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你人生》:揭秘網紅主播背後的願望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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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你人生》:揭秘網紅主播背後的願望國家 網紅 第1張

  圖丨《虛你人生》海報

  採訪丨GGV996

  編輯丨雨喬

  「兩個來自農村的年輕人,意外陷入異軍突起的中國互聯網直播平台,成為網路秀場中第一批身家千萬的主播。他們在虛擬的網路世界中追名逐利,卻深陷欲望和資本的泡沫難以自拔,無法回歸真實世界。」

  這是電影《虛你人生》的介紹,一部關於網路直播的紀錄片,英文名叫‘People’s Republic of Desire’,談及為何用這個名稱,導演吳皓說:

  「這部片子講的不僅僅是直播網紅的故事,通過描述這個近乎荒誕的直播世界以及沉迷於這個世界的一眾人物,我想講的其實是當代中國的欲望的故事。」

  2015年,隨著智慧型手機的普及、4G的全面推廣,手機直播APP出現,全民直播時代到來。成百上千的直播APP出現在大眾視野,資本浪潮讓這個行業成為風口,也成就了很多年入千萬的主播。從一線城市到村鎮,直播/看直播已經成為許多人的主要生活內容。

  「網路不過是一面鏡子,映射著我們在現實生活里的欲望和行為,並將其放大。在中國,直播和短視頻讓草根的屌絲文化從底層浮上來,走進了大眾的視野,挑戰社會精英的價值觀。」導演吳皓說道。

  這部紀錄片的主角是YY主播老李和沈曼。YY誕生至今已有十餘年,沈曼曾是YY上最火的主播之一,92年的她從一名小護士搖身變為網路當紅女主播, 2013年便成為YY娛樂年度盛典女主播第一名,不僅收入翻了千萬倍,人生也由此改變。

  「我想要講述這些主播的心理,隨著名氣的成長,他們內心的起落、與家人的關係,網路名氣對他們平時生活的影響」,吳皓表示。

  窮人為什麼願意在直播間花錢,富人又為何願意在直播間花錢?線上群體的動機是很多樣化的,要總結原因並不是那麼簡單。最後吳皓發現,這背後的原因就是欲望

  吳皓曾就讀於中國科技大學生物系,後留學美國獲得了生物碩士以及MBA學位,並在中美知名互聯網企業擔任高管,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然而,那些穩定的、有著更美好未來的事業並不能令他滿足,也並不能觸及他的「內心」。從小喜歡人文藝術的他在2011年底辭去工作,投身於紀錄片和寫作,專注拍攝中國當代題材的紀錄片。

  最近,吳皓做客GGV紀源資本「GGV996」節目,與主持人暢談了自己創作這部電影的初衷以及從互聯網轉行做電影背後的一系列故事。

《虛你人生》:揭秘網紅主播背後的願望國家 網紅 第2張

  圖丨導演吳皓

  01

  「我決定拍攝一部關於網路直播的紀錄片」

  主持人:為何選擇了YY直播作為你的紀錄片題材?畢竟除了YY之外還有很多其它的直播平台。

  吳皓:2014年夏天,我回到中國開始尋找新的拍攝題材,那時候我做了一些研究。突然有一天,一位財經分析師的朋友問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YY的公司,他說這家公司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了,那時市值大約在30-40億美元左右。

  我立刻就被這家公司吸引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在科技行業工作了很多年,但是我問了問周圍來自北京和上海的朋友,很少有人聽說過YY。僅有的幾個聽說過這家公司的人都說它很屌絲,很low,上面都是重度遊戲上癮人群,在線上消磨時間。

  我決定做一些真正的研究,連來自大城市科技行業的人都不知道的一家企業,是如何在納斯達克上市的?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家公司。

  之後我很幸運地認識了YY的創始人李學凌。他給我介紹了YY的行銷部門,我開始觀察這個部門與「主播」的合作。我開始覺得這個模式非常有意思,因為很多主播在現實生活中並沒有什麼才藝,但是在線上憑借著麥克風、混音器等設備,他們的聲音變得更好聽,樣子也變得更漂亮了,她們能夠吸引觀眾去購買虛擬禮物。

  隨後我發現,觀眾群體中既有土豪也有屌絲,所有人都在直播間膜拜主播。每天晚上直播間都會有2萬、5萬甚至是10萬人同時觀看。

  我立刻就被這種盛況吸引了,在實際生活中,富人和窮人很少出現在一起,他們之間也不會相互融合,但是在直播間所有群體都在一起,他們也會彼此交談。於是我決定拍攝一部關於網路直播的紀錄片。

  主持人:你拍攝這部影片用了多長時間,遇到了哪些困難?

  吳皓:我是在2014年開始拍攝的,那時候直播在中國開始火熱起來。YY每年都會有一個年度盛典,所有主播都會為了這個比賽進行準備。我拍了兩年的年度盛典比賽,作為影片故事的主線,同時也跟拍了很多人物的個人生活。

  拍攝一直持續到2016年,大約用了兩年的時間。後期剪輯也用了很長時間,大約一年半。由於YY是一個複雜的生態,他們的商業規則也很複雜,而且有很多經紀公司都有自己的主播,這些公司要捧紅自己的主播。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捋順整個故事,好讓觀眾能看懂。

  同時,我還希望能夠保留一定的複雜性,因為這種複雜性才是有意思的地方,讓我們能夠將真實世界在虛擬世界進行復制。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找到了簡潔性和複雜性之間的平衡,我想要講述這些主播的心理,隨著名氣的成長,他們內心的起落、與家人的關係,網路名氣對他們平時生活的影響等等。

  02

  「這背後的原因就是欲望」

  主持人:我很喜歡People’s Republic of Desir’《欲望共和國》這個名字,能講講這個名字的邏輯嗎?

  吳皓:邏輯是個什麼東西?很多時候就是拍腦袋。我想通過影片的名字讓人想到這是一個發生在中國的故事,而「共和國」這三個字最能讓人聯想到中國。

  其次,很多人問我,窮人為什麼願意在直播間花錢,富人又為何願意在直播間花錢?我很難解釋,線上群體的動機是很多樣化的,要總結原因並不是那麼簡單。

  最後我發現,這背後的原因就是欲望。欲望一直存在,它是一種情緒,但是它的範圍足夠廣,可以涵蓋很多東西,比如金錢、名氣和關係等等。

  主持人:影片中的角色給觀眾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里面有兩個網紅,她們將自己的全部生活都放在了YY直播上面,有在直播間刷禮物的土豪,還有尋找廉價娛樂的普通人。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這些人,又是如何讓這些人同意拍攝的?

  吳皓:我很幸運地認識了李學凌,他把我介紹給了YY的行銷團隊,他們給我介紹了不同的主播。我開始與這些主播進行接觸,但是我發現她們在生活中其實很無聊。她們能夠在錄影頭前滔滔不絕講幾個小時,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很多都不善言辭。

  很多主播在線上都會給自己虛擬一個故事角色。例如我認識的一個主播,她在直播時給自己的設定是一名大學生,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她是一名29歲的老師,已經結婚生子。這樣的主播就不能成為我的拍攝對象,因為她不會允許我暴露她的真實故事。

  在選定拍攝對象之後,我還要取得她們的信任。起初這些主播都很困惑,她們以為我是在為YY拍攝宣傳片。我來拍攝幾次之後,她們會問:「你怎麼又來了?」我只能說:「我在拍攝獨立紀錄片。」

  她們會問:「獨立紀錄片是什麼?片子是什麼內容?」而我的回答是:「我還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

  男性拍攝對象合作起來會輕鬆一點,比如那個主播老李(李先生),我們可以一起出來喝酒聊天。但是在拍攝沈曼的時候,過程就很艱難,她在自己的臥室直播,有時候會和觀眾調情或是講黃色笑話,而我在她的房間里拍攝,她會感到很不舒服。有一段時間,她不再讓我來拍攝了,但是我比較厚臉皮,最後她還是讓我進來拍了。

  主持人:你拍攝了一些她的特寫鏡頭,比如她在哭,或是其它一些激烈的情緒,你是如何讓她接受鏡頭的?

  吳皓:我認為關鍵就是不斷出現在她面前。只要時間夠長,她也就習慣了,會忘記錄影機的存在。

  主持人:這部影片從美國觀眾那里獲得的反饋,與中國觀眾的反饋有什麼不一樣嗎?

  吳皓:完全不同。在美國和歐洲等發達國家,人們看片子的時候會覺得:「這是真的嗎?」他們覺得這部片子講的是反烏托邦的未來。而對於中國觀眾來說,這的確就是發生在身邊的事情。就算你沒看過直播,你肯定也聽說過。

  在動機方面,中國人更能理解土豪為何喜歡在直播間一擲千金。他們在現實中不敢這麼花錢,因為會露富,很危險。另外,在現實生活中,富人只和富人在一起,他們不會出現在普通人之中。然而在網路上,窮富參差,窮人會恭維富人「威武霸氣帥」,富人的自尊心就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這些都是美國人不能理解,而中國人立刻就能懂的。

  主持人:最近我們看到了一個趨勢,就是直播的發展開始放緩,短視頻開始崛起,成為了大多數中國移動互聯網用戶的首選娛樂方式,例如抖音和快手。在製作影片的過程中,你看到這個趨勢了嗎?

  吳皓:沒有,我當時正忙著剪片子。不過現在來看這個趨勢已經很明顯了,你們肯定看得更清楚。在我看來,短視頻和直播有著不同的受眾。看直播的時候,你可能要看一個小時,它吸引的是孤獨、沒朋友、只能待在家、沒有收入的人,也就是屌絲群體。而短視頻則不一樣,它很短、有意思、想看多長時間就看多長時間。

  主持人:我猜可能YY用戶和快手之間可能有大概率的重疊,快手是相對草根的大眾市場,我認為用戶可以在兩個平台上收獲不同的娛樂價值。

  吳皓:是的。實際上,我跟進的很多YY主播,在快手剛起步的時候,也都使用了快手。

  03

  技術是善還是惡?

  主持人:在技術方面,中美跨境技術領域的一個認知是:中國人普遍認為技術是一種向上的力量,而美國的真實情況則相反。您認為呢?

  吳皓:老實說,我覺得在美國我們往往生活在自己的媒體圈子中,這取決於我們所關注的媒體,和我們所關注的Twitter名人。我想如果您看了現在的很多關於美國互聯網的電影,我會說大多數互聯網消費者並不像一些媒體精英那樣擔心互聯網和技術問題的「危險」。

  即便如此,現在所有的主流媒體,我們都在主流媒體中談論Facebook,個人隱私,或技術的疏離化本質。我最近和一位正在寫故事的記者交談,他在寫一本關於Twitch的書,這是美國首屈一指的直播平台,這些都是在反思技術的。

  當然如果你和真實的用戶交談,他們對自己日復一日的生活並沒有考慮那麼多,但我絕對同意,與今天在中國所發生的相比,美國的主流傳統媒體,對於技術在社會中發揮的複雜角色,有著更多的靜置和反思。

  主持人:當您在中國拍攝時,您是否覺得中國人更為普遍地認定,技術或互聯網可以使他們的生活和世界得以改善?

  吳皓:是的,絕對的。我認為對隱私不夠關注這一點,在中國已經討論得足夠充分。這並不是說所有人都不關心隱私,只是就一般而言。而且,我們更願意接受最新的技術,即使是現在,中國人仍然相信技術,哪怕是AI。現在,AI在美國幾乎聲名狼藉,但在中國,我們仍然認為AI可以帶來很多好處。

  主持人:我認為中國人正在經歷的,同東南亞、拉丁美洲和印度的創始人與普通消費者所經歷的非常相似。在發展中國家,社會運行往往不那麼高效,效率極低,你感受得到技術正在改變著這些,變得不一樣。在發達國家,線上和線下的差距並不是那麼大。

  04

  「沒成為億萬富翁就去做藝術也沒關係「

  主持人:接下來我想談談您有趣的職業經歷,您接受過生物學家的專業訓練,卻進入技術領域,然後又製作電影。您是如何進行這些轉變的,是什麼引導了您的決策過程?

  吳皓:在國內成長的過程中,即使在中學和大學,我也總是對人文和藝術感興趣。但作為非常傳統的中國父母的兒子,不僅僅是父母,而是整個社會的期望都會推動你,他們從不強迫我,而是「簇擁」著你做主流的事,那些穩定的、有著更美好未來的事。這就是我決定從事生物學,從事科學的原因。

  然而這些卻並不能使我感到滿足。

  我喜歡科學,但它並不能觸及我的內心。但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作為一名優秀的中國移民,你可以從事商業、法律或醫學。我選擇了從商,因為它最為靈活。我其實很喜歡技術,我最初是在Excite@Home做產品經理,然後我從產品經理一路做到TripAdvisor中國區總經理,在阿里巴巴我幫助推出了阿里媽媽。

  但後來我發現自己總是有這種衝動,來表達更多內在的東西。我喜歡做產品經理,因為它是創造性的。但隨著我越來越多參與到管理工作中,我覺得自己越來越遠離實際的創作過程。我喜歡自己動手,我總是在一旁寫作或製作片子。

  主持人:你是哪幾年在阿里巴巴?

  吳皓:2007-2008。剛好在阿里與雅虎合併之後。在某個時間點上,我不得不問自己這個問題,先成為一名企業家,創辦自己的公司,在做喜歡的事情之前成為億萬富翁,還是現在就去做喜歡的事情。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真的說出來:「沒成為億萬富翁就去做藝術也沒關係。「於是我就是現在這樣了。

  主持人:進入阿里巴巴的時候,是第一次回到中國嗎?還是先在雅虎就職的?

  吳皓:不,我恰好在合併後加入的雅虎中國。最初,我負責將雅虎廣告技術,廣告網路技術和交換技術轉移給阿里巴巴集團,我負責技術部署和廣告經營。我在2004年回到中國,花了一年時間製作片子,然後我加入了一家電子商務創業公司,那里沒有任何進展,所以我加入了阿里巴巴。

  當時人們已經將阿里巴巴視為世間獨有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因為屬於第一浪潮的百度和搜狐,人們總是要爭辯說它們是復制國外模式,但阿里巴巴是真正國內獨有的。所以我真的很著迷,我真的很想了解這種文化,是什麼讓阿里巴巴與其他產物如此不同。

  主持人:在那里度過一年之後,您了解到的關鍵點是什麼?

  吳皓:就我個人而言,我很喜歡它。我認為阿里文化過於強大,它並不適合所有人。我喜歡這一點,在阿里每個人都在戰鬥,馬雲是將軍,就像是「我們正在努力建立一項偉大的事業,我們在對抗世界,你們就是軍隊,讓我們都投入這場戰鬥。」

  主持人:然後您去了TripAdvisor擔任中國區總經理,那里怎樣?

  吳皓:有很大區別。TripAdvisor中國具有一個典型試圖在中國擴張的西方互聯網公司的優勢和劣勢。雖然你有很多很棒的行業知識,你在美國有非常成功的商業模式,但是如何在中國市場嫁接這種模式?你想在不同的市場中復制成功案例,還是想創造新的東西?這是每每需要我們去掙扎、去思考的問題。這是一次很棒的學習經歷,但卻充滿挑戰。

  主持人:你們當時在與酷訊和去哪兒競爭嗎?

  吳皓:是的,我們收購了酷訊。

《虛你人生》:揭秘網紅主播背後的願望國家 網紅 第3張

  主持人:因為張一鳴是酷訊的一部分。

  吳皓:沒錯。我們在競爭。TripAdvisor主要是做酒店評論,所以當時中國沒有純粹的競爭對手。我們看到的兩個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攜程,因為攜程有酒店預訂以及大量的評論,去哪兒是一個搜尋整合,他們有很多酒店數據,匯總了很多酒店評論。

  主持人:實際上我們進行了一個簡單的統計分析,那些將自己第一個公司賣給美國公司的中國創始人,他們一般在那里工作了一兩年,後來進行下一次創業,他們二次創業的成功率非常高。

  吳皓: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的,因為當我退出TripAdvisor時,我是想要創業的,但後來我想,「哦,我還有一部沒有剪完的片子。」所以,我給了自己六個月時間來完成這部片子的編輯工作。六個月成了一年,又成了一年半。最後,我想:「我該回去了嗎?」那時我決定不再回去做技術。

  主持人:您現在還在惦記著創業的念頭嗎?

  吳皓:不。每當我回到美國時,移民局的人總會說:「歡迎回到美國。」有時他們會說:「哦,您是做什麼的?」過去每當我說我是影片製作人時,我總覺得自己是騙子,像冒名頂替者。但現在,我終於可以說我是影片製作人。

  主持人:您的下一部片子是什麼?您正在做什麼?

  吳皓:我的新片是在Netflix上推出的,它是Netflix的原創短片,有39分鐘。名字叫《我家的一切》。這是關於在美國找代孕生孩子,再帶著孩子和我的「現代家庭」回到中國,面對我的傳統中國父母的故事,有點兒類似李安的早期電影《喜宴》。這是一部飽含淚水的喜劇,是我自己的故事,所以你會在那部電影中看到我,會聽到我的聲音。

  主持人:您覺得李安是啟發您靈感的人嗎?

  吳皓:很明顯,我覺得他很棒。他是一個能夠保持真正的中國化但又具有吸引力的人,因為他非常注重人類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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