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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肉松
「一個女人這輩子沒造過反是不完整的。」「下坡路呀,能走得不順嗎?」「我現在是最好的狀態,有錢有閒、老公失蹤,不要太靈哦。」
這是《愛情神話》裡的臺詞,類似的犀利和幽默在影片中隨處可見。
這部新片以熟齡男女為主角,講述三個女人因為一個男人產生的一段交集,道盡成年人的生活和愛情質感;戲裡戲外,三個女人一臺戲,被視為近年來大銀幕上最自如、脫俗的女性群像;主角們的滬語對白,咖啡店、小酒館、雜貨鋪等場景,同時呈現出上海的摩登和市井氣息。
看完電影,被「靈啊靈啊」洗腦的觀眾也反手還它一個「靈」,豆瓣評分從開分的8.1一路漲至8.4。只是相對於其叫好之勢,它還不夠叫座,電影上映五天,票房尚未過億。
而它的另一個反差點是,相對於被稱作夢幻班底的演員陣容:徐崢、馬伊琍、吳越、倪虹潔和周野芒,導演的名字讓很多人感到陌生——邵藝輝。在此之前,她寫小說居多,還開過公號,曾因一篇名為《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人如今都在幹什麼》的文章引起過一番討論。
這也更值得深究,作為新人導演,她是如何創造這出《愛情神話》的?
和河豚影視檔案對話前,邵藝輝剛結束一場映後問答,迎面走來時,雙手插兜、行動輕盈,素顏但精神。在她的講述下,從被短暫放棄、擱置到成為First孵化最快的創投項目,《愛情神話》的誕生頗具戲劇性;從類型到內容,很多被觀眾解讀出的深意,其實是自然生發出的妙筆;作為新人,她的導演基本法是,一切為了自己能拍……
某種程度上,這部電影似乎也是邵藝輝的一次「造反」。以下是邵藝輝的口述。
創造《愛情神話》:真的沒想那麼多
現在很多人問我,「你是怎麼想的?是不是想填補這個類型?是不是覺得中年女演員市場太小?」其實我並沒有想那麼多,真那麼想著去寫的話,不一定能寫好。
說實話我最初寫的是另一個故事,2019年,過去的一個好朋友找到我,說願意給我投錢拍一部自己寫的片子。我之前在寫小說,沒法出版,長時間無所事事、顆粒無收,很迷茫,也不缺錢,就是沒什麼事業上的突破。
我當時也擔心自己沒經驗,但他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他之前學導演,他覺得做導演比做編劇簡單。他這麼一說,我就不管不顧了。我說我要寫一個中年男子家的大門丟了,他去找大門的故事。他說有意思,這代表中年危機,他丟了門就表示丟了他的什麼,有很多意象,他挺喜歡的。
然後我就按這個寫劇本,當時寫一場戲,這個中年男子跟老白一樣,會畫畫、做飯都沒有變過。他去他追求的女生家。家裡很破但在外面很光鮮的一個女人,就是李小姐,跟她媽、她女兒住在一起,女兒也是混血,然後老白跟她聊天交流。跟現再拍出來的一模一樣。
寫到這我發現我喜歡寫的是這個。就是男男女女在不明所以地說一些不知所雲的話,他們也沒有真的在談戀愛或者調情,但兩個人就是很曖昧。其實前面寫門有點在硬寫了,沒那麼擅長也沒那麼感興趣,寫得就不興奮。我就把門刪掉,開始寫李小姐,寫他倆之前是怎麼認識的,寫著寫著就成了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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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寫兩個人過去都已經談過很多戀愛、很有故事的人,如果再在一塊兒,會怎麼樣再去談情說愛,這可能是我個人的趣味。我身邊有很多40歲的朋友,男性女性都有,很多人都沒結婚,也挺瀟灑的,她們對我的創作也有影響,就是潛移默化地習慣了那個群體。
但我寫劇本的時候沒有寫具體幾歲,就光是在寫這幾個女人是什麼樣、男人是什麼樣。男主年紀大一點是想好的,那樣才可以生活得很閒散、不用上班,每天「玩物喪志」的感覺。但女生的話我都只是在寫她的故事。
我也真沒有想到大家看這個會笑那麼多,寫的時候完全沒有把它當喜劇寫。有一些我知道可能會好笑,比如那幾個女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因為我平時說話就這樣,包括過去寫的很多文章,尤其雜文。而且我說話總在諷刺,不是諷刺這個就是諷刺那個,他們(旁邊的工作人員)天天被我諷刺,但我也總諷刺自己(集體笑)。
寫的過程中我代入老白比較多,他的種種行為,買菜、買衣服、買那些打折的東西,都是我會做的。我過去的很多小說也是以男性口吻寫的,這樣也挺不好的。
再說老烏。他是一個破滅的理想主義者,他自己在家的時候是無法坐下去的,他直面這種孤獨和寂寞會很痛苦,所以就老出去吃,每天就在那窗口看誰又在玩呢,我趕緊下去跟他玩一會兒,看上去特別愛湊熱鬧、特熱情,但都是表面的、虛假的東西。
他對世界很失望。他生活的念想其實就是一個虛幻的故事,不知真假,但我覺得他自己相信是真的。有一天那個念想美了,他一下子就是泄了氣的皮球。所以當他那麼動情地講完,再發生任何事都會顯得特別畫蛇添足。
最好的人物只有一條路可走,如果這個人兩條路都可以走,這是你的戲有問題了。所以老烏這個人,他如果又能活又能死,這說明前面那些東西分量不夠重,如果足夠重的話他只有「死路一條」,這就是他的結局。
初稿寫了3個月,寫的都是小事,感情類也一直是我擅長的,所以很快。但之前的投資人看完劇本決定不做了,他說這跟你給我說得不一樣,壓根沒有門的事了,太文藝了。但也沒什麼,我很感激他,人家也給編劇定金了。
我就把劇本放那先回去寫小說,寫完不能出版我就開了公號,真正的目的是連載小說。不是一下火了嗎,看得人多我也寫得挺起勁。直到三四個月之後,2020年的First開始了,反正劇本放著也是放著,就拿去參加創投。
這之後就特別快了,它現在是First孵化最快的一部電影。我在西寧上臺說了這個項目,當時的評委有現在的出品人陳礪志陳總和馬伊琍。說完第二天陳總找我對談,說想請徐崢來做監制。
徐崢本來只是監制,說服他來演的關鍵點,除了他沒人能演好,還有是我一再跟他承諾會很輕松。因為他一旦接一個角色就要花很多時間去體驗,但他現在很忙。我說我這個什麼都不需要體驗,你戴個假髮套就可以上了,像量身定做的一樣,雖然他可能做飯沒那麼好。
也真的很輕松。所有演員每天9點鐘收工,走路就能回家了,演員都沒碰到過這種事情。我們也從來沒熬過大夜,因為上海市中心不讓9點鐘還在拍,鄰居會舉報你。
三個女人一臺戲:讓她們大放異彩,打破刻板印象
寫初稿沒想那麼多,後來修改的時候發現這些女人寫得有一點單薄,因為全是憑感覺和想像閉門造車,一開始也有點刻板印象。我就開始「分裂」,畢竟是雙子座,我也得分裂成一些女的。
但最大的修改是籌備期間見了幾位女演員之後,她們給我帶來的沖擊是很強的,每個人都特別鮮活、特別靈動。我回去又把這個角色改得更像她們,讓本人演起來更輕松自如,完全不需要去琢磨該怎麼演,正常說臺詞已經很牛了。
因為我喜歡她們,也想讓她們在我的電影裡大放異彩,我就願意把她們的潛能和魅力釋放出來,所以有時候會加一些臺詞什麼的,比如「有錢有閒,老公失蹤」。
包括蓓蓓,我們開機第一天就是探戈酒館的那場戲,因為吳越過去的形象都很溫婉,大家閨秀,她的臉那麼溫柔、那麼美,當她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種「渣男語錄」之後就很有反差,你會被她說懵,說好的大家閨秀怎麼這樣,你一下就被震動了。
其實我本來的設計也是男方是過錯方,人的刻板印象都會這樣,後來我站在前妻的角度寫了一個人物梗概去敘述這件事,我就很想讓她犯錯,但她又是特別可愛的人。
因為我發現一旦寫前妻,容易把她們寫得很完美。我不喜歡塑造完美的人,不管男性還是女性,《愛情神話》裡男的也不完美,完美的角色太多了,尤其是女性,特別不真實,生活中哪有那麼多完美的人,搞得我們壓力很大。所以這幾個女人都是正常人,像我和我身邊的朋友一樣,有缺陷,也有優點和閃光的地方。
格洛瑞亞給老白打錢那塊,也是在打破刻板印象,要讓女人奪回自己的主體性。太多男性覺得女性想從自己身上占便宜,但現在很多女性都是格洛瑞亞這樣,不想欠男性的。
他們覺得女性拜金、勢利,包括很多女生有這種觀念也是被塑造、被灌輸的。因為從小看的影視劇裡面,老是女的要問男的要車、要房,女人都愛買包,辛苦工作半天就是為了買包,我委屈了,覺得別人看不起我了,就一定要發憤圖強買包。
這全都是被塑造出來的。有一批女性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不管是創作者還是觀眾,她們一方面告訴男性我沒有想從你身上搞錢,我們自己可以掙錢。同時我賺的錢也不想買包,可能也買了,但是我不想再說這件事,不想去放大。
國中的時候我很愛看電影,更愛看好萊塢的愛情片,包括美劇《欲望都市》。它們會讓女生覺得最開心的事就是談戀愛,我當時也覺得肯定是啊,電視劇裡談戀愛談得那麼開心,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談戀愛嗎,上學、上班有什麼意思。一個是談戀愛,另一個是買大牌打扮自己,《欲望都市》全都是這種消費主義。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沒有跳脫出來,當然影響也沒有那麼深遠,因為我自己也很愛看書或者看別的東西去中和一下。但想法一定是經過轉變的,我已經沒有明確地記憶具體是什麼時候,它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
參加first決賽和北京首映的時候,我穿了同一條裙子,200多塊錢網上買的,沒有牌子,只是覺得我穿那個挺好看的,同時也有紀念意義。
其實上海首映我穿的衛衣和牛仔褲,特別隨意,作為一個導演也沒有必要打扮,讓女明星們閃閃亮亮的就好了。但後來發現照片拍出來特別沒氣質,身邊朋友也說你在參加首映就不要穿那個了。就想說在北京的時候打扮一下,所以又找出那件衣服。其實我在家試了很多,也有稍微貴一點的,但都不夠好看。
新人導演的「自覺」:為了自己能拍
作為新人導演,必須要具備的素質就是給出品方、制片方省錢,我都不用制片人說,天天想著省錢。而且我寫劇本的時候就想好要自己拍,那麼就降低難度,貴的、知道拍不了的壓根不寫,大場面的、外灘的我都沒寫。
電影裡很多店都是我朋友開的,裡面的群演,那些跟老白說視訊的大爺,也都是我生活當中的朋友。開頭的話劇就是我大學出過的那本書,其實本來想用我喜歡的一個話劇,但是那需要版權,用自己的不需要錢就用了。
關於節奏和剪輯,說到這就不得不自誇一下。拍的都是能用的,所以拍的時間也不長,一個多月。剪的時間更長,兩個多月。
剪掉的戲,有一段是老白和瑪雅走在路上,說到了她爸爸的事。還剪掉了一些長鏡頭,比如老白去雜貨鋪買東西,本來是長鏡頭,其實非常好看,但它在整個片子裡面比較靠前,我覺得一開始就這麼慢觀眾可能會沒耐心,就忍痛剪碎了。
因為我自己不喜歡節奏特別慢的片子,平時我老覺得電視上的人說話很慢。我就只想把事講清楚,每一場戲完成它的功能,又希望它有趣,不要太拖拉。
飯桌那段拍了四天左右,因為我們9點的手工,所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趕緊先拍一點,然後徐老師,我是想要他的主觀視角,就讓他扛著機器邊拍邊演,他邊碰杯邊說臺詞,真得特別牛。但後來我剪掉了。
那場戲的剪輯原則是他們的眼神變化,這些演員的臉都特別有戲,沒有臺詞的時候特能演得讓你有無限遐想。就想讓大家盡可能多地看到演員的反應,表情和臉。所以只能用快切,比如他跟他說話、他說完去看他,我的鏡頭就跟過去,跟著他們的眼神剪。
第二場飯桌戲是長鏡頭,其實一開始會切大家的反應,包括老白還有臺詞。但後來我覺得不對,沒有必要切,大家就是在用情地聽著,看一個背影觀眾也知道這個人在聽在思考。
關鍵是周野芒老師演得那麼好,我覺得剪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留住演員最好的狀態。他一共演了三條,第一條有點太動情了,老烏忍不住哭了幾次,第二條是現在的,我說你一定要說得越隨便越好,因為感情太重了,那種東西積壓太久,你風輕雲淡地說,別人才知道分量。
現在想,它正好跟大家第一次見面吃飯的那場有區隔。從情節上來講,也能破一下觀眾的期待,因為觀眾看了第一場會以為他們又要打架了,那我偏偏不給你看這個打架。
畫廊那場戲是臨時的,拍的前一天我去落實那場景,看見那正好放了個投影,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影子很感興趣,我乾脆就這樣弄了,有了投影再放幾把椅子,一個小時內完工。投影弄成紅白藍的,是因為我很喜歡基斯洛夫斯基的《紅白藍》,開頭的話劇也是紅白藍的三個女人。還有一個考慮,其他地景都比較日常,就希望有一個場景可以跳脫出來,人物的臺詞也不那麼日常。
但那場最重要的是,老白一進入畫廊不是有一個攝影展嗎,牆上掛了很多照片,照片裡都是劇組工作人員,從司機、場工到造型指導,基本上每個人都在,投資人也被抓拍了一張。當時美術問我這個展要放什麼,我也可以用藝術家朋友的話,但不如放大家的照片,未來能有一個回味。
我覺得拍電影是很自私的事,這麼多的人只為完成你一個人的表達,人家憑什麼呢?所以我經常會問自己,我有什麼資格讓這些人去為我幹活,每個導演都應該經常問問自己。
我在現場沒有喊過一句「卡」,就是喊不出來,因為我覺得特別的粗魯。這個語言系統是自己決定的。我說「好」,「好」就可能是要再來一條,「特別好」就是特別好。我也不說「開始」,說「可以了,如果演員可以的話我們就開始」。剪片的時候聽到很多聲「好」,都有氣無力的。
以後我還是想當導演,之前都是自己在家看電影學的,我時間挺多的,看得也很雜,花十年拍十部爛片和在家看十年的好電影是不一樣的。
而且我隻拍自己寫的,想表達的東西還沒拍完肯定不想拍別人寫的。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翻拍,我覺得沒話想說就不應該拍片。我喜歡昆汀拍的那種,但我目前來說我拍不了,就先拍最熟的。其實我還想拍類似《愛情神話》的,因為很輕松,大家輕松,我也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