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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權轉載自公眾號:那一座城
33年前,中國開始將國內這些好東西拿出來,申報世界遺產。
半個月前,我們又多了兩處世界遺產,總量達到了全世界第一。
然後呢?
當我們住了很多年的家突然變成了景區,當收了很多年門票的景區突然變成了遺產,這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當我們普天同慶時,我們還想多問一個問題:
那些成為世界遺產的地方,都怎麼樣了?
78歲的宣科坐在台上,精神抖擻,他的背後坐著一群和他一樣的古稀老人。
台下坐著一群外國人,來自聯合國的世界遺產考察組。
宣科先生和他的納西古樂團。
演奏完一曲納西古樂,戴著眼鏡、身穿長衫的宣科站起來。
他站在聚光燈下感慨,現在的很多年輕人不喜歡納西古樂了,他們把一個在舞台上跳來蹦去的人視為偶像,「這個人的名字叫周杰倫」。
前兩天,周杰倫、蔡依林在昆明表演,3萬名粉絲到場歡呼。
「還好周杰倫沒有來麗江。」宣科說完,台下的百名觀眾笑成了一片。
這是2008年1月的一天夜里,麗江只有5℃,我相信宣科的內心也有點冷:聯合國考察組是來評估麗江環境的。
7個月前的世界遺產大會上,聯合國點名批評麗江古城的商業化。這一次的考察,將決定麗江是否被列入「瀕危目錄」。
「麗江已死」,早已是耳熟能詳的詞。
1980年,麗江古城的白馬龍潭三眼井。
如果問麗江從什麼時候開始死去的,請回答1996。從這時開始,打造旅遊城市成了麗江最重要的任務。
10年前,也就是1997年12月4日,麗江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它此後要做的一切,就是按照計劃搭建一個理想的古城。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麗江主要做了幾件事情:
建立了古城房屋維修審批管理制度,保護原有古城建築;
對古城的市政基礎設施系統進行現代化改造;
征收「古城維護費」;
控制古城的商業活動,將與古城氛圍不協調的商業行為,如玉石店、理髮店、卡拉OK廳等全部遷出古城。
每一個看似為了古城好的措施,都在加劇著古城文化的衰敗。
把古城單獨劃出來,征收「古城維修費」,變成了一個保護區,反而讓古城像個外來者,跟這座城市格格不入。
而古城的真正死去,是從當地人的離開開始的。
硬生生劃出來的邊界,讓古城根本無法容納增長的居民,古城內房價陡增,很多人開始選擇將房子租給外地人,而自己生活在新城。
為了「看起來更像古城」,麗江遷出了許多便利的商店。
成為世界遺產前,古城內有著多個農貿市場和日用商店,後來,甚至小學附近連書店、文具店都找不到了,全變成賣旅遊商品的店了。
打著文化保護的旗號,麗江古城早已不是一個適宜居住的地方。2009年,四方街地區的房東有超過80%選擇在新城居住,留在中心地區居住的人不足10%,而這些留下的居民也是僅僅參加對古城的管理或清潔工作,真正的生活中心也在新城中。
如今的麗江,和爛大街的一米陽光。
變成世界遺產之後的10年里,當地納西族居民從原來的4萬人減少到了幾千人。成片的酒吧,把在這里住了70年的宣科也逼走了。
「我剛剛要睡著,又被吵醒了,剛剛要睡著,又被吵醒了。這些狗男女。」
他把房子出租變成了客棧,自己搬去了城郊的一個莊園里。
1997年,麗江古城成為世遺時,世界遺產中心副主任梁敏子曾告誡:
申報的成功意味著保護責任的加重,從現在起麗江人民必須對全人類負責。
但麗江負得了這個責嗎?
「你不能指望我們這個小地方、小百姓一下子解決世界性的難題啊!」就在麗江被點名批評那年,時任麗江市委書記和自興曾對媒體說:
「你說,是不是太難為我們了?」
相比於麗江的「騰籠換鳥」,杭州人對西湖的態度很明確:西湖就在我們杭州,誰也別想把我們換走。
當一個世界遺產,出現在城市里面,處境可能大不一樣。
自公元9世紀以來,無數的人文墨客都曾到過西湖邊,建起亭台樓閣,堤壩廟宇,給這片山水帶來了豐厚的人文沉淀。
但大多數時候,這個6.38平方千米的湖水,還是屬於杭州人的。
1979年,西湖逐步實行了景點的門票制,六和塔等景點門口裝上欄桿,開始收起了門票。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湖大名,無人不知。每年光景點門票,就能給杭州貢獻2000多萬。
2002年,杭州開放全部的西湖,把西湖還給杭州市民。也是從這一年開始,西湖開始了長達10年的申遺路。
在這十年中,他們引進錢塘江水,讓西湖的水能一月一換,湖水透明度從50公分變成了79.8公分;
新增了100多萬平方米的公共綠地,修復了西湖的自然生態;
保護修繕和恢復重建了180多處自然和人文景觀;
恢復了0.9平方公里的湖面。
2011年,西湖成為世界遺產。當時的西湖申遺小組組長王國平承諾,6項不改變:
「還湖於民」目標不改變,門票不漲價,博物館不收費,土地不出讓,文物不破壞,公共資源不侵占。
但當家門口的湖被冠上了「世界」的頭銜,杭州人還是會不禁發問:西湖還是我們的嗎?
申遺成功後的第一個國慶節,西湖就來了518萬人次,比前一年多了34.7%。最多的一天,西湖景區就擠了230萬人。
要知道,西湖核心景區的客流規劃上限僅僅9萬人次。
西湖邊永遠都是人人人人人人人。
本地人難免開始有怨言:平時沒時間,一到周末西湖邊都是人。雖然生活在杭州,可感覺西湖離杭州本地人越來越遠了。
不少學者也跳出來說:趕緊取消免費,不收費,這西湖就沒法走了。
所幸,杭州政府還是大膽堅持開放西湖,捨得把湖交給公眾,把世界遺產交給全世界。
世界遺產之於西湖,在名氣上是錦上添花,在保護責任上,擔子卻重了不少。
當然,這需要承擔巨大的壓力:
既然是給公眾的,就不能「搞特殊」,一桌上萬元的會所,一周之內就給關掉了30家。
2007年,浙大的一棟72米高的樓也被爆破拆除,因為影響了西湖的景觀。
浙江大學湖濱校區3號樓,這麼突兀的高樓,不能忍。
站在白堤上,你會看到一棟樓直直突出山脊,這是西湖邊的香格里拉飯店。由於影響了西湖的景觀,杭州政府就把這棟7層樓拆掉了2層……
最終確保,你在西湖往每一個方向看過去,得是名副其實的「三面雲山一面城」。
2018年國慶,得讓廁所不斷紙,用掉了4000卷衛生紙。
甚至還有經過專業培訓的巡邏員,看到有神態不對的人,就會主動上前,防止跳湖自殺。
所以對於本地人來說,能看到更美的西湖,也在適當讓出西湖。
要平衡世界遺產的保護和發展,需要長時間去解決,杭州邁開了那一步。
西湖,已經活了2000年,杭州對西湖的目標是,讓它再活2000年。
麗江800年,西湖2000年,而有些世界遺產,才100年,就快「死」了。
福建漳州,南靖縣,土樓之鄉。
古時,客家人從中原遷至南方深山,為了抵禦猛獸、外敵,巧妙利用山間狹小的平地和當地的生土、木材、鵝卵石,合全族人之力,建造出土樓這種群居建築。
直到1972年,還有土樓落成。但隨著時代發展,多人群居、毫無隱私、沒有廁所、木板隔音差、來往隔閡多……土樓不好住了,人們紛紛走出土樓,走出大山。
年輕人都走了,只剩下老人和老土樓,相依為命。
新樓包圍土樓。
年久失修的土樓內部。
2008年7月,20座土樓被列入了世界遺產。
盡管申遺前,土樓管理方一再宣稱,成功後不會漲價。然而事後卻是:
次年6月,田螺坑門票從50元翻倍到100元;
華安土樓群,從30元翻了三倍直接到90元;
永定初溪土樓群門票,從原來的 50元漲為70元。
啪啪打臉,但不妨礙賺錢。
成為世界遺產後的10年里,南靖縣的經濟坐上了火箭。到2017年,土樓景區接待了450萬人次,旅遊收入25億,比2008年增長了13倍。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自己的家突然成了世界級的景點,那些巴不得逃離這里的人們,又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有人回土樓開了民宿,有人回來當起了導遊,還有開飯店、種茶葉、賣特產……
10年里,陸陸續續回來了2萬多人,大家都很自豪地說「我是土樓人」。
紀錄片《家住大土樓》,講了一個土樓小夥帶外地媳婦回鄉創業的故事。
政府和景區也投入了錢,增加廁所,改造電路,讓土樓里的人能好好做頓飯。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本地人回來了,死去的土樓又活了。
世界遺產,一個金字招牌徹底改變了這個縣,但除了這些有名的大土樓,全縣還有15000多座土樓,由於年久無人住,面臨倒塌的風險。
那些知名的土樓前,生意自然火爆,但巴西烤肉、螺螄粉、烤魷魚也都隨遊客而來,濃厚的油煙味彌漫在飲食清淡的客家地區。
如今的土樓旅遊區。
土樓人回來了,土樓和背後的客家文化,又該如何留住?
福建省建築設計院原院長黃漢民建議,可以遷出大部分土樓人,只留一小部分原住民住在土樓里。
他希望「留下來的這部分人,必須深刻了解土樓文化,按土樓最原始的狀態生活,逐步恢復土樓的生命活力。」
是不是很眼熟?遷出原住民,只留下表演性質的區域,麗江就是這麼「死」的。
刻意維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人住,用起來,才是最好的保護。
對於那些返鄉的年輕人來說,留下與發展,故鄉與個人,能平衡,能兼收,多靠了這些祖傳的房子。
可以說,土樓救了南靖,未來,要看這些南靖人了。
麗江已經轉型困難,西湖和土樓還在面對遊客們一次次的考驗。
申遺,一直以來是門生意。
2010年8月2日的凌晨,湘西新寧縣的人們都在歡呼——他們牽頭申報的「中國丹霞」,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
新寧縣的崀山景區,在這里能看到丹霞地貌發育的各個時期。
這次申遺,總耗資10億,其中有4.5億都是這個縣承擔的。
對於這個在當年財政收入才1.7億元的小縣城來說,我不相信,他們出於對人類文明遺產的責任心,舉全縣之力去扛起這份責任。
跟這些新寧縣老百姓一樣,我只能選擇相信:申遺可能帶來的巨大的、翻天覆地的經濟變化和騰飛。
他們賭對了。申遺成功後,公路、機場、酒店都批下來了,旅遊收入一直攀升,曾經的貧困縣也脫貧了。
有一夜暴富的,也有賠本賺吆喝的。
幾年前就有報導說,平遙古城出名了,結果一年最多公務接待10萬人次,反而少了1200多萬元收入,不堪重負。
盡管申遺成功已經10多年,平遙仍然因缺乏保護資金導致城牆坍塌,若要為古城開發所需的新城開發及古城搬遷,至少還存在20多億元的資金缺口。
春節時期的平遙古城。
貴州荔波和雲南石林、重慶武隆捆綁成功申報「中國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遺產後,小縣荔波為此背上高額債務,未來10年中還得投入巨資用於遺產地保護。(來源@《人民日報》)
不論是經濟發達的大城市,還是急需告別貧窮的小城市,申遺都是件大事。
它關係到旅遊開發、GDP、地方政績和城市名片……
而這些申遺的結果中,最應該關注的,是責任和義務。這一點,才是中國加入《世界遺產公約》的基礎。
半個月前,良渚古城遺址和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成了新的世界遺產。自此,中國有了55個世界遺產,全球最多。
從空中俯瞰良渚古城的南城門,就像一只巨大的腳印,跨越到5000年前。圖/大衛黃
這時我們選擇回頭,33年來,這些成為了世界遺產的地方,多多少少都給當地帶來了改變,有些一躍而起,有些尚在掙扎,但都讓當地政府、當地人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當家門口有個世界遺產,和我有什麼關係?
中國申遺33年,保護的卻是縱貫70萬年的歷史:
從70萬年前北京郊區的那個直立人頭蓋骨,到5000年長江入海口沼澤地里的良渚古城,再到僅僅不過百年的開平碉樓……
中國申遺33年,也在逐漸認清:世界遺產,以前是份榮譽,如今更多是一份責任。
這個世界第一,擔子可重得很。
當世界遺產不再只和利益掛鉤,當更多的城市選擇擔起一份責任,我們才能借由這些偉大的遺產,像70萬年前站立起來的那位北京人一樣,仰望星辰,陷入沉思: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
從某種角度講,世界遺產是城市的基因顯現,和力量所在。活在某一座城,便自然生長得帶有其精神氣質,和人格底蘊。城市為每個人的內心輸送著冗長歷史所積淀下來的種種地域特質。
當世界遺產只關乎於城市,當城市只關乎於人,我們面對它們時,所要思考的,便十分清晰明了:
我是誰?我要去哪里?
沒有一份榮譽能久遠不滅,沒有一份責任能自發而生。
但若立於榮譽之上,所有對於過去的守護和傳承便自然而然,所有對於未來的討論和設想便順理成章。
如此,從世界遺產談開,每一座城,均有屬於自己的榮譽和責任。而這,便是未來城市最初且最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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