和對方理論幾個來回，表達的主旨是，他只想踏踏實實演戲做人：「我是真心覺得不想把自己拋出來，我知道你的工作是要娛樂精神，可是我也真心不想被評論。」
有網友留言說他演技不自然，他也要從眾多評論中把這條挑出來，回復對方：「你跟我商量商量，怎麼就叫表情自然，你老婆讓人強姦了你表情自不自然？」
除了這些文字，社交網路上還流傳著一段他在拍攝現場怒吼場記的視頻，從片段看起來，他自己說話卡殼導致拍攝中斷，場記按照本職工作重新喊「3，2，1，開始」，卻被翟吼天臨回頭兇狠地吼了一句：「不用你喊！我自己來！」，給人脾氣暴躁不好相處的印象。
翟天臨向場記發火。圖/ 網路
澎湃新聞的記者曾經在對翟天臨的專訪中記錄過採訪他時雙方艱難的對話過程：
「你對當下剛入行的年輕演員……」
——「我難道不是年輕演員嗎？怎麼定義年輕演員呢？」
「入行多年，對待演員職業還依然那麼純粹嗎？」
——「我當然可以說不忘初心，不過你也不愛聽吧？」
「你說時尚劇選你也因為你的氣質貼合，你的氣質是什麼？」
——「我的氣質……不能告訴你。」
就連這次學歷風波，他原本有機會用誠懇的道歉提前結束這一切的。但第一次回應時，他依然選擇了用極其強硬的態度對抗公眾質疑：「惡意揣測傷害的不僅是翟天臨先生個人的聲譽，也是整個學術圈純粹的向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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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傲究竟是有個性還是致命缺點，取決於本人的實力能不能與之匹配。和翟天臨一樣因為成績配不上自負程度而引發爭議的，遠有靳東，近有同為《演員的誕生》選手的周一圍。
他們都喜歡為自己打造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清流高雅人設，就連自我包裝的套路都如出一轍。
靳東和翟天臨都有誇大甚至編造履歷的記錄。剛走紅的時候，靳東為了自證在話劇界一直很火，曾經說：「作為一個四十歲以內的演員，我已經拿遍了國內跟戲劇有關的獎項，這是令我非常自豪的。下一代的演員還有幾個能做到呢？我說過，以後不再接受影視類的採訪，除非是電視劇宣傳的需要。」但事實上，他畢業十多年來，只拿過一次金獅獎，同時獲獎的演員有56名。
翟天臨曾經在採訪中吹噓自己盡管高考數學只考了19分，但文綜270多分，接近滿分，總分過了當地一本錄取線。可最終被網友扒出來，他考試那年，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專業在山東只錄取了兩個學生，一個402分、一個348分，而當年文科的一本線是568分，文科狀元的文綜也才267分。
他們也很喜歡用故作高深的姿態說話，卻總是造成尷尬的翻車現場。
靳東和李健一起在中國人民大學對談時，說他在西點軍校看到了學校的校訓是沒有任何借口，可這句話是一本心靈雞湯書編造的，西點軍校真正的校訓是「責任、榮譽、國家」。他說希望外界對他的認知是知識分子，但當李健請他給學生們推薦幾本他最近正在看的書時，他卻以他看的書是禁書為理由，匆匆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了。
勒東在與李健的對談中，錯誤引用西點軍校校訓。圖/ 網路
在微博里，靳東也多次誤把毒雞湯當做名人名言張冠李戴，諸如把「在這薄情的世界深情地活著」安給梵谷這樣的錯誤屢見不鮮，卻還以為自己在引經據典。
翟天臨去凡爾賽宮門口拍宣傳照，發在微博上的感慨是：「那日走在凡爾賽宮，它的大氣和奢華展現在我的面前，我不禁想：路易十六把世間一切的繁華呈現給瑪麗皇后，可皇后向往的卻是牧羊女的鄉間生活，小河農舍，荷塘菜地，釆菊東蘺，悠然南山。女人的心思是多麼深不可測啊！即便是國王，也難知女人心。」可實際上，他冒號之後這段不知所雲的感慨並不來自他的大腦，而是復制自網路遊記。
周一圍也一樣愛表現自己對藝術的執著，參加品牌活動時要特意把佛羅倫薩說作翡冷翠來證明自己的高雅，評價奢侈品時的用詞是「竟然如此的suit我」。
同樣的，翟天臨喜歡靠貶低偶像派、小鮮肉來抬高自己的行為，在另外兩位身上也能找到類似的例證。
周一圍評價老婆朱丹的事業時說：「她的拍戲，不是我標準意義上的拍戲。」靳東曾經在微博上發飆：「本人是一純爺們，純爺們就愛跟純爺們合作，一切不男不女，非爺們的人事，都無意接觸。」
周一圍評價妻子朱丹的事業。圖/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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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論演技，這三個人雖然都沒有獲得過像樣的獎項，但卻都塑造過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的確比所謂的「流量」強。甚至年輕時顏值也並不輸，只是影視圈的風向變化不定，他們年輕的時候市場上流行大叔，他們到中年了，外面又開始時興鮮肉，於是三個人雖然起點都不低，卻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埋沒過。
周一圍的出道作品是2004年播出的海巖劇《深牢大獄》，第一部戲就演男一號。現在的年輕觀眾也許不理解當年海巖劇的造星能力，可以說陸毅、劉燁、佟大為等曾經的一批當紅小生都是靠演海巖劇走紅的。可是到了周一圍身上，這條定律卻不再奏效。
在那之後的十多年里，周一圍沒有停止過拍戲，也有過像電視劇《紅色》里的鐵林這樣的好角色，卻始終沒能成名。和朱丹的緋聞被曝光時，朱丹作為主持人的名氣高於他，還有很多網友問他是誰。直到拿了《演員的誕生》的冠軍，才有媒體說他「終於因為綜藝走紅」。
靳東在上大學之前就拍過電視劇，也已經演上了男一號，和嶽紅合作的電視劇《母親》上世紀90年代在全國30多個頻道播出。1999年，他以23歲的「高齡」考入中央戲劇學院音樂劇班。因為年齡，他上學時總被調侃，劉燁就曾經說過靳東比他大兩歲，卻小他三屆，是中戲歷史上年齡最大的新生。
和周一圍比起來，靳東沉寂的時間更長。2015年8月，電視劇《偽裝者》劇組第一次上《快樂大本營》的時候，他和王凱只是出場亮相做了一下簡單的自我介紹，出現了8分鐘就被請下去了。當時他已經38歲了。
《偽裝者》劇組上《快樂大本營》時，勒東和王凱作為外援，僅簡短亮相約8分鐘。圖/ 網路
翟天臨比周一圍小5歲，比靳東小11歲，但幾乎一樣的劇本也在他身上上演著。
他之所以會學表演，源於他上初中的時候因緣際會被選中拍攝杜琪峰監制的青春電影《少年往事》，這部電影的故事發生在青島，作為當地人的翟天臨原本的角色是主角身邊的七個小夥伴之一，但最後機緣巧合之下，他變成了第一主角堯永諾，那年他才13歲。
2006年，翟天臨考入北京電影學院開始「學霸」生涯，直到12年後的2018年年中博士畢業。
在他入學的年代，進專業院校幾乎是成為演員的唯一管道，但到他畢業的時候，每年的表演系高考生里，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是資源比他好得多的明星了。
翟天臨從本科時候起就陸續在外拍戲，和吳秀波合作的《心術》就是他大四時拍攝的作品。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市場上最流行的並不是他這種類型的男演員。
他曾經在接受採訪時表達過他的苦惱：「那兩年的市場，並不是我和雷佳音這種演員，非常能得到認可的市場。我們很痛苦，我們追求的藝術準則，是否還能適應於那個時候的行業。」
他指的是拍《白鹿原》的時候，整個劇組在農村工作了九個月，卻並不能確定這樣的嚴肅作品是否適合當下觀眾的口味。陷入恐慌的時候，他和雷佳音開玩笑說不如組一個叫「天雷兄弟」的組合，去綜藝節目里唱歌跳舞。等戲的時候，他們就互相誇讚對方「能行」、「不錯」，給彼此打氣。
翟天臨在《白鹿原》中飾演白孝文。圖/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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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白鹿原》播出時，豆瓣評分高達8.8，是2017年得分最高的大陸電視劇，但討論度和收視率卻並算不高。當年在各大視頻網站創下播放量新記錄的劇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演員原本就是一個隨機性很強的職業，紅與不紅並不完全取決於實力，外形、運氣這些後天無法靠努力改變的因素同樣關鍵，同時也是一個競爭性很大的職業，大多數資源被少數風口的人壟斷。
過去十年，互聯網的介入把影視行業的泡泡不斷吹大，走紅不僅意味著名氣，還代表著萬千粉絲的追捧和可觀的商業利益，誘惑比以往任何時代都大。但同時，行業的評價標準也變得多元甚至直接被顛覆，顏值、包裝的重要性都遠遠甩開了實力，更加劇了身處其中的演員們身上的焦慮。
眼看著水平不如自己的演員莫名其妙靠演爛劇、搞行銷成名，不得志的人該如何自處是他們面臨的一個巨大的考驗。
把得不到重視和肯定的自我懷疑藏起來，包裝成是自己不願意屈就迎合市場，主動拒絕了大把機會，由此獲得自我安慰和心理上的優越感，是更容易做到的事。
靳東終於熬出頭之後，就多次說過，自己從不理解古裝戲吊著威亞飛來飛去的意義在哪兒，所以多年來推掉了很多有流量的戲，他強調自己最重視劇本質量：「我曾經也想過如果說有一天，我真的到了生活窘迫甚至於連溫飽都難以解決的時候，我不會演這種戲，我在那時候給我自己的答案都是我寧願回到舞台上去演話劇。」可是，他拍過的《一起打鬼子》和《箭在弦上》都是著名的抗日雷劇，豆瓣評分沒超過6分。
周一圍在訪談節目《星月私房話》里描述拍完《深牢大獄》時的境遇，說：「那個時候的狀態是所有的資源都在我這兒，所有的節目獎項都在排隊等我去，所有的戲都在我這兒讓我挑，是我不要，我不挑。」但回看他這些年的作品列表就會發現，他其實也拍過不少家長里短的劇。拿了《演員的誕生》冠軍之後，緊接著播出的電視劇《創業時代》證明了他並不拒絕和楊穎這樣的流量演員合作，他在其中的演技被吐槽「浮誇」、「油膩」，劇本身也只在豆瓣拿到3.7分。
周一圍在《創業時代》中誇張的表演備受質疑。圖/ 網路
在翟天臨發布道歉信之後，已經76歲的第四代導演代表之一謝飛，以北京電影學院退休教師的身份發表了一篇文章，主題是探討表演作為一個藝術專業，究竟有沒有設立博士學位的必要。他直言：「以專業知識技能培訓的編、導、演、攝、錄、美、制、動畫等專業是不適合的，也沒必要開展這樣的純理論研究型的博士研究生教學！」
說到底，演員是一個實踐型的專業和職業，自我標榜再多，都沒有拿出作品有說服力。周迅的學歷僅僅是專科，孫儷也沒有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但從沒有人因此質疑她們的能力。
只是，比起少接受採訪多拍戲就有機會扭轉大眾印象的靳東和周一圍來說，翟天臨似乎一時半會沒有用角色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據鳳凰娛樂報導，原本計劃在2月21日於cctv1播出的電視劇《老中醫》，已經被要求刪除翟天臨出演的全部戲份。
除了這部戲之外，翟天臨已拍待播的作品還有6部，其中4部都是男主角，另外兩部是和吳秀波合作在其中擔任男配角，如今看來暫時都播出無望，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
2月15日，身處風暴中心的翟天臨迎來了自己32歲的生日，往年這一天他習慣在微博上表達對影迷的感謝，但今年，只剩沉默。
翟天臨在生日的前一天，2月14日，在微博上就學歷問題發布《致歉信》。圖/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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