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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我在呼倫貝爾的荒地上施工,八九點鐘的時候,太陽才剛剛落山,西天邊殘霞如血,而月亮,似乎就在沉沉暮色中那麼一跳,就跳在了青天里。
銀光灑落人間,照的千山皆碧,就連工地上的那些現代工業文明的怪獸——混凝土框架、塔吊、腳手架…..都變得輪廓柔和了起來,我裹著軍大衣在沙礫中漫步,忍不住掏出相機對著月亮按下了快門。
忽然背後被人拍了一掌,我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見一個同樣裹著軍大衣的老大爺,瘦瘦小小,滿臉都是皺紋,笑嘻嘻看著我:「小夥子,拍月亮啊?挺有生活情調的嘛。可惜啊,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他還念起詩了,我一時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聽他講,原來他就是這個工地的看門老大爺,沒事半夜轉一轉,就看到一個小夥在拍月亮,頓生惺惺相惜之感。這個老大爺,本是個高中退休數學老師,可以在城里安度晚年的,忽然覺得無聊,心想自己工作了大半輩子,還沒有機會走遍中國,沒見過昆侖滄海,沒聽過長風鯨歌,就想著乘著身體好出來走一走。但又覺得旅遊只是浮光掠影,見不到真實的世界,心想什麼地方才能更接地氣,更能真實地周遊全國呢?他就想到了工程隊,於是跑到農民工中當了個看門老大爺,工地去哪兒,他就去哪兒,這兩年,已經從大西北來到了中俄邊境,走了很多地方,甚是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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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現在這交通,要周遊世界也不難啊,你這麼大年紀,何必要到工地這種地方來,吹風吃灰,還要被包工頭罵…..」老頭說:「嗨,你不明白,旅遊這種事情,就和看電影一樣,快餐消費,不能深入了解某些東西,你不在這個地方住一段時間,吃當地的食物,聽當地人說話,做當地人做的事——你等於對這里一無所知,等於沒來過。」
那天晚上,我忽然就找到了長久以來找不到的樂趣,一老一小兩個人,搬了一一張木板做桌子,從小賣部買了兩瓶二鍋頭和幾袋花生米、鹵雞爪,拿這個天高地闊明月當空的世界下酒。
我們邊吃邊喝,津津有味聊了一晚上,從川劇、秦腔、梆子戲、昆曲、講到了東北二人轉,老爺子一時興起,還給我唱了一段「夢繞神州路」。後來又扯到了文學,我倆居然都是蘇俄文學愛好者,從《靜靜的頓河》、《青年近衛軍》、《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一路聊到冷戰結束,蘇聯解體,最後悵然若失。我還打開手機,給他看了當時很火的一部動畫短片《前進!達瓦里希》,老頭看罷,點評道:「這娃娃不懂辯證唯物主義,共產主義從來不是懷舊」。
哪怕年過七旬了,老頭一直都在讀書看報,他居然能夠對最新幾期的《兵器知識》如數家珍,和我聊起了當時最火的J20和J15、老爺子眼睛里放著光,和我說:「你不知道,當年我們追捧的飛機,叫‘空中李向陽’,可有意思啦,連格鬥彈都沒有,只有機炮。」
到了凌晨四點的時候,東方已經開始泛白,我們的軍大衣都被霜露打濕,老爺子要回門崗去開門,拎著酒瓶搖搖晃晃離去,嘴里兀自哼著:「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沙啞跑調的歌聲,在黎明前的戈壁灘上遊蕩,跑出去很遠。
我心想,不知道,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不能像他這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