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檔最佳，就這？

作者 | 壹哥

出品 | 壹條電影

引子

各位中秋快樂。

聊聊新片吧。

徐帆主演的這部《關於我媽的一切》，在綜合口碑上成為這個中秋檔的最佳，我是不意外的。

購票平臺9.4，豆瓣7.1，放在國產電影范疇，這就是好電影的標準。

看片之前，我對電影的預期是有些矛盾的。

一來，本片翻拍自10年前的韓國電影《世上最美的離別》，原版是典型的韓式催淚套路，我明確知道，自己不是這個類型的受眾；但同時，在當下女性敘事漸成主流的脈絡下，又難免期待，中國版在女性主題和表達上會帶來新的突破。

看完出來，我的表情和海報上的徐帆差不多：

如果這就是中秋檔最佳，咱們中國觀眾，真的是慘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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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影迷吐槽電影刻意不提翻拍，且片名強蹭阿莫多瓦。我個人雖然同樣反感，但也確實能理解：

這樣的電影，本就不是拍給影迷看的，而絕大多數普通觀眾，壓根不認識阿莫多瓦，更不關心是不是翻拍。

但拋開這些邊邊角角，有兩點讓我最為感慨：

不管哪個年代，「一死解千愁」「一哭遮百醜」，都是商業電影大賣和好評的永恒真理；

以及，前有《你好，李煥英》《我的姐姐》《了不起的老爸》，親情，絕對是2021年中國電影的一大亮點，但到這部《關於我媽的一切》，之於那三部，又是一個明顯的退步。

退步不可怕，怕的，是退步而不自知。

1.

徐帆的表演，我不喜歡

先聊聊表演。

我很少在影評中質疑演員的表演，更不要提這部電影的主演是公認好演技的徐帆，但不得不說，觀影的出戲甚至反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我實在對徐帆這次的表演有些接受無能。

得承認，徐帆長了一張標準的中國媽媽臉，這「標準」的意思就是，我們看到這張臉，就天然覺得：

嗯，她不是中學班導就是事業單位的科長，在家裡天天嘮叨碎碎念，大事小事全要管，對孩子控制欲極強，會偷看日記、偷看手機的那種。

那位說了，這不就是電影中媽媽季佩珍嗎？

沒錯。

徐帆的「媽味兒」甚至濃到，下面這個偷窺女兒手機的眼神，一瞬間嚇得我後背發涼，愣是看出了驚悚片的感覺。

在這樣「人物幾乎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巨大優勢下，她的表演有一個地方，卻讓我從頭別扭到尾：

臺詞。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電影中的徐帆，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念臺詞，會瞬間有一種「老少女」上身的錯覺。

不管是日常生活的簡單對白，還是煽情的重頭戲，這種「中年傻白甜」的形象都揮之不去，以致於我愈發不相信，這是一個幾乎以一己之力撐起一個家的女人。

而一旦對人物產生了不信任感，整個觀影體驗便一落千丈。哪怕是那些觀眾標榜的神演技時刻，在我看來，也不過就是兩個字：

過火。

我當然清楚地知道，話劇和戲曲出身的徐帆，是個好演員。

所以我更加懷疑，這種演法，是導演的要求，抑或是導演和徐帆及至整個創作團隊討論後的主動選擇。

不過，從口碑來看，多數觀眾對這種表演顯然是買帳的。既然我是絕對的少數，也就不再多聊，隻再說一句個人觀點：

全片看下來，一家三口，只有爸爸的人物狀態是對的。媽媽和女兒，或許因為戲劇沖突點都在她們身上，全程都存在表演過度的失真。

2.

「完美母親」，我也不喜歡

平心而論，對一部哭片，過火的表演，某種程度上是加分的，或者換句話說，通過搶戲的表演轉移觀眾的注意力，來掩蓋其他大大小小的問題。

可能單看的時候沒感覺，如果我們將《關於我媽的一切》和韓國原版，和今年的另外三部優質國產親情題材新片放在一起對比，電影的問題立刻就會暴露得非常徹底。

和原版《世上最美的離別》對比。

應該說，相比很多直接復制黏貼的翻拍，《關於我媽的一切》在改編上還是花了心思的。

比如刪掉了兒子這個人物精簡主線，將母親的身份從家庭主婦改成了中學老師，最大的改動，則是對核心人物關係的調整，將原版的夫妻改為了母女——考慮到吸引年輕觀眾的目的，這樣包括片名在內的修改，確實夠精明。

事實上，如果你看過原版就會明白，那才是一出真正的「韓國好媳婦」苦情大戲。對比起來，中國版在煽情上要克制得多。

類似母親死後發現她在家中各處

留有字條提醒家人的細節，

催淚指數絕對是核彈級別的

但中國版輸在哪呢？

輸在沒有表達。

原版固然苦情，但有一個亮點是，其態度是帶著批判和反思的。

比如電影強化表現了全家人對母親的漠視，不是討厭，不是爭吵，就是漠視。所有人視母親的付出為理所當然，而對母親有哪些煩惱、身體的異樣不聞不問。

最狠的一個細節是：

母親在得知自己時日無多後，面對那個終日對自己拳打腳踢的失智婆婆，竟然一時沖動拿起枕頭試圖悶死她，讓她和自己一起離開。

一方面，她對這個失智的暴力婆婆有一點點的恨意，但更多是因為，「我死了的話，你可怎麼辦啊」。言外之意，在這個家，指望其他人去照顧這個老人，是不可能的。

看看畫面中保住母親的父親和兒子的眼神，電影交代地很清楚，就是從這一刻，母親爆發的這一刻，兩個男人才真正意識到母親的內心竟然是如此痛苦，也才有了後面一家人對母親態度的改觀。

敘事邏輯，故事轉折，批判和反思，都有了。

對比來看，中國版顯然無意去突顯女性和母親的這層生存困境，丈夫雖然有點懶有點懦弱，但絕對愛妻子，女兒的叛逆，婆婆的失智，也都和母親的困境毫無關係。

故事呈現的，就是一個普通的中產之家，如何陪患癌的母親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也是這部電影，和上半年的票房黑馬《我的姐姐》的主要差距所在。

那位說了，沒有表達怎麼了，人家就只想拍一部膚淺沒深度的哭片，不行嗎？

這就要說到，它和《你好，李煥英》《了不起的老爸》差在哪了。

這兩部電影，也沒什麼深刻的反思或表達，一個是對逝去母親的懷念，一個則是對如山父愛的刻畫。

我之前說過，「李煥英」的好，80%的功勞都是真誠兩個字的。除此之外，它包裹在主題之外的喜劇、穿越，結尾的反轉等，這些做足的形式感，對多數觀眾都是大大的加分項。

至於《了不起的老爸》，無論從體育+親情的題材，還是各種類型片技法的運用，背後呈現的就是兩個字：

成熟。

電影當然也有不少問題，但更多是細節上的，比如挺著大肚腩跑下馬拉松的父親，但站在商業類型片的角度，它的敘事邏輯、敘事技巧，包括人物關係上的巧思，都體現出創作者駕馭類型片的成熟。

回到《關於我媽的一切》：

電影沒有大的邏輯問題，也沒有犯過度煽情的毛病，但對比下來就會看到，它算不上真誠，也並不成熟。

造成這個問題的最大原因就是：

電影試圖塑造一個完美的母親形象。

季佩珍的確是一個完美的媽媽。對丈夫，生活上無微不至地照顧，工作上遭遇不公待遇也主動出頭找院長解決；對女兒，過度關心和管束，放在現實中可能會覺得這個媽媽很煩，但電影中，季佩珍的關心不僅幫助女兒情感上遠離了渣男，還指導其在事業上找回了自信；對婆婆，是百分百的包容和照顧；對弟弟，大義滅親送進戒毒所，賣了老宅替他還債，剩下的錢替他存著，每月也會偷偷接濟弟婦。

與此同時，年輕時她還曾有理想的職業前途，而讓她放棄科研的決定，也完全是自己一人的主動選擇。

最誇張的是，這個母親，在得知自己有了不治之症後，甚至沒有表現出一點怕死的反應，之後的所想所做，也都是為了女兒為了家人。

即便是韓國原版那樣的苦情大戲，也還是用了不少篇幅來表現母親對死亡的恐懼，而家人對她態度的改觀，尤其是丈夫的改變，也是母親後來可以從容赴死的原因。

這些都是基本的人性邏輯。

當《關於我媽的一切》主動忽視了這些人之為人的邏輯，而把所有重心都放在「造一個神」時，這樣的感動，就註定是廉價而短暫的。

3.

廉價的情緒消費，最讓我反感

那位可能又說了：

完美的母親怎麼了？人家就是想造一個神給觀眾痛快地哭一場，不行嗎？

當然可以。

但如果只是這個目的，短視訊就搞定了。都是大哭一場，那個，只需要三分鐘。

一個事實是，這幾年，中國電影似乎找到了一個財富密碼，簡單總結就是倆字：

情緒。

無法鼓動起觀眾情緒的電影，大概率是不能大賣的。不管這情緒是愛國，是親情，還是愛情。我對此沒什麼意見，在這個時期，這就是中國電影走向更成熟、更豐富之前，所必經的那個階段。

但真的，拜托我們的電影人，不要再搞這樣廉價的情緒消費了。

這廉價，主要表現為陳腐和偷懶。

即便是10年前的原版，其對女性形象的刻畫，現在看來也有了過時的傾向。而我們在10年後，卻拍得比原版還要陳腐。

所有可能引發爭議的都要弱化，對母愛的歌頌，是純粹的、剔除掉所有雜質的，咱們中國人對這個邏輯實在太熟悉了，因為骨子裡，這就是我們最常見的晚會思維。

至於偷懶，我想看過的一些人應該會有同感：

本質上，電影的核心原則就是一哭遮百醜，一死解千愁。

這個家庭所有的矛盾，多少年來無法化解的沖突，因為母親的死，而全部得以順利解決。

骨子裡，這是一個非常中國的敘事內核，畢竟我們常說中國有「四大寬容」，其中一個就是「人都死了」。

但如果，一部電影是對被人們拿來調侃的「四大寬容」的正向闡述和表現，終究還是太敷衍了。

那位最後說了：

咱們中國觀眾就是喜歡大團圓啊，哪怕是強行大團圓。我們就好這口，人家滿足了，不行嗎？

前面的「不行嗎」，都沒問題，但這一次，就是不行。

您拍的不是抗日戰爭，不是掃黑除惡，您拍的，是生老病死，是家長裡短，是生活本身。

不是不可以大團圓，但如果大團圓來得如此簡單，矛盾消解得如此隨意，重煥新生變得如此指哪打哪，那您拍的就不是生活。

那是虛假的生活，虛假的人，是禁不起斟酌的謊言，是毫無營養的塑膠雞湯。

這也是為什麼，這是一部註定閱後即忘的電影。

當數年後回顧2021，你會想起《你好，李煥英》，會想起《我的姐姐》，但你多半早已把「我媽」忘了個乾淨。

結語

寫到最後，有點奇怪，關於電影本體，很多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印象最深的，反倒是影廳裡此起彼伏的抽泣聲。

雖說把電影批了個體無完膚，但現在回想起那些抽泣，又禁不住感慨：

這就是大銀幕的魅力吧。

哪怕絕大多數電影，在觀眾第二天睡醒後都會變得模糊而無足輕重，甚至剛走出影廳就開始後悔剛才的失態和幼稚。

爛片常有，且會一直存在，但在漆黑的環境裡，又哭又笑地度過100分鐘這件事，會永遠作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那種感受，終究還是難以割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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