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台播出《藍色大門》這樣的片子,我一點都不奇怪。你不能說它是同性戀電影,或者說青春期的漂亮拉拉,會更加滿足直男的性趣味,尤其是完全經歷過青春期的直男。央視台偶爾也放一些同性戀作配角的電影,像英國電影《我愛貝克漢》(Bend It Like Beckham, 2002),同性戀角色在電影中也很正面,Bulabulabula。
人們可以盡情利用青春的不確定,來表達曖昧。但是,曖昧不是純真。對於「孟克柔、林月珍和張士豪之間懵懂的愛情以及成長的故事」中的任何一點都不確定,這的確搔到了青春期的癢處,但是純真卻是另外一個話題。
陳柏霖
桂綸鎂
電影主要借助了同性戀因素,來表達這種曖昧。其中孟克柔對林月珍的暗戀,礙於同性戀的不可言說。張士豪對孟克柔的明戀,礙於同性戀的不可言說。林月珍對張士豪的暗戀,是單戀,中間隔了一個孟克柔。
在這個鋪天蓋地的充斥滿了愛情與友誼的高中生世界里,一個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這個男孩卻愛著另一個女孩,另一個女孩卻愛上……一個女孩。這可不是最古老的故事。而是現代世界里的別出心裁的故事,盡管它是另一種熟套。
三人行的故事,除了男男女女的性別之外,還有性傾向的不同,故事就有張力。《藍色大門》中那點單純而纖細的元素,卻是沒有同性戀,就無法表達的。電影並不是因為某晚上的風,就吹開了你的心那樣草率;也不是因為某一片雲,就帶來了你的情懷那麼浪漫;也不是某一次邂逅和頓悟,就像喬伊斯「整個愛爾蘭都在下雪」那樣變得深沉。它是因為失去,注定的失去。
青春期的逝去,本身就是一個主題。人們極容易通過看《藍色大門》,就記起青春。帶著舒緩留戀的口吻,極容易忘卻青春的恓惶與落魄。反正人性是掩蓋下去了,愛情終於在一切都逝去的時候,借著虛構,填滿了一切不可突破的障礙的罅隙。我尤其搞不懂,孟克柔最後的那段獨白,他們的青春在陰差陽錯之間,全都浪費了,連最美的真情也沒能挽留得住,他們害怕成長為自己都憎惡的樣子,仿佛青春期有多麼美麗似的!而所有的美麗,全在孟克柔和張士豪身上呈現出來。
看看孟克柔在片尾獨白吧:「小士,看著你地花襯衫飄遠,我在想,一年後,三年後,五年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由於你善良、開朗又自在,你應該更帥吧,於是我似乎看到多年以後,你站在一扇藍色的大門前,下午三點的陽光,你仍有幾顆青春痘,你笑著,我跑向你,問你好不好,你點點頭。三年五年以後,甚至更久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呢?是體育老師,還是我媽?雖然我閉著眼睛也看不見自己,但是我卻可以看見你……」
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得到啊!孟克柔不會變成異性戀,她仍有可能在繼續重復她無望的愛情,而她所謂的多少年之後的張士豪,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想也極容易猜測。我總在想,青春期那麼無望,而又害怕成長的社會文化,到底人們能夠擁有些什麼?
這部電影看得有些早,有些細節忘卻了,我翻了翻豆瓣,被驚到了。喜歡《藍色大門》的情懷黨們,可有毫無障礙地說出一系列關於人生、成長、愛情的深刻指南,有時候我仿佛要恍惚一下,生怕自己上了些年紀,已經不復再有年輕時候的那點感悟了。當然,人生全像魯迅筆下「默默捷運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的棗樹,也很沒有意思。可是,就是這些指南再深刻,似乎也什麼都沒有說。無非是,天是藍的,海是藍的,大門也藍的,甚至你也可以別出心裁地想像出青春也是藍的。我自認也是感悟型的,可是看了那些評論及滿目望不到頭的回帖,我甘拜下風。青春期是用感悟來安慰自己,我們可能會這樣安慰自己好多好多年,拒絕成長。成長未必是好事情,尤其是在儒教這種青春期與成人嚴格分裂的文化中。《藍色大門》中有林月珍在寫張士豪的名字的一個細節:她認為就這樣堅持一直寫下去,終於會贏得這個人的心。但是她終於改寫了木村拓哉的名字。很少人為她鼓掌。《藍色大門》其實很少感悟,都是一系列的逼迫成長的細節,及其面對成長的青春期所表現出的無奈和畏葸。
關於孟克柔是不是同性戀,也是一個問題,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個。青春期一切都不確定,當然也包括同性戀。我想,真為那些趁著青春期沒有搞過同性戀的人們感到可惜,因為過了那村,就沒那店,他們恐怕再也體驗不到了。泰西內的《那年我們17歲》也是兩個男孩,一個同性戀,喜歡上另外一個男孩,而那另一個男孩並不確定一定是同性戀。但是最後他也終於沖破了性傾向,因為愛情,而和這個同性戀男孩好了。他們的愛情就可以衝突很多障礙,種族的,階級的,性向的,而我們甚至都沒有那麼多障礙,都叫人足夠悲傷了。
你可以相信愛,也可以相信愛能克服一切障礙,但是你不能相信Happy Ending的結尾,適合大陸的青春期電影。
有過青春的人,走不出青春。是錯把曖昧當做了純真。就像《美少年之戀》中的那些無謂的純真,其實都不是純真。當你不再曖昧地依戀,人與人有了陌生的距離,利益和性逐漸考量著遠近,不再是感情作祟的時候,你切莫感到冰冷。你會越來越看見自己,你也可能未必全懂這個世界,這是世界於你,可能會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