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旅行十年教會我的事

2018年聖誕節和新年，又進行了一次一個人的旅行。聖誕節前有一晚，我在凌晨三點的倫敦醒來，再也睡不著，應該是時差作用。輾轉反側之際，我在朋友圈寫下這些文字：

對於旅行，我確實有很大的主動性。我回憶：從2008年一個人踏上去挪威的留學之路開始，到2018年，我一個人旅行十年了。有歡心，有悸動，也有傷懷，更有無盡靈感，有一些無奈，又非常享受這樣有效率的旅行方式（因為不用遷就別人），但也很花錢（交通住宿成本也會比多人旅行高出很多）。不用問「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的旅行」這樣的問題，因為一個人旅行總是因為你找不到旅伴，或者你是一個挑剔的旅者——這兩方面，都落在了我頭上，讓我有幸成為了一個孤單旅者。

有一次，我讀林青霞寫鄧麗君，平實淡遠的文字里，有一個孤獨的鄧麗君存在。但我明明覺得那即是我喜歡的狀態，也是在這樣來去自如的狀態里，我可以感受到內心的自由，文思的馳騁。林青霞寫舊時和鄧麗君在巴黎消磨的時光：「有一天到她家吃午飯，車子停在大廈的地下室停車場，那里空無一人，經過幾個回廊，也冷冷清清。走出電梯進入那坐落於巴黎高尚住宅區的公寓，一進門，大廳中間一張圓木桌，地上彩色拼花大理石，天花好像有盞水晶燈。那天吃的是清淡的白色炒米粉，照顧她的是一名中國女傭。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在巴黎有個小公寓，她在巴黎這所公寓比我的夢想更加完美。可是我感受到的卻是孤寂。

那些日子，我們說了些什麼不太記得，只記得在巴黎消磨的快樂時光。

　　

結束了愉快的巴黎之旅，我們一同回港，在機上我問她自己孤身在外，不感到寂寞嗎？她說算命的說她命中注定要離鄉別井，這樣對她比較好。」

——摘錄自林青霞《雲來雲去》

2018年聖誕前夕，倫敦Saatchi Gallery,

一個人旅行的瞬間，總有莫名感動

大約也是這樣的機緣巧合，讓我當年出版的第一本書叫做《孤獨要趁好時光》。當然，一個人旅行最不好的是：獨自面對風景名勝，一個人去消化情緒，沒人幫你看管行李，沒人和你分擔美食。還有其他很現實的問題，比如沒有人幫你拍照——不過，經過十年的孤獨旅行，我已經很難回到與人結伴旅行的狀態，或者我根本就不需要結伴旅行了。一個人隨性灑脫，一個人學會了和孤獨相處，由此覺得生命其實充滿了各種未知和可以去探索的可能性。在這十年中，我通過一個人的旅行發現的真理是：你注定是什麼樣的人，就注定該做什麼樣的事。別輕易投入其他人的生活，你並不屬於別人的生活和圈子，你能做好你自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這倒也並非是要過「離群索居」的生活，大抵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你並不屬於別人，別人也不擁有你，即便是情侶夫妻，也各自擁有內心的空間。

如果你和我一樣都是這番獨立，熱愛獨自旅行，享受精神的出離和品味的鍛造所帶來的愉悅，也許你也會對我如下關於一個人旅行時的心得感同身受？

1. 行李盡量精簡。如果是跨洲飛行，一個托運的行李箱，一個登機的背包已足夠。在你需要去洗手間的時候，沒人可以幫你看管行李，輕鬆上陣，安全省心。

2. 行前買好所有的機票，火車票，把中轉可以預定的車票都訂好。一個人旅行的時候，難免遇到突發情況。要把很多無法預計的突發情況在旅行前就解決好。做一個內心強大的細節控，把交通plan好。但並不需要事無巨細plan你的行程。到了自我旅行的狀態，行程倒也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你是孤獨一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用遷就別人。我曾經在2014年六月遇到法鐵罷工，當天我需要從安特衛普搭乘法鐵去戴高樂機場坐飛機回國，前一晚法鐵發郵件通知我法鐵停運了，我整晚上網找到了比利時火車回到巴黎，才得以順利搭乘回國的飛機。因此，預留好自己預定酒店和車票的郵箱，電話（全球通）很重要，行前記得查一下自己的郵箱和手機！一個人旅行，只有自己幫助自己了——西方有諺語：上帝助自助者。

3. 有手機的時代，我還是戴表出行。遇到有時差的旅行，蘋果手機自動校準了當地時間，我的手表則可以提醒我另外一個時區的工作日常。去年底開始佩戴精工表，黑色表盤的GS（SBGJ203G冠藍獅腕表）簡潔時髦，此前已在推文分享過，它所具備的GMT功能可以讓我在旅行中不擔心時差混亂的問題。

4. 消毒紙巾，免洗消毒清潔劑很重要，要是遇到流感季，就更必要了。消毒紙巾也可以作為旅行入廁的裝備。在旅行這件事情上，我有嚴重的潔癖，不僅是生理上的，還有心理上的潔癖。

旅行讀本，pocket圖書很方便，

近年覺得The Mr Porter Post實在時髦

5. 帶一本書（但最好是環保紙張的英文書，因較輕巧）上飛機，我覺得如果從亞洲飛紐約，只有閱讀讓我平靜度過。有一次分享旅行的時候應該帶什麼書？我覺得每個人的品味和喜好都不同，我覺得我較少看小說，喜歡歷史、文化、人物傳記，幽默風趣的witty文風是我的最愛，比如美國作家Edmund White，David Sedaris。在香港機場轉機，遇到亦舒，如沒讀過，被名字吸引也會買一本上飛機，因為「天地圖書」版本很輕巧。大部頭的書一般不會打包入箱，因為旅行中我也會再買新書，不預設負擔。十幾年前，旅行中狂買雜誌，現在買得少，雜誌也是越來越少，幾近滅絕，遇到喜歡的獨立雜誌會入手，一次旅行最多買兩本。關於看英文書和中文書：從我留學到在使館工作至今，已經形成看英文書習慣，只要你習慣了另外一種語言的節奏、韻律與感知和進入方式，看英文書和看中文書是沒有什麼分別，唯一的分別是，我看英文書的速度肯定不如中文書，因為中文是母語。此外，如果遇到有描述旅行目的地的書籍，不妨入手，在飛行途中閱讀，增加幻想和風味（但不是旅行指南書，我最憎擺放在機場書店中的guide書，尤其厭煩Lonely Planet，那是給懶人做的旅行指南，絕對沒有風物與靈氣，還是丟掉這樣的指南吧！）

FromEdmund White to Maria Callas，

toDavid Sedaris

圖片來自網路

6. 在異地想念中餐，我卻找亞洲餐解饞過度，不輕易吃國外的中餐，酸酸甜甜的中餐讓人害怕。相比中餐，在海外的泰國餐，日本餐和越南餐都地道過中餐——除非你在紐約、巴黎這樣的國際大都市，確實也有地道中餐，但味道總歸不如國內可口，既然飛了那麼遠，不如嘗試新鮮口味，且日本餐也不會讓你腸胃壞到哪里去。2018年聖誕節當日在倫敦，被倫敦中國城的中餐館狠狠宰了一頓，當日所有中餐館都是double price，點了三個菜，味道平常，只能果腹，要價97英鎊（還只收現金，明顯是逃稅行為），實在霸道！後來在倫敦城遊蕩，發現也有西人餐廳開門營業，後來一想，應該去奢華酒店吃聖誕餐，也不過90，100英鎊。

7. 出行前下載好我喜歡的音樂。Apple music是我的好伴侶。別太依賴中國各種音樂APP網站為你帶來的免費餐，到了海外，隨時可以tune in音樂的利器還是Apple music。飛行中沒有WiFi，也只有Apple music搭救孤寂心靈。我會為自己分好音樂種類，我收藏了很多電影原聲CD，現在digital時代，在手機里存上熱愛的電影原聲，可以讓我神往，讓我寫作，讓我隨時陷入一種電影的狀態。安靜的古典音樂常常伴隨我在機上閱讀；最近迷上了聽歌劇diva卡拉斯（Maria Callas），有時耳邊是Maria Callas的高亢分切音，窗外是漂浮的萬里浮雲，這是對孤單旅者的一種慰藉。此外，我喜歡的流行西方歌手可以解乏，獲得beats，讓一個人的旅行有種輕舞飛揚的快感。

8. 如果是出差不到五天的旅行，盡量不check in行李，我只帶一個登機箱旅行。男生較為方便，不像女士需帶足化妝品（但現在愛美的男士也一堆）。出席正式活動，我按照爸爸教我的方法把西裝由外到內折疊（領帶最好收拾），到了酒店，立即叫熨燙服務。如果是襯衣放在箱中皺了，有一個簡單方法（如酒店房間沒有熨鬥，或是沒有熨燙服務），洗澡的時候把襯衣放到浴室，讓水蒸氣潤濕襯衣，再掛上一晚，基本上能解決襯衣的皺褶問題。

記事本與手表，

讓我覺得我是一個old-fashioned旅者

9. 帶記事本出門。不管是記錄一些旅行心路，還是提醒日程，都很必要，更不要說，我需要做訪問，記錄酒店、餐廳的facts，都統統寫在記事本中。旅行結束，還可以翻看當下記憶，如此鮮活生動。雖然還未奢侈到像章小蕙寫過的：學著真正的作家模樣，在記事本上寫寫畫畫，遇到不滿意的時候，把記事本上的一頁撕下來，扔進垃圾桶。但是有記事本，我感覺安全，且思路清晰。今年帶著旅行的記事本是Monocle出品的時髦綠色記事本。

10. 對於時差，我的態度是：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到了新的時區，盡量就按照旅行時區來作息。去年開始更為隨意，想睡就睡，比如2018年的聖誕旅行，在倫敦，剛到的幾日，吃了晚餐就回酒店睡覺，不抗拒困，不管早不早，晚不晚的問題。有時候不去想時差的問題，反而慢慢沒有時差了。不過，總歸是立刻四十的人，真正讓時差過去，我需要一周的時間。現在旅行很少去夜店，也基本戒酒，好像清教徒一樣，有人覺得少了樂趣，但我覺得反而讓身體可以持續長久旅行。不會吃褪黑素之類的東西，褪黑素讓人抑鬱，勸大家不要多吃。如果有多的預算，盡量飛商務艙。

11. 旅行去到語言文化差異很大的地方，盡量去體驗當地的文化特色，遠離本來的文化和群體，這樣才有不同的經歷。

12. 首選跨洲飛行的航空公司有：英國航空、國泰、德國漢莎、荷蘭皇家、北歐航空、新加坡航空。幾乎不會選擇美國航司（服務粗糙，美國航空標準總體不舒適，美國境內飛行都很糟糕，經常性的顛簸就不說了）。就算價格再低廉，也不會坐俄羅斯航空（俄羅斯航空標準更加可怕）。至於國內航空，是最後一個category里的，除非是沒有選擇的選擇，不是我瞧不起國內航司，國內航司的國際航程中，連一份《紐約時報》都欠奉，娛樂影音經常讓人啼笑皆非，英文播報也還是「小學生」水平，還不要說各種國際化的情態了！我非常挑剔，因為航司是你抵達旅行目的地之前，第一個親密接觸的事物，糟糕的飛行體驗真會讓旅行的興致大減！

13. 就算是你開通了國際漫遊，也請使用當地的無線網路和當地電話卡來上網吧（原因就不解釋了）。

14. 越來越少買可以退稅的東西。尤其在巴黎生活後，我覺得：巴黎好的東西完全不是那些可以退稅的奢侈品。以前我寫過，在巴黎，你根本不需要奢侈品，因為巴黎本身就是一座奢侈品，而你已經將她擁有！如果你是從戴高樂機場的2E出發離開歐洲境，要仔細考慮一下退稅會耽誤你多少的時間（戴高樂的2E就是一個巨大噩夢）。我討厭退稅，還因為一個人要拖著箱子在機場里走來走去，實在繁瑣，無人幫忙看管行李，像那些勢眾的旅客，三五成群，左右吆喝，總是占據退稅窗口長久的時間，毫無進展的樣子，讓人跺腳。

15. 當國內航班開放了手機可以在飛行中使用的禁令後，耳機變得如此重要，且是要配備防噪音的耳機才能對付在國內飛行和出差的各種糟心（搭乘火車也一樣）。

16. 香水很重要，像是找了很久才尋覓到一款屬於自己的香水，在旅行中要隨時帶著，可以立刻讓人回到自我狀態，在social時，也能讓你快速被同類人identify。如果不能托運行李，小瓶試用裝或者是走珠類香水都是替代品。這幾年發掘了好幾款自己心儀的香味，個人偏好沙龍香。想省事，可以去巴黎春天百貨男裝區附近的一層，有香水lab，囊括了很多高端小眾香水，可以慢慢試。在巴黎歌劇院附近，有一個香水博物館，不妨造訪。義大利和法國相比，還是法國產的香水更好聞，更深邃，更低調。對於過度商業化的香水，往往敬而遠之。

17. 帶上一套健身裝備：適合gym的衣飾，短褲和上衣，跑步的運動鞋也可以作為旅行中替換其他鞋履的裝備。既然我是一個人旅行，則可以自由安排在旅行目的地的健身時間。可以嘗試去當地的健身中心，遊泳館，加入慢跑活動，或是瑜伽課，這些都是非常私人化的旅行體驗。

18. 整理行李的時候，帶上那些你已經厭倦的內衣和襯衣，T恤甚至外套，它們將會在旅行的中途被你徹底淘汰，也省去了洗衣服的困擾。

19. 去博物館和畫廊參觀完後，逛一逛商場，選購一些設計品作為給自己的禮物或者朋友的手信。因為它們都很特別，在其他地方買不到，也不會占據行李太多空間。如若在歐美旅行，在紐約和倫敦，我寂寞的時候，會聽當地電台節目，常有驚喜和熱愛的瞬間湧上心頭。

20. 要是在異地有好朋友，提前一個月告知你的行程，在異地重逢，吃飯喝酒，此時此刻，你大概不會覺得一個人旅行是那麼孤單了，總之，我覺得很愜意。

以上瑣事，隨手寫一筆，是因為此刻我想起2018年的春節，我在紐約旅行，大年三十當日，當國內對著電視守歲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坐在從紐約開往波士頓的火車上，忘了時空，感覺自我。只有在遠離了本來的文化的時候，在一個人旅行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文思泉湧，內心撞擊，像是文學小說中那些翻滾的情緒，可以被歷歷在目地搬演與渲染，也只有在異地，我覺得是經歷了電影片段，而我能自由上演內心戲碼。寫出以上這些零散的感悟，我才發現，原來我注定了是需要一個人去旅行的一類人，就像我喜歡不告而別的Martin Margiela，厭惡所有大眾趨之若鶩的事物和話題，在別人認為我十分「高冷」的時候，並不被了解內心的孤獨與柔軟，但也不渴望被了解，在孤獨旅行的這十年里，我已經學會了和自己獨處，soft but powerful——我覺得這是一種稟賦。

旅行快樂，不管是獨身上路，還是有親友作伴，春節快樂！

撰文/ 攝影：張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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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樸，作家，挪威奧斯陸大學媒體學碩士，曾在倫敦BBC，美國駐華使館工作。出版文集《孤獨要趁好時光：我的歐洲私旅行》《香港的前後時光》（內地與港台版）《仿佛，一場告別》。新書《而我只想去巴黎》於2019年1月正式出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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