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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艷芳走後的第18年,她的電影上映了。
對她,香港人有一句話:香港有很多女明星,但香港的女兒只有梅艷芳一個。
這個瘦削的女人身上,承載著太多光環:香港樂壇最高榮譽金針獎、中國金唱片獎、臺灣金馬獎影後、香港金像獎影後、大陸金鹿獎影後……
許多人用「傳奇」來形容梅艷芳,因為她獨樹一幟的舞臺風格,更因為她俠肝義膽的人格魅力。
而當我忽視那些「傳奇」的色彩,才發現光環之外的梅艷芳,只是一個普通的、了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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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艷芳的人生劇本,從開頭就寫滿了殘酷。
未出生前,母親覃美金便已決定:如果腹中孩子是男的,無論如何也要把他養大;如果是女的,就把她賣了。
那時候,父母帶著三個孩子,從廣州西關來到香港。
家裡沒什麼積蓄,母親靠著一張土方子開起中醫診所,父親則到海上跑船,一家人勉強糊口度日。
生活重任之下,親情搖搖欲墜,女兒成了被捨棄的籌碼。
然而,孩子出生後,母性還是壓倒了算計,梅艷芳沒被賣掉。
可這並非老天開恩,梅艷芳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圖 | 梅艷芳與家人合照
父親最後一次出海,就再也沒回來過。
後來,家裡多了一個牌位。
梅艷芳的出生與父親的死亡擦肩而過,她甚至不知道父親長什麼樣,是什麼性格,有過什麼經歷。
無數次,她只能靠想像去填充那個虛無的影子。
而這場變故留下的,還有一個更加暴躁的母親。
獨自養活四個孩子實在太難了,生活的一地雞毛把人磨得毫無耐性,稍有個差錯,母親抬手便是打。
「打人要兩根藤條一起打……筷子掉了要打,出門玩要打,說錯話也要打。」
可梅艷芳明知會挨打,想做的事還是會去做;藤條落到身上,她也一聲不吭,一滴淚不掉。
叛逆是她的天性,心軟也是她的本色。
圖 | 梅艷芳童年
目睹母親操勞,梅艷芳心有不忍,小小年紀就學著幫襯家裡。
4歲,跟著姐姐梅愛芳登臺唱歌,端茶倒水,撒嬌賣乖。
5歲,幫著鄰居帶剛出生的小孩,餵奶、換尿布、哄睡。
每一份工作,梅艷芳都兢兢業業地完成,她覺得,只有自己爭氣,媽媽才不用因為錢而被人踐踏尊嚴。
賺來的那些錢,也沒有一分經過她的手。
當時一家人住在旺角,對面就是燒臘店。梅艷芳沒吃過雞腿,心裡成天惦記著。
圖 | 旺角
直到八九歲,母親第一次給她發零用錢,她攥著錢買了一隻夢寐以求的燒雞,卻捧在手心裡半天舍不得吃。
那是梅艷芳童年記憶裡為數不多的快樂。
然而,繼父的到來,將她徹底打入地獄。
「整天在同一時間被同一個人罵罵罵罵……什麼粗口都有,罵到你完全沒自尊。」
夜晚睡覺,她甚至要在枕邊備一根木棍,防止繼父半夜騷擾。
在魚龍混雜之處賺錢,污言穢語從來沒少過,本該是港灣的家,也成了梅艷芳的噩夢。
生活狠起來,真的一點都不仁慈。
圖 | 攝影大師何藩 ©
命運的安排有時讓人啼笑皆非,既給了你難以承受的痛楚,又給了你苦苦支撐下去的希望。
對梅艷芳而言,姐姐就是那份希望。
和大多數姐妹一樣,妹妹會偷穿姐姐的衣服,偷用姐姐的化妝品,每次露餡,必定要挨一頓罵。
姐姐性急,從不遲到,可妹妹貪睡,總是慢吞吞的;偶爾姐姐提醒一句,妹妹反而回擊一頓,等到她生氣不肯理人了,妹妹又屁顛屁顛去哄。
只要碰面便互懟吵鬧,可梅艷芳和姐姐是誰也離不開誰。
圖 | 梅氏姐妹
姐姐怕黑,妹妹就開著燈睡覺;半夜上廁所,也要守在門口陪著對方。
有一次,姐妹倆因為急性腎炎同時住進醫院,兩人非得擠在一張病床上睡,護士巡房時才肯分開。可人剛走,姐妹倆又摟在一塊。
19歲那年,黎小田建議她們參加選秀,梅艷芳怕丟臉不肯去,姐姐卻偷偷替她交了報名表。
結果,妹妹入選,姐姐連前十五名都沒進。
「如果你們姐妹一起進決賽,別人會說我們黑幕,其實你的唱功足以進前三名的。」
但姐姐沒有絲毫妒忌,妹妹奪得冠軍那晚,她在現場高興得流淚。
圖 | 梅氏姐妹
在這個「緣分淺薄」的家裡,梅艷芳至少還有姐姐毫無保留的愛,來慰藉殘酷的童年。
然而,生活的刀光劍影無休無止,世界的惡意從未放過梅艷芳。
小時候因為「歌女」身份受盡白眼,偌大的校園裡,沒有一個孩子願意跟她玩;參加選秀的時候,因為身材瘦削,又愛穿長袖,媒體便造謠她紋身、吸毒;出道後,不羈反叛的風格也惹盡非議。
走在路上,還有不懷好意的人指著她罵「白粉婆」、「紋身妹」。
這些,對梅艷芳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幼時的生活教會她,忍過就好了。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沒有人幫她。
但漸漸的,站在梅艷芳身後的人越來越多。
朋友會為她打抱不屈,駁斥那些流言蜚語;歌迷始終支持她,相信她。
不僅因為她的才能,更因為她的仗義、真誠。
萍水相逢也好,一面之緣也罷,她總能記得很多人很多事;哪怕被欺騙、背叛過,別人有難處,她還是會盡力幫,無論對方是誰——梅艷芳是真真正正把世間的人都放在心上。
一個從不跟世界計較的人,在期待之外得到了很多善意的回應。
曾經孤零零的梅艷芳,後來有了很多朋友。
她常常被簇擁在人群中,在熱鬧中追逐快樂,但當周圍安靜下來,寂寞便蠶食著她的靈魂。
「我可以對著牆、對著鏡子絮叨很久,因為我真的沒有人可以講心事。
跟好朋友講,對方會替你分析,但到頭來還是要自己決定。所以,我時常怕過不了自己的關口。」
旁人習慣了她霸氣的一面,每回攤上事,總說她能料理得來;朋友也習慣把她當兄弟看,常對她講「男人不應該對女人講的話」。
人們都快忘了,梅艷芳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開第一場演唱會之前,她躲在家裡哭了很久,很久。
香港的紅館,是所有香港藝人的目標,能把第一場演唱會開在那的,梅艷芳是女歌手裡的頭一份。
可這一年,她才21歲。
突如其來的巨星壓力,擾得梅艷芳不知所措,她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哭泣,然後擦幹眼淚,逼著自己勇敢。
如果可以,沒人想扛下所有,獨立如梅艷芳,其實也想成為一個被處處照顧、事事偏愛的小女孩。
所以一遇到心愛的人,這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就變得害羞畏縮,連話也說不好,卻敢奮不顧身地投入感情中。
她說過,比起當事業女性,她更想嫁給一個愛她、保護她的男人,成為一個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親。
可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她始終沒有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上對的人。
如同女孩們在愛情裡摔了跟頭,會陷入自我懷疑,梅艷芳也會把分手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
她習慣了照顧人,所以不由自主想替愛人周全一切,到最後,對方卻冷冷甩下一句「你這麼厲害,就不用我照顧你啦」,便轉身離開。
梅艷芳的「習慣性自卑」,從此多了一筆。
讀書時為歌女身份而自卑,長大了為讀書太少而自卑,出道後為不夠美麗而自卑……如今,愛情的打擊讓她更加否定自己。
做採訪的時候,陶喆誇她兼具女性的敏銳和男性的堅強,陳慧琳羨慕她身上的豪氣,張學友說她是女中豪傑。
梅艷芳的回答卻始終是:「那不好,真的不好,沒有人疼愛。」
這話,卑微得讓人心疼。但同時,這也是她最令人佩服的地方。
哪怕自卑,也依然像飛蛾般勇敢撲向火焰;哪怕挫敗,也依然相信愛情的存在。
雖然緣分遲遲未到,但梅艷芳很慶幸,至少還有很多人,給了她很多愛。
直到命運接連奪走這一切。
也許是人到中年,悲歡離合更加常態,也許是上天預示,提前寫下生與死的註腳。
梅艷芳的生命裡,同樣寫盡了陰陽相隔的永別。
1993年,30歲的她,送走了好友陳百強。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後來總是坐在舞廳的某個幽暗角落裡,獨自一人搖晃酒杯。
他的寂寞,梅艷芳太懂了。
圖 | 陳百強
正因為懂,她害怕朋友一味沉淪在鬱鬱寡歡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所以每次碰面,必定要拉扯上一群人,陪他聊天、跳舞。
陳百強的最後一場演唱會,她也呼朋喚友去捧場。
但四周再熱鬧,也驅不散心底深種的孤獨,梅艷芳拼了命想抓住他,終究還是化作一場空。
圖 | 梅艷芳與陳百強
那成了她心裡解不開的結。
陳百強走了之後,梅艷芳曾在夢裡見到故人,依舊是怏怏不樂的模樣,獨坐在樓梯上。
醒來時,難過與不忍在交織、翻湧,她希望,至少在另一個世界裡,他能真的開心。
於是,梅艷芳掛念著他未完成的心願,為他四處奔走。
直到夢中再相見時,故人不再有遺憾,喜笑顏開。
那一刻,她也終於放下了。
可生活就是這麼狡猾,它總會在你以為苦難都熬過去了的時候,再猝不及防捅你一刀。
十年後,往事再度重演——張國榮從高樓一躍而下。
曾幾何時,他與梅艷芳就像一對才子佳人,世上再般配的男女似乎也不過如此。
圖 | 梅艷芳與張國榮
兩人的關係親密勝過戀人,以致於外界總想撮合他們,甚至捕風捉影敲定這樁「戀情」。
但於他們而言,對方不僅是不可替代的家人,更像是另一個自己。
《霸王別姬》裡的張國榮,「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梅艷芳也感嘆過,「可能我本身應該是男人,只是生錯女兒身。」
柔美的外表,兇悍驁的軀殼,底下是兩個同樣孤寂又敏感的靈魂。
圖 | 源於《霸王別姬》劇照,張國榮飾演程蝶衣
能與自己共識的,只有彼此。
可愚人節這天,命運偏偏開了最殘忍的玩笑。
噩耗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刺進了梅艷芳的心口,疼得她喘不過氣。
她幾乎要倒下,卻還是強打著精神,在佛像前長跪幾天幾夜,為朋友祈福誦經,並親手抄寫了120頁經書。
那段時間裡,她都在強迫自己保持情緒穩定,她要好好送走故人。
直到出席葬禮,梅艷芳將一封信放入張國榮的棺木中,此後,所有的不舍、悲痛,徹底擊潰她建立的防線。
很久之前,她和張國榮玩笑,「如果我到40歲還沒嫁人,你娶我。」張國榮一口答應。
圖 | 源於《胭脂扣》劇照
而那一年,梅艷芳剛好40歲。
命運實在太刻薄了,它賜予人們世間最難得的真情,卻又在歲月消逝中一點一滴地收回,留下眼淚和無法治愈的心痛。
到最後,它決定把梅艷芳也帶走。
圖 | 源於《胭脂扣》劇照
都說人生就像一輛列車,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沒有人會陪你走到最後。
終於,梅艷芳也到了生命的終點站。
是宮頸癌,和姐姐一樣的病。
3年前,姐姐確診,癌細胞擴散迅速,已無力回天。
靈堂之上,梅艷芳細心又平靜地打點一切,為姐姐補眼影、整理遺容。
錐心之痛在胸口翻滾,隻釀出一句:「現在才明白,失去至親的痛苦。」
直到眼睜睜看著相依伴生的姐姐被緩緩送進焚化爐,梅艷芳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放聲痛苦。
圖 | 梅愛芳(梅艷芳姐姐)
這一次,死神的鐮刀指向了自己。
梅艷芳很平靜,上天派她來,是要她做完該做的事;如果上天要她走,她便走了。
所以,起初她根本不考慮治療。
但旁人一句話動搖了她:「Leslie(張國榮)走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梅艷芳變得猶豫,她坐在佛壇前問:「哥哥,要不要我來陪你?如果你聽到請你給我回應,究竟你想我怎樣做?」
後來有隻蝴蝶伏在家門口,她覺得,那是哥哥回來看她了。
既然生死都看淡了,那治療這件事也不必忌諱太多,梅艷芳決定接受治療。
她不怕死,隻怕事情未了。
那幾個月的時間裡,梅艷芳組織「1:99」演唱會,為當年備受SARS折磨的人們籌集善款、加油打氣;以香港演藝人協會會長的身份,促進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還踏上紅館,和歌迷們做最後的告別。
她似乎還是那個打不倒的梅艷芳,可實際上,她已經痛不欲生,常常便血,體內的血小板少到離譜,隨時會腦出血。
但在公眾面前,她一直維持著美麗的模樣。
舞臺上,梅艷芳穿著一襲白色的婚紗,緩緩唱著《夕陽之歌》。
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孑然一身,索性,把自己嫁給最愛的舞臺,嫁給最愛的歌迷。
她告訴人們,夕陽很美,但轉瞬即逝,要學會珍惜眼前人。
然後,沒有留戀,沒有執念,瀟灑地轉身。
「拜拜!」
樂壇之上再無梅艷芳,養和醫院的病房卻多了一個臨終的病人。
醫生告訴她,癌細胞擴散至腦部,以後再也不能唱歌、演戲了。梅艷芳氣若遊絲,「既是這樣,我便走了。」
此後便昏迷不醒。
12月30日,夕陽落下,夜幕比從前任何一晚都要漆黑。
醫院頂層擠滿了人,大家的臉上都默契地掛著笑容,試圖掩蓋氣氛的沉重。
病房裡,親朋好友輪流和梅艷芳告別。
她還是那樣瘦,但神色安然,好像只是睡著了。
病房外,謝霆鋒和劉德華在打點一切,成龍和董瑋主持大局,曾志偉提議各位誠心祈禱。
凌晨,哭聲刺破寧靜的夜,所有悲痛被釋放,徹底彌散。
沒有熬過新年的梅艷芳,穿著白色的紗裙,定格在2003年的寒冬。
在她走後,那些她愛過的、愛過她的人,都來送她了。
行文至此,我忽然明白,梅艷芳被愛,絕不是因為她的「傳奇」。
一個人的四十年,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傷害,卻從未怨過天,怨過地,怨過命,始終對這個世界保持真誠、熱愛。
能做的就做,能幫的就幫。
她教給別人,「蠟燭要你自己點燃,才能真正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要自己親手做,無法假手於人。」
然後,把自己活成一道光。
她曾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個舞臺,離開這個樂壇,離開了這個娛樂圈的時候,有多少人會想起我?會記得有梅艷芳這個人物呢?
我不敢要你們承諾,我只希望,大家在某一晚晚飯後,打開窗,抬頭望向天上,見到其中一顆星的時候,你會想起一個熟悉的名字,一個曾為你帶來幾分歡樂的朋友。
她叫做梅艷芳。」
那時候的梅艷芳或許沒想到,在她逝世18年後,會有成千上萬的人,聽著她的歌,看著她的傳記電影,為她流淚。
資料來源:
1、《不可能再遇上Anita梅艷芳》 羅君左 著
2、《一個真實的梅艷芳》 蘭芳 著
3、《最後的蔓珠莎華:梅艷芳的演藝人生》 李展鵬 著
4、《現代女人心》
5、《Anita with》
6、《明報周刊》1641期、1752期、1834期、1843期;1982年0715號、1987年0967號
7、《壹周刊》第61期
8、錢櫃雜誌專訪 1997年8月
9、《青年時報》 韓蓓
10、《花開有時,醒時有夢》 李碧華
11、豆瓣:《梅艷芳醫生張文龍回憶》
12、豆瓣:《梅艷芳:給我一個做女人的空間》
13、《可凡傾聽》:江志強 王丹妮
14、1986年《勁歌金曲》
15、《一個美麗的回響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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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紹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