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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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新喜

在今晚九點見綜藝節目,鄭鈞的一句:「現在所有排行榜的公信力都崩了,排行榜里的歌,10首有9首真的聽不下去,它雖然火,但是我一聽,這就是屎啊!」引發了業內熱議,這麼一句看似偏頗的話卻引發了大量網友的共鳴,從微信微博到知乎等平台,力挺鄭鈞觀點的不在少數:「我以為只有我這麼想…」「終於有一個敢說實話的了」。

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在知乎上,如何看待《今晚九點見》里鄭鈞說現在音樂排行榜沒有公信力、上面的歌都是屎?的話題中,幾乎是一邊倒力挺鄭鈞。有知乎用戶說,這話也只有他這種有資歷、有代表作的老炮敢說出口,還能讓人服氣。也有人表示,鄭鈞之所以能夠引發關注,是因為對於流量小生花錢打榜已經不是新聞了,至少因為鄭鈞的話更有分量被人們聽見了。

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鄭鈞成為揭破皇帝的新衣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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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其實鄭鈞的所指榜單沒有具體指向哪一家,但多數人看到的這份2018年度金曲榜單全由流量小生組成,而所演唱的曲目在市場流行度與認可度、藝術性如何,應該不言自明了。而也有人拿出了2005年音樂排行榜作為對比,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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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紀90年代到2000年前後,很多人對這個音樂產業的黃金時代或許依然有著清晰的印記,在這個時代,流行歌曲一碴接著一碴,每一年都有無數家喻戶曉的當紅經典歌曲傳遍大街小巷,這相信已經成為許多人的一種集體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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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唱片工業時代,音樂的載體是黑膠、卡帶、CD、MP3。互聯網興盛之後,音樂的載體變成了互聯網免費視聽、下載資源網站與平台、客戶端以及音樂資源獲取的移動APP、視頻網站。

互聯網對傳統行業的顛覆,某種程度是源於將有價值的傳統資源免費化,在多年以後,我們發現,今天的流行樂壇似乎再難創造經典,流行樂壇的新興巨星再難復現,一波又一波當紅流行歌曲紅遍大江南北的現象越來越不常見的,而這個時間節點,卻幾乎與互聯網的發展興盛重合。

排行榜被「屎」占領背後,優質音樂產出無力

2000年~2005年前後,唱片工業還延續著最後的繁榮階段,新生代的周杰倫、林俊傑、王力宏、五月天、蔡依林、陳奕迅、劉若英、梁靜茹、SHE等,依然會有新專輯來喂飽大眾,但2010年之後,尤其是到了最近5~6年,也許許多人都發現經典的優質新音樂作品已經荒蕪到令人髮指的程度。

在中國,音樂人的主營盈利模式唱片工業被徹底摧毀了,在唱片工業時代,音樂產業鏈上遊是唱片公司即內容提供商與服務提供商即分發管道,下遊是消費者。歌手靠賣唱片就能賺的盆滿缽滿,演出可接可不接。但隨著互聯網多元化的以流媒體為媒介的模式日益成熟,線上分發模式輕而易舉的顛覆了唱片業的分發管道(CD為主的線下銷售)與內容提供商(唱片公司)。也就是說顛覆了唱片業的盈利根基。

中國的唱片公司小而多、分散,唱片業從日韓歐美引入,還未發展成熟就迎來了互聯網時代大潮,尚未繁榮即已凋零,唱片工業時代打造出來的人才對接機制已經斷掉。音樂產業盈利模式斷裂,進而導致產業造血功能喪失與人才培養機制斷掉。也正如樂評人王小峰曾經針對《中國好聲音》節目說了這樣一句話,每次我聽到選手在台上說他的夢想,我就覺得這幫孩子特別可憐,因為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在新的市場規則與商業模式下,取而代之的數位音樂平台並沒有建立起完善的扶持政策與建立起音樂人的互聯網盈利模式與產出門檻標準。

這帶來的後果就是,當唱片工業機制被摧毀之後,它的生產盈利鏈條斷了,行業人才逐步流失,音樂生產門檻不斷降低,把關人缺失之後,好的音樂作品的標準也逐步喪失了,取而代之的標準是流量,流行音樂優質作品產出再也沒有以前的盛景。

它帶來的第二個變化是,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普及和獲取歌曲成本的廉價化,過去的CD專輯用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音樂APP的用戶,消費對象從對音樂有愛好的樂迷變成了普通消費者,音樂從小眾圈子的欣賞到大眾「找個樂子」。而在唱片工業時代,它們的作品是需要賣給真正對音樂有愛好的樂迷,這個群體足夠龐大,但也是垂直化分層的一個群體。但在互聯網音樂時代,願意不花錢找樂子的用戶則大量存在,這背後其實是消費趨勢的變化導致對音樂的需求與群體產生了變化——音樂從藝術品變為消費品,受眾從樂迷成為消費者。

而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的興盛,從《海草舞》、《c哩c哩》、《學貓叫》等短平快,能引發大眾找樂子需求的口水歌的病毒式流行也加劇了這種傾向。而劣幣的流行,是對良幣的驅逐,當音樂流行風向發生變化之後,越娛樂化,越口水,越浮躁、就越流行,而資本是逐利而動的,當它敏銳的嗅到流行風向之後,整個行業就會圍繞消費者的需求點來轉,並不斷的製造這種作品來餵養他們。

就如李宗盛以前在鏘鏘三人行上說的:「一個生物,你一直喂它吃爛東西,它會變成豬的。其實對音樂的渴望大家都有,但你不能一直喂它爛東西。歌曲也是一樣,你發現一些很cheap很爛大街的歌也突然爆紅,你只想著,原來這個也能賺錢,那我也這樣搞吧!」

流量定義一切的時代,音樂排行榜的商業邏輯在哪里?

再看數位音樂平台的影響。在國內,任何需要依賴經營粉絲關係來獲利的互聯網音樂平台與模式,都是頭部流量賺的盆滿缽滿,尾部湯都喝不到。

在過去,唱片公司造星成本高、周期長,能打榜的人也有限,大多是靠著些本事搏出來的。近幾年,華語樂壇進入了流量時代。以TFBOYS、歸國四子為代表的流量偶像幾乎就是各大數位音樂平台的主打,他們霸占著供粉絲打榜的亞洲新歌榜和各大音樂平台的各類數據榜單。

《2017騰訊娛樂白皮書》指出,2017年華語專輯銷售額排行榜中,鹿晗的專輯銷售額超過1500萬元,吳亦凡、張藝興等頭部藝人專輯銷售額超過500萬元。2018張藝興新專輯不到8小時破QQ音樂9項記錄,吳亦凡被A妹質疑其粉絲在美國音樂榜單刷榜。

也有人說,歌曲的編曲作詞才是檢驗是不是屎的標準,流行什麼就按照什麼模式編配,快餐似的音樂產業,只求點擊量不求表達思想。

當然他的理由也成立。有知乎網友截取了一段2018年薛之謙曾經一上線就突破10萬熱度的歌曲作詞,其中的歌詞是這樣的:讓平分的陽光已穿不透,誘人的方式絕無僅有,要平靜的生活都抬起頭,學喜新厭舊後,寸草不留,讚不絕口,歡迎鋼筋野獸。他指出強行押韻之後的是內容空洞以及錯漏百出的用詞。一斑窺豹,對於體驗過當今流量鮮肉的音樂作品的用戶來說,這首其實已經是上乘之作。

當然,對於數位音樂平台來說,對於音樂的藝術價值是沒有鑒賞標準的,播放、點擊、收藏等用戶行為構建成的流量指標幾乎是作為好音樂的唯一標準,因此這種標準幾乎是給流量明星量身定做的,因為這種音樂榜單的排行取決於歌手的粉絲數量,而不是音樂本身。流量粉絲打榜造就的流行熱度也因此屢見不鮮了,這樣一來,排行榜比拼的則是誰擁有的粉絲群體更為龐大,信仰更為堅固,砸出的真金白金更多。因此,榜單被粉絲刷榜之下,那些原本應該被遺漏在垃圾堆里面的流量鮮肉的作品被沖到了榜首。

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也曾有業內人士曝光音樂刷榜的行業操作——刷榜工作室中的幾百台手機可以登陸一萬個ID播放指定的歌曲。這些手機都安裝了專門的軟件,可以自動進行播放歌曲,切換ID重新播放等一系列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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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影響了音樂傳播的公平性,對音樂行業生態也有頗為惡劣的影響。在韓國,音樂從業者就看到了這種刷榜現象對音樂生態造成的弊端 ,韓國卻採取了措施去杜絕這種現象,2017年2月,韓國各大音樂網站就曾陸續更改部分排行榜規則,以杜絕飽受爭議的「0點刷榜」現象。甚至韓國gaon音樂榜政策委員會宣布,今後韓國各大音樂網站將停止實時音樂榜在深夜時間段的經營,以杜絕音樂刷榜現象。

可能有人要說,國內在線音樂平台為何視若無睹,還有沒有價值觀?當然是有的,平台的價值觀是一切圍繞用戶活躍度、點擊量、流量變現效率以及拉高音樂付費率來運轉,相對國外,國內流媒體平台的用戶付費率一直很低,即便是騰訊音樂娛樂集團,它的付費滲透率僅僅從2018年二季度的3.6%僅僅增長到三季度的3.8%。而付費率是國內數位音樂平台拉升估值、說服資本市場給予更高的溢價的一個重要指標。

付費潛力當然需要依賴粉絲的忠誠度來支撐,但從當下來說,沒有誰的粉絲群體比流量鮮肉的粉絲群更為堅固與有信仰。當然粉絲的狂熱,也是資本行銷與催眠之後之後的結果,當資本不斷往微博等行銷平台砸錢,上熱搜,上行銷號、上綜藝節目,粉絲到處都能看到某星的緋聞與花邊,潛移默化之下,許多心智不成熟的用戶不自覺的成為了流量明星粉絲,加之身邊人的追捧與影響之下,他們無目的的參與到幫助明星刷評、投票打榜、搶購明星代言產品的一系列行動之中。

勒龐在《烏合之眾》中說到,在經過無數次心理暗示之後,一些人是很難不被催眠而失去辨別是非的能力的,他們的原始本能擠走了理性占據著他們的思想,使他們變得狂熱、急躁且愚蠢。

也如知乎某用戶所說:畸形的文化氛圍與商業操作,造就出畸形的審美消費群體,他們就像一群意志被操控的僵屍群,對偶像高度忠誠,堅決捍衛自家偶像的利益,時刻警惕外來入侵的假想敵,甚至可以為此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當前高成本、虧損、付費率低是在線音樂平台當前的共同難題,尤其是後者,當前有近六成用戶不願意為音樂付費,而要解決付費率低的難題,需要迎合90後、00後的偏好。根據《中國數位音樂用戶行為洞察白皮書2017》在對大陸數位音樂用戶行為進行分析時曾指出,2017年大陸的移動音樂月活用戶規模已超過5億,日活用戶超過1億,24歲以下的用戶在各大移動音樂App中分布最高,尤其是「90後」和「00後」,已經成為購買數字專輯的主力軍。

這個群體的一個特點是處於對流量明星瘋狂崇拜與沉迷的階段,由於他們對偶像的忠誠度足夠高,這意味著他們也是數位音樂平台未來付費潛力最大的一個群體,支撐平台估值的是流量,而明星效應與粉絲的紐帶效應與互動間接等於「流量」,也是支撐未來平台估值的重要的一個支點,平台為何不推一把呢。

因此,流量製造幻想供粉絲沉溺,粉絲通過造數據刷榜,給偶像買單給偶像製造更亮的光環效應,看到自己愛豆上榜而頗感榮耀,平台迎合推動這種趨勢一起編造一出皇帝的新衣的故事,數據是流量時代下能夠證明偶像價值的標準,也是包裝數位音樂平台的重要標準。總之,平台與流量、粉絲各取所需,何樂不為。

從吳亦凡粉絲刷榜事件到跨年晚會讓美聲唱將合唱抖音神曲,可以知道的是,樂壇進入流量資本時代之後,排行榜被屎占領是符合商業邏輯的。因為粉絲的狂熱帶來的是集體的下意識的一致性傾向。而根據《影響力》一書的一個觀點是:下意識的一致性的傾向根本就是一座金礦,這意味著可以用高明的柔道手法設計他們之間的交流互動,利用他們的一致性的自身需求賺的盆滿缽滿。

數位音樂平台如何建立一個權威的評判機制是需要思考的

而對於非頭部歌手,粉絲量與收聽率低的歌手,在數位音樂平台是很難獲得推薦位的,畢竟,平台需要依賴流量歌手帶來粉絲與忠誠用戶,長尾歌手如果無法給平台帶來更多的用戶與流量,是沒有價值的。

所以,流量鮮肉有忠誠粉絲,就能夠橫掃榜單,因為對於數位音樂平台來說,需要流量鮮肉來留住用戶,搶占用戶,一切指向的是商業價值與流量變現,流量小鮮肉與數位音樂平台的綁定形成是共贏的關係,這種共謀目的是收割粉絲的錢包,而不是去挖掘音樂的藝術價值。

我們很明顯的看到互聯網時代,流量經濟帶給娛樂圈頗具時代性的變化,在過去,無論是歌手藝人偶像明星,都是依靠作品走紅,無論是影視作品還是音樂作品。即便拿小虎隊、黎明這種過去明顯顏值勝過實力的偶像來說,他們火起來,背後依然有代表作打底來支撐持續的人氣與粉絲的忠誠度,比如小虎隊有《青蘋果樂園》、《紅蜻蜓》、《一路順風》等經典曲目,黎明剛出道那會也被稱為小白臉與花瓶,但也拿出了《甜蜜蜜》、《墮落天使》等影帝級別的演技作品。

鄭鈞戳破皇帝的新衣,互聯網音樂該反思什麼?

作品是應對外界質疑最具說服力的東西,這是基本前提。但在今天,流量小生莫名其妙紅起來的共同特點就是沒有優質作品。

在流量定義一切的時代,所有你看不下去的背後都有牢不可破的力量來擊碎你無力的吶喊,因為你改變不了這個時代商業運轉的邏輯。

但盡管如此,我們可以看到2018年也是流星明星正在逐步消亡的一年,至少在電影行業,資本已經在反思流量明星的價值,2017年,爆款劇與爆款電影的名單上已經不再由流量明星主宰,比如《延禧攻略》、《我不是藥王》這種沒有採用流量明星的電視電影爆款級別作品吊打了所有IP+流量的組合。而市場上偶像的產出速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博派資本投資人就說過這樣一句:流量明星本身就是流動的,今天是鹿晗,明天可能是朱一龍,不會有人永遠是流量明星。

鄭鈞說音樂排行榜是屎的背後,意味著在互聯網時代,音樂產業呈現出種種陣痛與不適。而移動互聯網時代又是娛樂至死的時代,海量的各種APP在搶占用戶的時間存留點,多元的娛樂方式造就了當下的浮躁,並擠壓了音樂產業的生存空間,當音樂行業沒有好的盈利路徑,歌手自然就沒有新歌,走穴上綜藝與吃老本開演唱會成為常態,但這個行業亟待產業鏈重建,形成優質音樂的產出機制與盈利模式。

對於數位音樂平台來說,如何建立一個公正的、權威的音樂作品評判機制是需要思考的,當藝術作品以流量為考核邏輯的時候,它的價值導向性就已經變了味道,刷榜控評的本質問題在於破壞了平台的有效性和公信力,榜單如果淪為粉絲爭鬥的工具,打壓的是平台的公信力與權威性,在線音樂平台也難以向更高層次的標準與影響力方向遷躍。在這種互聯網流量經濟的商業邏輯之下,它也很難重建音樂的藝術審美與盈利模式,也救不了流行樂壇的未來。

正如在電影《鳥人》里面,里根說:「每天有幾十億的蒼蠅在吃屎,那又怎樣,能讓屎變好嗎?」鴕鳥把頭埋進沙堆,獅子照樣會朝自己撲來,皇帝的新裝一旦被戳破,流量數據遊戲帶來的則是自欺欺人之後無法掩飾的尷尬與行業公信力的盡失,更重要的是,也始終掩飾不了用戶對劣質作品那種最真實的直覺。

作者:王新喜 TMT資深評論人 本文未經許可謝絕轉載 我的微信公眾號:熱點微評(redianwei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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