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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gle給了健康數據公司Cerner Corp一個異常慷慨的報價。
當時，Cerner正在接觸各大矽谷巨頭，想要為公司掌握的2.5億份健康記錄挑選存儲提供商，這是美國收集患者數據最多的數據庫之一。知情人士說，Google曾派出前首席執行官Eric Schmidt親自給Cerner負責人打了幾個電話，並提供了約2.5億美元的折扣和激勵金。
對於Google而言，推動這項交易遠不止為了盈利，它更希望借此進一步收集、分析和匯總數百萬美國人的健康數據。知情人士稱，Google的代表在回答有關Cerner的數據將如何使用的問題時含糊其辭，這讓Cener高管對於是否與Google達成交易持謹慎態度。最終，Cerner與亞馬遜達成了存儲協議。
與Cerner交易的失敗揭示了Google進軍醫療保健領域面臨的新挑戰：贏得醫療保健合作夥伴和公眾的信任。但到目前為止，這一挑戰並沒有讓這家搜尋巨頭放慢進軍腳步。
目前，Google已經與美國一些最大的醫院系統和最知名的醫療服務提供商建立了合作關係，其中許多合作給予Google的權限較大，但其具體合作細節在此前很少被報導。據《華爾街日報》對合同協議的分析，短短幾年時間里，Google就已經能夠查看或分析美國至少四分之三州的健康記錄，涉及患者達數千萬。
在某些情況下，這些協議允許Google在患者或醫生不知情的情況下訪問個人可識別的健康信息。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公司可以查看完整的健康記錄，包括姓名、出生日期、用藥情況和其他疾病。
科技巨頭收集大量健康記錄的行為引起了立法者、患者和醫生的擔憂，他們擔心這些隱私數據可能在個人不知情或未經許可的情況下被使用，或者以他們無法預料的方式被使用。
Google正在開發一種搜尋工具，類似於它的搜尋引擎，通過該工具，Google的工程師能夠在公司自己的服務器上，存儲、整理和分析患者信息。這個門戶網站是為醫生和護士設計的，最終也可能是供患者使用的，不過一些Google的工作人員可以借此更快地訪問這些數據。
Google高管和一些醫療系統表示，詳細數據的共享可能於個人健康有利。Google正在開發一種檢測肺癌、眼疾和腎臟損傷的算法，而大量的數據有助於推動這一算法的發展。長期以來，醫院管理人員一直在尋求更好的電子記錄系統，以降低錯誤率並減少文書工作。
Google Health的負責人David Feinberg博士自去年1月加入這家搜尋巨頭以來，首次接受了面向大眾的採訪。他在採訪中表示，這家科技巨頭進軍醫療保健行業更多的是為了做好事，而非片面的利潤。「我來這里是為了讓人們健康，而不是向他們兜售廣告，」Feinberg博士說。「Google一向樂於助人。我們希望在知識、成功、健康和幸福方面為大眾提供幫助。」
亞馬遜和IBM等其他科技巨頭的健康數據收集工作也受到了醫患的質疑。而Google的這一舉措更是進一步在業內敲響了警鐘，這其中包括對隱私的擔憂。此外，美國參議員和醫療行業高管都在質疑Google的業務擴張及其將個人數據商業化的潛在可能性。
據兩家公司的知情人士透露，去年，Google與Intermountain Healthcare達成了一項協議，允許猶他州醫院系統與Google共享包括姓名和其他暴露身份的信息在內的醫療記錄。此外，醫院和Google計劃將Google的搜尋工具應用於Intermountain的患者記錄。
Intermountain發言人現在表示，該項目沒有繼續進行。
另一家合作夥伴是明尼蘇達州羅切斯特市的梅奧診所。梅奧稱，診所允許Google在需要時訪問個人身份信息。去年9月宣布這一安排時，醫院系統曾公開表示，數據不會包括姓名或其他可確認身份的細節。
梅奧診所和Intermountain表示，它們與Google的協議旨在保護患者隱私和安全。
去年11月，這個問題開始引起廣泛關注，當時《華爾街日報》報導了Google與Ascension的「南丁格爾計劃」合作，交易涉及來自20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的5000萬份患者記錄的詳細信息。Ascension是一家天主教連鎖醫療集團，擁有2600家醫院、醫生辦公室和醫療設施。
知情人士稱，聯邦介入調查、患者表示反對，這些對與Ascension交易的強烈抗議現象令Google內部高管感到震驚，並在如何推進收購案的問題上引發了高層的分歧。Feinberg博士極力想讓公眾更多地了解他所在部門的經營情況，但遭到了一些資深員工的反對，他們認為公司有將新產品保密的傳統。
Google的一名發言人說，該公司在這一領域的工作是透明的。Google公布了研究結果，並公開了一些數據集。
在其網站上，Google的雲計算部門最近才將大型非營利醫療系統Kaiser Permanente列為客戶，但醫院代表說這一消息並不準確。
Kaiser Permanente副總裁Elizabeth McGlynn表示：「目前我們並沒有與Google達成積極的合作。我們必須非常清楚，在保護患者隱私方面，誰與我們有共同的價值觀。而並非每家科技公司都能達到這一標準。」
Google進軍健康行業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999年公司成立之前。
在公司成立三年前，比爾·克林頓總統簽署了HIPAA法案，使之成為法律。這項立法旨在幫助個人實施他們的健康計劃，並通過加速應用電子健康記錄來應對不斷上升的成本。然而，它更著名的成就是設立了健康數據方面的規則。
雖然患者通常認為HIPAA能夠阻止醫生分享他們的數據，但實際上它可以起到相反的作用。這些規則寫得很寬泛，足以讓健康保健系統與大量業務夥伴共享可確認身份的患者數據，從而幫助做到與健康保健密切相關的功能，如質量保證或實踐管理。
同時，只要醫院發布通知，稱此類協議普遍存在，它們就不必主動告訴患者這些第三方是誰，或他們可以訪問哪些個人數據。
Google長期以來一直將收集健康數據視為其既定業務的自然延伸。母公司Alphabet還擁有多個部門，致力於延長壽命、疾病的早期發現、可穿戴式設備和無人機送藥。
2011年，Google關閉了一個一站式醫療記錄收集平台，該平台要求患者自行輸入個人信息。一位研究分析師稱：「很少有消費者，會對一個數據庫感興趣。」
幾年後，Google開始以「Guardian」的代號建造這樣的平台，但沒有給予患者選擇權。
乍一看，目前處於測試階段的Guardian看起來很像Google的旗艦搜尋引擎。輸入患者姓名，下拉菜單提供自動填寫建議。一鍵顯示個人患者信息，如生命檢查、手術史和一些可識別身份的信息，這些信息是實時從健康系統數據門戶收集的。
總部位於聖路易斯的Ascension急於開展這一項目。與許多醫院一樣，這家連鎖醫院各分院的記錄也仿佛一個拼湊而成的迷宮，各州之間的數據整理缺乏一致性，阻礙了醫療標準化的進程。
Ascension的高管今年5月在Google員工參加的會議上向一小群員工介紹了這個項目，Google員工分發了免費的GoogleT恤、大頭針和筆記本。數以百萬計的患者記錄很快被分享。《華爾街日報》審閱的內部文件中列出的目標包括：預測患者可能需要的治療程序，並了解「錯過的盈利機會」。
知情人士說，在《華爾街日報》的報導之後，Ascension減少了自己員工和一些Google員工接觸南丁格爾項目信息的機會，他還補充說，Ascension還沒有重新審視其與Google的合作。
最近幾周，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HHS）民權辦公室的聯邦調查人員開始調查與南丁格爾計劃關係密切的人士，這是整個調查的一部分，目的是了解監管機構所謂的「大規模收集個人醫療記錄」，以及這些行為是否侵害了個人安全或隱私。Google此前表示將予以配合，HHS發言人拒絕提供最新情況。
Ascension的創新和戰略主管Eduardo Conrado表示，醫院高管保留對Google的監督以及控制數據和審計訪問的權利。Conrado在電子郵件中表示：「在整個運作過程中，訪問私人雲數據，以及其中包含的臨床信息，都是由Ascension控制、記錄和監控的。」
Feinberg博士說，Google應該使其醫療保健計劃更加透明，不過他沒有說Google目前可以查看多少個人健康記錄。
Feinberg重申了Google過去兩個月在非公開會議上對議員和行業高管說過的話，他說自己執行Schmidt的個人指令——「不要想著盈利問題。」
談到Google的健康計劃，比如使用人工智能診斷疾病，Feinberg博士表示，Google可能會讓消費者自行選擇是否參與。
他表示，他希望患者充分了解他們的數據可能被如何使用：「我希望得到他們的同意。」
然而，他不願意讓人們選擇退出Google的核心健康搜尋工具。他說，他把這比作醫生明知故犯地提供不合格的治療。
「如果你相信我所說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的醫生更容易地獲得這些信息，那麼對此，我將變得有點家長式作風：我永遠不允許數據分享用戶選擇退出Google的核心健康搜尋工具，」Feinberg博士說。「否則你的治療會搞砸的，我們也因此沒辦法照顧你。」
Feinberg博士表示，他可以預見，公司過去的所作所為可能會讓人難以接受——Google Health旗下的DeepMind三年前曾承認，在訪問160萬英國患者記錄時犯下了錯誤。
他說：「人們難以相信，我們所說的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我們實際上正在做的事情。我認為這是Google的錯。我們曾經有失誤，我們必須承認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做得更好。」
Google發言人在電子郵件中表示，該公司對其在該領域的努力感到自豪，其中重點包括利用其專業知識「促進提供高質量的醫療服務，解放醫療服務提供者的時間，使他們能夠專注於患者，並拓展醫學的前沿領域」。
還有其它諸多類似於與Ascension達成的交易。
據知情人士透露，Intermountain與Google達成協議，允許Google查看患者的健康記錄已經有大約一年的時間了。Intermountain探討了使用Google的Guardian搜尋工具的測試版，該工具可以搜尋患者的醫療記錄。
Intermountain發言人Daron Cowley表示，醫院沒有與Google共享能夠確認患者身份的數據。Intermountain與Google的協議仍在繼續，但目前沒有與該公司合作的項目。
Google及其合作夥伴表示，共享的患者數據通常是「去身份化」的，或在沒有姓名和出生日期等個人信息的情況下進行匯總的，但有跡象表明，避免此類細節可能是比較困難的。
伊利諾伊州一名患者提起的聯邦訴訟稱，Google和芝加哥大學醫學中心之間的一項此類協議中包含了一些信息，這些信息可以通過搜尋引擎掌握的其他數據追溯到個人。
Google和芝加哥大學對此予以否認，稱他們遵守聯邦隱私法，並已採取行動駁回訴訟。
「你不能把信息放在一個盒子里，」Alphabet生命科學部門的顧問、健康初創公司Ciitizen的首席監督官Deven McGraw說。「如果人們能學會某樣東西，機器就能學得更好更快。它無法被控制。」
今年9月，Google和梅奧診所宣布合作「解決複雜的醫療保健問題」。梅奧的高管當時表示，患者的數據將保持隱密，沒有可識別身份的個人信息。
高管們表示，梅奧和Google當時都沒有披露的是，兩者簽訂的合同允許梅奧在未來共享可識別個人身份的健康數據。梅奧的首席信息官Cris Ross聲稱：「我們無意誤導公眾。」
Ross和Google發言人都表示，梅奧尚未與搜尋巨頭Google分享患者私人數據，只有在絕對必要的情況下才會這麼做。梅奧的一位女發言人說，醫療系統可能會與Google共享合作開發產品的權利。
「我們有道義上的責任，去尋求 新髮現並推進治療，」Ross說。
隨著Google開始擴大數據收集範圍，一些潛在的合作夥伴認為，Google在沒有提供足夠信息說明獲取的數據將如何使用的情況下，就採取了激進的手段來獲取數據，這讓他們對於可能的交易望而卻步。
據一位知情人士說，Google敦促一位醫療數據經理不要與其他公司共享數據。
Cerner的軟件已應用於多達30個國家的醫生辦公室。作為給予Cerner的巨額報價的一部分，Google充分利用了自身的規模優勢。據知情人士透露，Google雲計算的高管們表示，該集團的其他部門將從Cerner購買其他服務，但未透露具體細節。
據其中一位知情人士透露，Cerner最終接受了亞馬遜一個不太慷慨的報價，部分原因是該公司認為亞馬遜在安全方面更值得信任。
醫療數據市場的現有參與者也擔心，這家科技巨頭將在本行業獲得太多權力。一些醫院和科技行業的高管表示，他們拒絕了與Google的交易，以免它成為未來的競爭對手。
「我們永遠無法確定Google的真正商業模式是什麼，」參與討論的Cerner高管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