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母親的脊梁

經常看著母親用右手敲打著腰椎，左手扶著樓梯，那步履艱難的樣子，還有那漸漸佝僂的腰，心酸的淚水就忍不住流了下來。母親一生的驕傲就是她那堅強的脊梁，曾經為我撐起一片湛藍的天空,任憑風吹雨打，依舊擎天而立。如今,母親的脊梁已經彎曲變形了。

母親是我一生最愛、最敬佩的人，她不僅賜予我生命，還滋養了我的靈魂，規劃了我的人生，鑄就了我的堅強，鍛造了我的果敢。

我的母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生活的碾壓使她沉默寡言、不茍言笑、兇巴巴的，只知道沒日沒夜地幹活。我們姐弟幾個對她又怕又愛。但是外表冷漠的母親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她剛毅、善良、任勞任怨、無畏的性格是我人生的導航儀。隨著生命的年輪一圈圈地加厚，母親的兇悍已得以詮釋，她是為了教育我們自立自強、不要玩物喪志、學會生活。其實母親仿佛一條無聲無息的小河，默默地流淌著，滋潤著她身旁的一方田園，她的愛似涓涓流水，連綿不斷，永遠輕撫我們心間。

母親堅強的脊梁永遠是我家的頂梁柱。父親說母親19歲嫁給他開始，就過著禍不單行的日子。那時候，我的娜奶奶患了胃癌，母親不僅要下地幹活，還要照顧生病的奶奶，一邊還要找名醫給奶奶治病，可是，生命在疾病面前是多麼脆弱啊！無情的病魔依舊奪走了奶奶年僅44歲的生命！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也就在奶奶去世的那年，84歲高齡的祖母無法承受白髮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從此一病不起，也跟著奶奶去了極樂世界。我爺爺在離家很遠的農村教書，我爸體弱多病，我二叔、三叔、姑姑都在上學，我四叔才7歲，承受著兩個親人離去的痛苦，過著饔飧不繼的日子，母親像女漢子一樣頂起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在我家這出戲里，母親是主角，她是我們的母親，是叔叔和姑姑的嫂子，也履行著長嫂如母的重要角色。母親的默默付出恩澤了幾代人，她的愛也溫暖了幾代人！

祖母和奶奶去世後，家里更是家徒四壁，雪上加霜，孩子越來越多，叔叔和姑姑們又要上學，吃、穿、住、行和學費把母親折磨得越來越瘦，越來越憔悴。但是母親為了對家庭的那份責任和擔當,不忘初心,沒有倒下，而是勇敢地挺起脊梁，步履艱難地邁開腿,鏗鏘向前,她身後那厚重的腳印載滿憂傷和哀愁。

母親挺起不屈的脊梁用柔弱的肩膀挑起兄弟姐妹、兒女成長的重擔，用摯愛撐起一片藍天。艱苦的生活鍛造了母親剛毅、善良、任勞任怨、無畏的性格。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玻璃，雨滴伴著記憶又飄落在我的腦海里。在低矮的茅草屋里，母親常在被火煙熏得黝黑的一盞昏暗的小煤油燈下縫補舊衣服、打麻繩、納鞋底、縫新鞋，她把對子女和兄弟姐妹的愛都縫進去，把母親的心血傾註進去，母親的每一針在編織著兄弟姐妹和兒女的前程。萬籟俱寂的寒夜，只有點點繁星與母親窗前的燈光相輝應，廣袤無垠的海空，只有嘩嘩海浪與母親手里的針相伴。我仿佛看見此時燈光映照下的母親瘦小的身驅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支柱，是那樣高大，那樣堅實。有人說,大海可納百川，在於容的氣度；群山可聳雲霄，在於勢的高度；人生舞台的大小，則取決於心的寬度。母親雖然不識字，但她的心靈的寬度無法度量。她是一個心有陽光的人，她十分看重對我們人品和道德的培養，她說: 「人品是一個人最硬的王牌。」她教會我們剛強、善良、任勞任怨、無畏、自立自強，教育我們多讀書、行孝道，母親的格局決定了我們倆代人的高度。母親的愛如燈，總會在疲憊時照亮我的心房，總會在我受傷時溫暖我的心空。

母親用脊梁豎起「長哥為父，長嫂為母」的牌坊。母親深知貧苦農村孩子只有上學和走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母親下決心要把我們培養成才。母親賣掉外婆留給她的玉手鐲，養雞養豬、賣雞蛋等給我們交學費，母親一直走在為兒女無私奉獻的路上。我二叔和姑姑初中畢業後相繼結婚，母親給他們置辦婚禮，三叔高中畢業後教書，四叔高中畢業去參軍，為保家衛國添磚加瓦。我們姐妹幾個各自找到歸宿，我經過自己的努力，選擇了自己喜歡的職業。母親的供書決心改變了我們一家人的人生。母親的這種默默奉獻的精神深深地影響了我。2003年,我婆婆患了肺癌，醫治無效去世，後來公公得了高血壓、冠心病、腦梗，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接近癱瘓，我和我的愛人也像母親一樣給公公治病，供小叔子上高中、上大學，給二小叔一個像樣的婚禮。

母親用她的脊梁背出幸福美滿。1985年爸爸病倒了，家里饔飧不繼。母親開始到離家五、六公里的山街賣米幹、油粉、餅子、湯圓、還有一些時鮮的農家蔬菜。農村的山厚重高大，農村的路坑坎難走，有時候一直走陡直的上坡路走道山頂,再往下走走到山腳，只能用籃子系上繩索來背，繩索放在頭頂上，籃子放在脊背上，每到街天，母親都要背一百多斤的米幹、餅子等去賣，看著母親吃力地走一段上坡路就停下來再走的背影，我的心像刀割一樣痛！就這樣，母親背出爸爸的健康，背出兒女的前程。如今，因為過去母親背的東西太多太沉，烙下了腦部骨骼改變、腰椎間盤突出、輕微的阿茲墨海症的病根。

母親一生奔波操勞，把幸福和健康拱手讓人，把疾病和痛苦留給自己。2012年8月16日，父親打電話給我說母親病了，當我到家的時候，母親發著高燒，汗水濕透了全身，看著母親被病痛折磨得走路蹣跚的樣子，我急哭了，我和父親把母親抱上車，向醫院急馳而去。母親患的是腎結石，結石太大，卡在輸尿管里，引起高燒、嘔吐。醫生立刻給母親做了手術，母親終於脫險。這是她第一次生病。經過全身體檢發現，母親已經患了冠心病、高血壓、高血脂，心臟腫大，這個炸彈似的消息嚇壞了全家人。母親原來身體一直很好的，怎麼會……？我緘默了。由於忙於工作和生活，我忽視了母親的健康，真是慚愧啊！我使勁地敲打自己，我想哭，我恨我自己。

手術過後，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每天吃降壓藥、降血脂的藥。我深刻地記得，2013年6月3日，母親又患上了左側腦梗塞，血壓高到220mmhg，雖然打著降壓的點滴，但血壓還是降不下來，呼吸急促，只見心臟砰砰地跳，一整天說著胡話，母親的右手右腳已經不聽使喚，雙眼緊閉，不停地亂動。我們從6月3日上午12點到6月4日的凌晨5點一直焦急地地守在母親的床邊，為母親祈禱，期待母親早日醒來，那種等待是多麼煎熬！多麼心酸!多麼漫長！我緊緊地攥著母親的手，生怕一撒手母親就離開我們，眼淚就這樣不停地流啊流！幸虧蒼天有眼，第二天凌晨5點，血壓終於降下來了，母親用堅強的脊梁打敗了死神，又回到我們身邊！

2017年鬼節那天，母親的腦梗病又犯了，高燒不退，當我們把母親送到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了，醫生給我們下了病危通知書，我拿著它，覺得好沉好沉，心酸的淚水嘩嘩地流啊流，腳像灌了鉛一樣，我躲在廁所里嚎啕大哭，祈禱母親一定要挺過來！時針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生給母親打了一夜點滴，母親一夜說著胡話，我們一直守在母親的床邊，不停地換尿不濕，第二天早上8點，母親才蘇醒過來。終於母親又挺著脊梁從鬼門關回來了，她輕描淡寫地說：「我是打不倒的小強，閻羅王不收我。」母親笑了。我哭了，淚水模糊了雙眼。母親啊母親，您哪里知道我們守望一夜的心酸！

經歷三次病痛蹂躪，母親說「我的腰椎間盤突出了，脊梁頂不住了。」我說：「媽媽，你別擔心，有我們在呢！您含辛茹苦、淒風苦雨了大半輩子了，您無私的愛和奉獻，讓我們懂得了健康和親情的重要，懂得了珍惜和感恩。我們會接過您的‘接力棒’，一代又一代地傳承。唯願您健康永駐，洪福齊天！」母親笑了，我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