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結婚多年夫妻感情變淡,一場同學聚會,卻意外挽救我倆婚姻

  本故事已由作者:陳奕奕,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帳號「談客」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屋裡還是黑的,曹亞萍便被公公的咳嗽聲吵醒了。掀起窗簾,把簾子一角塞進床邊的暖氣裡,露出一小片天光,黑漆漆的,大概是凌晨四點鐘。

  過了一會兒,公公又將屋外的燈打開,暖黃色的光從臥室的門縫溜進來,漆黑的屋裡也有了絲光亮。

  扭過頭,白色的窗框上還有上個房客封窗戶時留下的膠帶印子,上面附著一層塵埃,早已發黃、發黑,看得人心裡堵得慌。

  公公又咳嗽了一會,但聲音不一樣了,嗓音發悶,不響量,胸口像被什麼壓著,然後嗓子突然向後一吸,曹亞萍知道,公公要吐痰了,一大口,黃色的膿痰。

  一串響動過後,關上燈,公公又睡著了。

  屋裡沒了聲音,曹亞萍翻了幾回身,進入到一種淺睡狀態,卻又在朦朧中聽到一串密集的水流聲。水落到樓下的塑膠瓶子上、塑膠袋上,聒聒噪噪,聲音不大,卻吵得人毫無睡意。

  曹亞萍把所有怒氣運送到手臂,猛一拉簾子,然後拿起窗臺上巴掌大小的水壺,壺嘴傾斜,水像點滴一樣,一滴一滴的落到窗邊的多肉上。

  她趁機斜眼向上偷瞄,對面晾衣服的女生似乎和自己年紀相仿,也是三十多歲,頭髮草草地向後紮著,邊打哈欠邊把衣服從盆裡拿出來。衣服都沒有擰過,洗好了就拿到外面晾,每拿出一件,都會帶出一灘水,在空中延遲一會,然後「嘩啦」一聲全都落到地上。

  對面也有人正翻開窗簾向上看,低聲罵了一句。晾衣服女生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繼續從一個大塑膠盆裡往外撈衣服,等衣服全都晾到窗外的桿子上,她回罵了一句。

  大概七點鐘,曹亞萍以為公公和兒子還在睡覺。輕輕推開門,卻發現公公正一聲不吭地坐在窗邊,沒開燈,只有一團暗影望向窗外。

  「這麼早就起了,不多睡會?」公公啞著嗓子問。

  公公沒吸煙,但曹亞萍還是聞到一股明顯的煙味,她蹙了蹙鼻尖,回了句:「嗯,要加班。」

  曹亞萍租的房子是間一居室,朝北,終日不見陽光,窗戶成了擺設。剛打算搬到這棟公寓時,她對租金仔細研究過一番。公寓的房租有不同的檔次,有窗戶的一個價位,朝南的一個價位,面積大些的一個價位。

  有的兩個房間明明是一樣的,但其中一間卻要貴些,房東解釋是因為那一間冷氣機是新換的,所以貴一點。

  公寓裡最貴的是朝南的兩居室,采光稍好些,但臨街頂樓,位置卻不好,吵不說,還因為頂樓的緣故,每月電費也要貴一點。既然樓間距那麼窄,也就無所謂朝南還是朝北,曹亞萍思來想去,不跟老公商量,就定下了這個房間。

  曹亞萍和老公住臥室,公公帶著孫子住客廳。客廳牆角放一張歪斜的桌子,上面墊幾張報紙,擺了臺二手電視機給公公解悶。

  臥室裡還有一張桌子,整齊地擺著些進口化妝品,曹亞萍上班前用快遞盒子把它們小心地扣好,再把窗臺上的一摞繪本放到桌面上。

  這裡白天和晚上是曹亞萍的梳妝臺,她和老公上班後,這就成了兒子的書桌。

  跟公公打過招呼,曹亞萍便到廁所洗澡。洗漱臺上是她給老公還有公公買的平價洗髮水和牙膏,她的洗漱用具都在澡筐裡,被她用黏鉤掛在牆上。她把澡筐拿下來放到洗衣機上,又把洗衣機往門口推了推,盡量挪出最大的空間來洗澡。

  公寓統一給每個房間配的是最小的熱水器,容量不多,十多分鐘水就涼了。曹亞萍需要在十分鐘之內,從頭洗到腳,然後刷牙洗臉。

  洗漱完,最後一個步驟是身體乳。擦到腳踝的位置,她聞到香味裡夾雜著一股尿騷味。

  她像隻警犬一樣四處聞,最後確定這股騷味來自於馬桶和地面的縫隙,這是好幾碴租戶合力的傑作,他們統統把尿尿到外面,沁入地縫,永遠揮散不去。她又翻開馬桶蓋,又發現馬桶裡濺滿了大便點子,她瞬間幹嘔了幾下,迅速離開了廁所。

  這時,兒子已經醒了,公公還坐在窗邊,外面並沒有風景,只有一間緊挨著一間的小窗戶,兩棟樓之間的空地滿是垃圾,有租戶往下扔的,還有被風吹進來再也出不去的。公公每天都坐在窗邊向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亞萍回到臥室,從衣櫃的一疊衣服中間掏出一瓶祖馬龍香水,在手腕上輕輕噴兩下,然後又塞回到衣服裡,當衣物香氛用。

  收拾妥當後,亞萍要出門了,剛踏出門口,又退回來對公公說:「爸,我上班去了。對了,如果大便沖不掉,就用刷子刷一下。」提到馬桶,她又覺得惡心,咽了口吐沫壓了壓,繼續說,「還有,抽煙要到外面抽,小孩聞煙味不好。」

  曹亞萍說完,公公突出的雙眼卻並不看她,仍舊以他自己的節奏一開一合,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別人在說什麼。

  曹亞萍也懶得再說一遍,使勁關上門,鞋跟重重地敲打在走廊的地面上,她故意的,她在跟所有鄰居置氣。她心裡不住地咒罵,不攢錢買房,永遠也離不開這個鬼地方。

  出了公寓的門,曹亞萍便給中介小李發了條資訊:今天能看房嗎?

  2

  中介看房大型巴士車每周都有,曹亞萍心裡有數其實哪一天看房都無所謂,只要你願意看,中介當然不介意你什麼時候去。但出於禮貌,她還是提前發了條資訊,不出所料,對方立馬回了句,沒問題。

  其實曹亞萍很早就有買房的打算。她一直渴望能在北京有個平穩的家,不用為了房租和房東講來講去,不用為了搬家費和搬家師傅斤斤計較。

  面對房東曹亞萍耿毫不掩飾自己的吝嗇,用她自己的話說,你不好意思講價,損失的是自己的錢,房租能講下一百塊,每年就能節省1200塊,反正離開這棟房子後誰也不認識誰,不用不好意思,就要狠狠地講。

  面對搬家工人,曹亞萍更是苛刻,每次搬完家,她總能挑出搬家師傅的毛病,想盡辦法扣掉幾十塊的搬家費。找房、搬家是個勞心勞力的活,每次換完房,她都覺得心力交瘁,像打了場硬仗,需要好久才能緩過神來。

  幾個月前曹亞萍偶然加了中介小李的Line。小李很熱情,經常發來些新房資訊,再發來一串編輯好的程式化的文字,房子被介紹的都很好,交通方便,價格便宜,風景宜人,這些房子統統不說明具體位置,不向中介咨詢,根本不知道房子在哪。

  等你問完中介,再去網上一查,不是位置遠的已經不屬於北京了,就是房子還沒建好。

  前一陣子曹亞萍挑了幾處離得近的看了幾套,但都不滿意,也就不再折騰了。

  最近中介極力推薦她去看一套房,沒發那串程式化的文字,隻跟她說:「曹姐,這房子,您看看有沒有購買的意向。」

  曹亞萍沒回,中介也不賣關子接著說:「房子緊鄰捷運,距離捷運金美線只有800米,在長城腳下,風景還好,最近開發商搞活動,買房送一套家裝禮包。根據我的銷售經驗,這絕對是難得一遇的好房子。」

  曹亞萍表示不知道這條捷運線。

  「捷運預計明年年底完工,所以房子無論自己住還是投資都是非常有前景的,我非常看好這套房子,您也考慮考慮。」

  「最近有點忙,過一陣子再說吧。」沒時間是最好搪塞中介的借口,比說沒錢還管用。現在這些中介,你說沒錢,他就開始打聽你的房產情況,攛掇你把房子賣了,然後買他推薦的房子。

  小李果然沒再說什麼,但是上周,小李的資訊又來了。

  「曹姐,最近有時間嗎?有時間就去看看吧,班車免費接送,非常方便。說句心裡話,那套房子我也買了,真的非常不錯。您有空過去看看,房子肯定合您的心意。」

  看房大型巴士車每天兩趟,經過離曹亞萍最近的捷運站是9點半。曹亞萍8點出門,走20多分鐘到達捷運站,再坐40分鐘城郊線,再換乘兩次捷運,出捷運站剛好9點20。

  一出捷運就看到一群人正排隊準備上班車,曹亞萍擠上去,找個位置坐下。一車人都在談論這套房子,大家彼此都不認識,但以房子為紐帶,很快熟絡起來。

  聊天中,曹亞萍也聽到些關於這套房子的消息,小區叫聖馬力諾家園,還有小李說的金美線也是真的,就是開通時間要久點,要等到2026年,小區旁邊還有個國際幼稚園和小學。

  小區的缺點就是離北京市中心遠,但換個角度想,這麼好的房子,如果建在五環內得多少錢?想要便宜,只能犧牲通勤時間了。

  大型巴士開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在聖馬力諾家園的售樓處停下,小李還有幾個中介已經在停車場恭候了。大家下車後,幾個中介又像導遊一樣,帶領各自的客戶,向同一個樓盤出發。

  一路上小李跟大家介紹:「大家知道這個小區為什麼叫聖馬力諾家園嗎?聖馬力諾是歐洲最古老的袖珍共和國,經濟發達,境內多山,和我們小區的氣質很像。開發商也希望咱們的小區像這個小國家一樣,住所風景宜人,家家戶戶豐衣足食,人人都能發大財。

  如果大家不介意位置遠,可以選擇最裡面的樓盤,那棟房子視野開闊,頂層還能看見八達嶺長城,不遠處還有個瀑布,泉水自半山腰傾瀉而下,很漂亮。」

  小李說得很激動,但回頭髮現大家都忙著看小區環境,只有曹亞萍聽得認真,便湊過去說:「曹姐,看完房,可以去那邊瀑布轉轉,坐那冥想幾分鐘,被一片水霧包圍著,太舒服了。像您這麼追求生活品質的人,肯定喜歡。」

  最後這句話簡直說到曹亞萍心坎上去了。她一直是個追求生活品質的人,不僅要追求,還要追求高質量的生活品質。但住在公寓這兩年,光是活著就覺得心力交瘁,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品質?

  小李的這句話重新燃起了曹亞萍對品質生活的憧憬,她笑著點點頭,不愧是搞銷售的,一下就能明白客戶的需求

  小李帶著一大群人走到了樣板房,上一波看房的人還沒走,屋裡屋外擠滿了人,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小李,這房子預計蓋幾期。」曹亞萍大聲問。

  「四期,第二期已經在動工了,預計明年年初完工。」

  小李回答完曹亞萍的問題,轉頭又對大家說:「京郊的房子我都熟悉,大家有需要盡管給我打電話,看房隨時,我全年無休。您要是大年三十想買房呢,我立馬放下碗裡的餃子趕到您面前。」說完,周圍的人都笑了。

  房子確實不錯,樣板房裡雖然看不到遠處的山脈,但小區的綠化覆蓋率高,一眼望出去也是滿眼的綠色。不過她現在的存款遠不夠這套房的首付,第一期是沒希望了,不知道下一期能不能湊夠錢。

  房子買不起,再多的喜歡也是徒勞。曹亞萍是第一個往回走的,所有人仍留在樣板房裡,一圈一圈地看,就是舍不得走。

  剛到停車場,就聽有人喊了聲:「美女」。

  回頭,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西裝崩得緊緊的,隱約能感受到衣服裡面有力的肌肉。曹亞萍以為是中介,但又不像,看他西裝的質感要比中介的高級得多。

  「你是叫曹亞萍吧?」

  曹亞萍點頭。

  「不認識我了?我是周成啊?中學同學。」說完,周成掏出車鑰匙,對著自己的車按了一下。

  曹亞萍記起來了,仔細看他還能找到上學時的影子,但總體來說全都不一樣了,個長起來了,五官也都張開了,倒是那雙眼睛,還是小小的,也就是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了曹亞萍三年。

  周成打開車門,想起來什麼似的又關上了說:「十幾年沒見了吧?那邊有個咖啡廳,過去坐坐?

  曹亞萍假裝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了。

  兩人並排走了一會,慢慢拉開了距離,變成一前一後。周成看出曹亞萍因為腳下的高跟鞋走得有些吃力,便很自然拿過她的包,讓她扶著自己的胳膊往前走。

  周成的胳膊因要擔一人的重量,繃得緊緊的。曹亞萍先是輕輕扶著,後又感覺到他的胳膊如鐵塊般結實,便逐漸柔軟下來,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到上面。曾經瘦弱的男孩,不知不覺成了有擔當的男人,想到這,曹亞萍竟有些心動了。

  兩人坐下後,周成先問曹亞萍吃什麼,然後去前臺點單。取餐時,不僅有曹亞萍點的檸檬紅茶,還多了盒蛋撻。周成解釋說,多少吃點,估計你也餓了。

  借著休息的機會,曹亞萍又認真端詳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吃蛋撻時用紙巾托著,蛋撻上的酥皮都落到了紙上,吃完後,又用餐巾紙擦擦嘴,撣了撣衣服,確保衣服和嘴上沒有食物殘渣。是個吃東西很乾淨的男人。

  「以後不要穿這麼高的鞋子了,我老婆我都不讓她穿。」周成吃完向椅背一靠,往曹亞萍的高跟鞋上瞟了一眼。

  周成的說話聲不大不小,清晰的聲音下有種文質彬彬的儒雅,重要的是這句話中透漏著些許曖昧,曹亞萍感覺到了。

  但同時她又暗自開心,她今天特意穿了雙顯身份的名牌鞋,這雙鞋不怕仔細看,不怕仔細瞧,反而越看越上得了臺面。

  曹亞萍因此把腳抬得更高了些說:「沒看出來,很疼你老婆嘛。」

  周成點點頭,不置可否。

  周成的點頭,使曹亞萍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她以為周成至少口頭上會謙虛一點,但沒想到他只是笑了笑,認同了她的話。

  曹亞萍接著問:「你老婆很漂亮吧?」

  「嗯。」周成又點了點頭,但話鋒隨即一轉,「但沒你漂亮。」

  曹亞萍有些摸不清他話裡的意思了,像是挑逗,又不全是,或許就是隨口一說,她怎麼就這樣認真起來了?曹亞萍也變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我老公也沒你帥。」

  不出所料,周成聽完爽朗的笑了一聲。

  「你老婆是做什麼的?」曹亞萍又問。

  「她啊,就在家待著,沒工作。」

  「那可比我幸福多了。」

  周成搖搖頭:「她跟你這種事業型的女生沒法比。是我沒福氣,當初沒追到你。」

  「現在也不晚。」曹亞萍說完又笑起來,示意自己是開玩笑的。

  「真的不晚嗎?」周成的雙眼緊緊看過來,滿是追問。

  曹亞萍沒回答,端著檸檬茶向窗外望去。周成的聲音嚴肅而認真,擊得她的心一陣亂跳。愣了會兒神,曹亞萍轉過頭,周成仍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不晚吧。」曹亞萍把這句話說得很輕,她想用輕佻的語氣抵消這句話的分量。剛才是她摸不清周成的態度,現在是她摸不清自己的態度。兩人都結婚了,她自己連孩子都有了,說什麼晚不晚還有什麼意義呢?而且怎麼就突然聊到這來了。

  曹亞萍趁周成接電話的時候,又細端詳起周成的臉,他下巴上的青色胡碴一直延伸到脖子,鬍子長短剛好,使整張臉看起來充滿故事卻不顯老。他不笑時是嚴肅的,但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又很陽光,成熟男人的底色下藏著一股天真的少年氣。

  她從未想過會再遇見他,更沒想過這人還真能十八變,或許是時間,也或許是錢的緣故,周成整個人的氣場和小時候完全顛倒過來了。

  如果當初嫁的人是他呢?曹亞萍立馬打住了這個想法,等他掛掉電話,換了個話題說:「你覺得這房子怎麼樣?」

  「我覺得不錯,挺好的。亞萍,公司有點事,咱倆哪天再聚,我先送你回去吧。」

  在車上兩人又聊起了各自的近況,曹亞萍知道周成現在有兩家建材公司,輪到她自己,她撒了個慌,說自己在娛樂圈工作。

  路上不堵,車子很快駛進了五環,周成問曹亞萍家住哪。

  「鳥巢附近。」曹亞萍並沒說自己的住址,含糊的說了同事的住址,那是同事新買的房子,下個月還要去同事新家暖房。

  「呦,那的房子不便宜啊。」

  曹亞萍點點頭,笑了一下說:「還行吧。你呢?家在哪裡?」

  周成順手向窗外一指:「巧不巧,那就是我家,剛過去。

  車窗外是一片別墅區。別墅的開發商似是對北京的寸土寸金毫不知情,及其奢侈地用各種高大的植物夯成一堵牆,把裡面的建築物擋得嚴嚴實實。曹亞萍當編輯這幾年,知道幾個明星住在這裡,但對於此地的了解也僅限於此,其它的資訊都來自於他們對富人世界的想像。

  雖然大家都生活在北京,但他們和富人之間始終存在著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一堵牆。有錢人的世界他們無法想像,而他們的生活卻被有錢人一覽無餘。

  曹亞萍轉頭看了看周成,突然覺得富人的世界沒那麼遙遠,近得一伸手就能摸到,就在眼前了。

  3

  曹亞萍和同事聚在林笑笑的新房裡,邊聊天邊幫她把新房收拾了一遍。

  昨天這裡剛接待了林笑笑老公的朋友,其中一個人喝多了留在這裡過夜,所以當她們進屋時,房間還沒有收拾妥當。

  但如果不是收拾房間,曹亞萍和同事們也不太好意思進到人家臥室裡看,所有人正好借這個機會把林笑笑的新家好好打量了一番。

  新家的裝修風格是現在流行的北歐簡約風,牆面用了大面積的墨綠色,而家具選擇了黑白色,牆上掛著面復古時鐘,桌面上擺著幾個沒什麼用處的金屬裝飾物。客廳和臥室各有一扇落地窗,臥室裡間還套著個衣帽間。

  衣帽間的門半開著,沒有同事往裡走,曹亞萍自己也沒好意思進去看,只是偷偷瞄了兩眼,櫃子裡還沒來得及掛衣服,只有幾個奢飾品的包裝紙盒隨意地扔在地上。

  林笑笑進屋推開窗戶,一股清涼的氣流湧進來,外面正下雨,新鮮的空氣裡夾雜著植物以及泥土味。「這裡空氣倒是不錯。」大家還沒來得及誇,林笑笑倒是先自誇起來。但這自誇大家不反感,反而都附和著表示認同。

  一個同事說:「國家建的大公園,就跟自家花園似的,鍛煉也方便,過個馬路就到了。」

  林笑笑微微笑了一下,笑容裡沒有炫耀,也沒有過分的謙虛,分寸恰到好處,像是外面的空氣一樣讓人舒服。

  林笑笑的家是個全南兩居室100多平的房子,和奧林匹克花園隻隔了一條馬路。從窗戶向外望,公園裡的植物盡收眼底。綠色的樹林下還掩映著一圈鮮艷的紅色跑道,外面雖然有小雨,遠遠地仍能看到跑道上有很多人或跑或走著。

  一個同事問:「這房子全下來,得多少錢?」

  「首付不到900萬。」林笑笑隻說了首付的金額,因為數額太大,同事們先是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秒,然後集體發出一聲輕嘆。

  林笑笑又低頭笑了一下,謙虛地說:「我們這房子買的也不容易,管親戚借了點,才湊夠了首付。」

  但這些話同事們已經聽不進去了,不管她買房多麼不容易,大家一致認為林笑笑嫁了個有錢人,選老公的眼光真是不錯,同時也更想見一見這位能拿得出1000萬的「富豪」。

  林笑笑剛畢業就到公司的編輯部工作,當時還是曹亞萍帶的她,教她基本的辦公軟體用法以及發郵件時的注意事項。那時候林笑笑一直管曹亞萍叫師傅,三年後,新人混成了老員工,便不再叫師傅,改成了曹姐。

  今年新年剛過,林笑笑直接從包裡摸出幾袋喜糖發給大家,笑呵呵地宣布她已經領證了。同事們午間休息時的八卦便是猜測林笑笑的老公是何許人,後來不知誰從哪得來的消息,說林笑笑的老公是二婚,有個女兒都快上中學了。

  同事們因此在各自心中虛構了一個中年男子的形象,這個形象是胖的、謝頂的、花心的,甚至是家暴的,但就是不能是優秀的,因為林笑笑在大家眼裡並不優秀,何德何能找那麼好的老公呢?

  林笑笑的新房早在她們領證前就裝修好了,她的老公非常體貼,裝修沒用她操一點心。同事問到裝修細節時,她也說不出什麼,只好說,都是我老公弄的。

  同事開玩笑回:「呦,我們笑笑成甩手掌櫃的了。」

  「我什麼都不會,跟著忙也是添亂。」

  「闊太太的命。」

  誇讚的話裡有些諷刺的意味,林笑笑也不惱,也不回嘴,隻說:「是我太笨了。」

  曹亞萍借著聊天的空檔,趕快把早就準備好的份子錢,還有大家一起出錢買的禮物——床上四件套,一起遞給笑笑。

  但這禮物對於她的新家來說,或許有些寒酸了。她的兩個臥室,用的都是高級的真絲床品,雖不清楚價錢,但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為了搭配整體的裝修風格而精心挑選的。

  林笑笑接過禮物,從表情看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隻說:「我住進來的匆忙,就買了那麼一套床品,這回有換洗的了。」

  「笑笑,你這屋裡怎麼沒掛婚紗照呢?」屋裡屋外沒有一張婚紗照,顯然是林笑笑刻意藏起來了。曹亞萍認為倆人畢竟也算是師徒,關係比別人要近一些,有些冒昧的問題,她來問也無妨。

  林笑笑從電視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相框:「你們來之前,我給收起來了,照的不好看,怕你們笑話。」

  林笑笑把相框扣著遞過來,曹亞萍拿到手又把相框翻過來,大家抻著脖子湊到曹亞萍旁邊,然後集體泄了口氣:「沒有你老公啊?」

  林笑笑拿回相框,放回抽屜裡,有些俏皮地說:「看他幹嘛,他可沒我好看啊。」

  大家相互對視一眼,更加坐實了彼此內心的想法。

  許是窗戶開著,屋內有些涼了。林笑笑隨手從衣架上拿起件披肩圍到身上。

  曹亞萍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三個名牌包掛在上面。她馬上和那幾個放在地上的包裝盒對上了號,還有兩個箱子的品牌是她的衣架上沒有的,估計是她老公的,又或者在另外的屋子裡放著。

  晚飯時,林笑笑又透漏了些關於房子的資訊。她說她老公運氣比較好,作為投資買了村民的自建房,當時房價6000一平,過了兩年按8000一平轉手賣了。她老公又向親戚借了點錢才買了現在的房子。那些自建房現在仍在漲價,據說已經漲到1萬了。

  林笑笑說到房價時沒說具體的金額,也沒說具體買了多少棟房子,所有關於房子的問題都很巧妙地隻說了個單價,既然如此,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追問,知趣的點到為止。

  雖然林笑笑說的不具體,但這些資訊仍是有用的,曹亞萍把這些數字一一記在心裡,她回家後要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再與老公重復一遍。

  自建房曹亞萍不陌生,她們租的房子,再往深處走上二十分鐘,就是一大片村民自建房,房子建的橫七豎八,外牆顏色隨心所欲,小區名字起得也都大同小異。這些小區從沒入過曹亞萍的眼,她才不要住什麼幸福村小區,說出去難聽死了,她要一步到位買個大房子。

  但今天林笑笑的話讓她有了新的打算,像他老公這樣的死腦筋,到死都賺不來一棟房。有些事不是從頭到尾的直線,而是繞來繞去的曲線。死腦筋總要活絡一下,拐幾個彎才能到達的終點,也值得去試一試。

  4

  曹亞萍躺在床上數了下日子,老公有一個多月沒回來了。

  曹亞萍的老公薑東在城郊的物流公司做調度,工作很忙,連Line都顧不上回。但他答應曹亞萍等忙過這陣子,能回家休息一星期。

  兒子剛剛在床上玩了會玩具,現在被公公抱回床上睡覺了。曹亞萍邊用手機刷著小視訊,邊豎著耳朵聽臥室外邊的動靜。

  曹亞萍和公公的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壞,以前不和公公住在一起,什麼事都好說。等曹亞萍做完月子,公公就從老家趕過來幫忙照看孫子,時間久了,很多小問題也就暴露出來了。

  曹亞萍每次從臥室出來,手下意識的都會放到衣領處摸一摸,確認衣領是否太低或者太大。穿著裙子蹲在地上陪兒子玩遊戲時,更要格外注意。老公不在家時,這窄小感更加明顯,凡事都要多想一層。

  吃完飯回屋,這臥室門關是不關?畢竟孩子還在外面,她不想把這間小屋子生硬的分成兩個空間。讓兒子到自己旁邊睡,又擔心起的太早影響兒子睡覺。後來曹亞萍就把門半開著,等到八點多在完全關上。

  上周曹亞萍下班回家,提前一站捷運下了車,她想一個人走走散散心。沿途的路上有段鐵路,偶爾有火車經過。鐵路的兩邊是半人高的雜草,沿著鐵路一直長到了盡頭。曹亞萍在雜草外圍走,時不時向鐵路另一頭看看。

  遠處的天光越來越暗了,整個天空愈發藍幽幽的,快要拐彎回家時,曹亞萍聽到紙殼拖在地面發出的刮擦聲,以及小孩的哭聲。

  若不是這哭聲,曹亞萍也不會回頭看,尋著哭聲,她看見公公穿著件菱形紋的毛衣,從鐵路另一邊的雜草叢中鑽出來,一手抱著孫子,另一隻手拖著一沓紙殼。行至鐵路中央,公公放下手中的紙殼,彎腰去撿夾在枕木縫隙中的塑膠瓶子。

  孫子被公公夾在腋下,大頭朝下,憋紅了臉,嗷嗷地哭了起來,公公又把剛撿到的瓶子遞給孫子。孫子抱著瓶子啃了起來,停止了哭聲。

  公公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撿起了垃圾,起初只是偶爾拎幾個空瓶子回家,最近拿回家的瓶子越來越多,家裡沒地方就堆在門口。公寓隔音不好,誰路過都會嘀咕一句,什麼素質,在門口堆這麼多東西。但無論聲音多大,曹亞萍都聽得清清楚楚。

  公公最近撿的東西又越來越大,半人多高的紙殼箱子,連拖帶拽,說什麼都要弄回家來。

  自己撿也就算了,這還抱著孫子呢,整天帶著孫子往垃圾堆裡鑽。同事的孩子每周都要去高級商場裡上早教,自己的兒子呢?抱著垃圾在鐵路邊上啃。曹亞萍徑直走過去,也不說什麼,頭也不回地,抱過兒子就往家走。

  回到家,把兒子哄睡著了,曹亞萍才起身到臥室外活動下身子。客廳裡所有的空地都鋪著公公撿回來的紙殼。前日剛下過雨,吸過雨水的紙殼,惹得滿屋的潮氣。紙殼上面還堆著兩袋塑膠瓶子,有幾個瓶子沒來及壓扁,沒有收到袋子裡,留在了外面。

  晚上九點,曹亞萍在廁所輕輕搓著衣服。中間公公回來過一次,但沒進屋。她聽到公公把那堆廢品放在門口,趿拉著鞋又走了。

  大概十點鐘,門響了,她依然搓著衣服,沒吭聲。等衣服都洗完,擰幹,回屋,曹亞萍發現公公居然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外褲和外衣都脫了,被子踢到腳下,一半在床上,一半耷拉到地上。

  曹亞萍抱著一堆擰成卷的濕衣服,慌了。她先把臥室的燈打開,試圖讓刺眼的白熾燈把公公叫起來。燈開了,公公並沒醒,只是翻個身,換了個方向繼續睡。曹亞萍站在門口,叫了幾聲,爸。公公還是沒反應,倒是兒子被燈光晃得鬧了幾聲。

  曹亞萍走到床邊,湊到公公耳朵旁,又叫了一聲。公公吸溜了一下口水,「嗯」了一聲,又不動了。曹亞萍沒辦反只得伸手推了一下,公公猛地醒了,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眼睛紅紅的,直愣愣地盯著曹亞萍。

  公公雙手扶著床沿,低著頭,滿身酒氣,含糊不清地問:「這是哪?」

  「爸,你喝多了。」曹亞萍轉身去晾衣服,並不回頭看公公。

  公公扶著床沿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走出臥室,又退回來。公公的酒氣離曹亞萍越來越近,她知道公公就在身後,只要她一回身,兩人準能撞在一起。曹亞萍手中的衣服已經晾完了,她又去扯衣服上的褶皺,一點一點地扯,每個小細節都不放過。

  公公就這麼在曹亞萍的身後站了一會兒,一雙感覺不到溫度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說:「早點睡,爸喝多了。」聽到曹亞萍嗯了一聲,公公才輕輕地關上了門。

  猶豫了一瞬,曹亞萍便轉過身把門反鎖上,順手把燈也關了。小屋瞬間似墜入深淵,完全黑了,連聲音也好像被隔絕開,屋裡屋外靜悄悄的。狹小的空間沒有聲響,沒有光亮,曹亞萍只得默默索索地一點點往前走。

  終於走到床邊,她扶著床沿輕輕坐下,重重地嘆了口氣,那些煩雜的情緒被吹得高了點又高了點,隨即又全部落下,重新匯聚到身上,凝固在死寂的黑暗裡怎麼都揮散不去,

  客廳外響起公公的鼾聲,曹亞萍浮出水面般清醒了些。

  生活仍在繼續。

  凌晨兩點多了,曹亞萍完全沒有困意。打開Line,周成剛好發了條朋友圈。兩人上次見面互加了Line後,並沒有聊過天,那一段弄得曹亞萍胡思亂想的對話像是根本沒發生過。

  周成的朋友圈,是一段透過汽車方向盤拍窗外的小視訊,沒有配文案。

  曹亞萍不知道她解讀的對不對,大概是城市夜歸人的意思,最深層的涵義是辛苦與孤獨。曹亞萍也發了一條狀態——長大以後的恐懼誰也不會懂,配圖是最近一張還算好看的自拍照。狀態是屏蔽同事的,她猶豫了一下,連老公也屏蔽了。

  曹亞萍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但又覺得應該先給周成點個讚,這樣人家才知道你在關註他。

  她把這個紅心讚當成一種試探甚至是一種勾引,或許周成會順著這根藤蔓主動跟他聊天,然後採取點行動。點完讚後,曹亞萍有種莫名的自信,她確定周成一定會給他留言,但留什麼還不知道,這或許可以當成第二天醒來的一個小驚喜。

  未得到回覆的互動,把空氣裡怪異的氣氛緩解了一半。曹亞萍很快睡著了,她還將周成帶進了自己的夢裡。

  5

  曹亞萍是在兒子的哭鬧中醒來的,看著旁邊已經起床的兒子,她有些惱火。惱的是今天兒子怎麼醒得這麼早,打攪了自己做了一半的美夢。

  帶著點朦朧的睡意,曹亞萍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的朋友圈。她帶著期待劃開了手機,周成並沒有評論,也沒有點讚。

  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人的點讚或者評論,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曹亞萍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做很沒勁,那點小心思費盡又多餘。同時她又覺得周成沒禮貌,自己都點讚了,他怎麼能不回呢?她悻悻地刪掉了那條朋友圈,像和誰賭氣似的,又設置了朋友圈僅三天可見。

  周五下班,曹亞萍故意在公司磨蹭了一會兒,等編輯部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慢悠悠地準備下班。

  坐上捷運,她也沒有了以前想要搶座的架勢—緊盯著每個人的小動作,誰下車後,第一個擠過去。今天她隨意站在一個地方,由著大家你推我搡,高峰期的捷運是不會摔倒的,即使你什麼都不扶,也不會摔倒,每個空隙都塞滿了人,連摔倒的地方都沒有。

  曹亞萍劃著手機,她此時正靠在一個胖乎乎的人的身上,那人個頭比她高,大概是個男的。他被曹亞萍倚著頗不耐煩,抖了幾下肩膀,身子使勁向旁邊挪了一點,但這挪動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對曹亞萍沒有任何影響。她不想動,就這麼靠著,有點耍無賴的意思。

  曹亞萍今天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深究起來,這失落或許是有原因的,朋友圈是個很小的點,讓她不快樂的或許是今天老公要回家了。

  想到這一層,曹亞萍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她又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這個原因。她腦袋裡都是老公往床上攤著時的一坨肉,還有無論如何都不會洗的臭腳,最讓人生氣的是他凡事無所謂的態度,當初也不知怎麼回事就看上他了。

  回家的路面上有許多飯店倒出來的湯水,它們裹挾著變質的氣味沿著路面的溝壑流向四面八方,曹亞萍努力避開這些臟水往家走。走過一個個廣告牌,她的臉上也隨之變換著不同顏色的光。

  曹亞萍並不抬頭看路,隻低頭盯著自己的尖頭鞋一步步向前走,這條路她太熟悉了,聞著味就知道走到哪了。

  甜膩的味道是到了奶茶店,濃重的香料味是到了米線店,沒有任何氣味,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簇粉紅色的光投到地上,是到了按摩院,緊接著又是一陣菜香,是一家東北菜館。過了菜館,再拐個彎就到家了。

  鄰居張姐的嬰兒車停在公寓門口,她正坐在小馬紮上一勺一勺地給孩子喂飯。

  公寓的臺階上面懸著一盞燈,底座已經壞了,一半的電線垂在空中,膩滿油漬的燈泡隨著一陣風輕微地打著轉兒,一大圈朦朧的暗黃色光暈也隨著在地上一晃一晃地,人也跟著昏沉沉的。

  孩子吃的是不知什麼東西做的糊糊,曹亞萍沒打算招呼,徑直往裡走。倒是小孩看見曹亞萍,突兀地笑了一下。張姐聽見笑聲,回頭看見亞萍回來了,連忙從嬰兒車下掏出個坑坑窪窪的鋁飯盒:「你今天下班有點晚,再沒看見你,我就要去你家敲門去了。」

  等曹亞萍接過飯盒,她又說:「晚上做的排骨,你拿回家嘗嘗。」曹亞萍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連聲道謝,她又假裝摸了摸孩子的臉蛋,以表示自己泛濫的母愛。但她的手根本沒碰到孩子的臉,指尖剛要碰到臉蛋,馬上又縮了回來。她做了個假動作。

  孩子的手背上還有輸完液沒撕掉的醫用膠帶和棉花,孩子臉上的腫脹未消,看起來像個大頭的外星人。

  張姐逢人就說,現在商家不講良心,在面霜裡加什麼激素啊。曹亞萍心裡是瞧不上的,誰讓你圖便宜買那些沒有牌子的東西給孩子用?活該。但嘴上絕不能這麼說,她迎合著,做出心疼孩子的表情。

  張姐剛才無意地把孩子吃的糊糊甩到了她手上,曹亞萍一進屋就去廁所洗手,然後拿過飯盒,向著馬桶輕輕一扣,裡面的東西咕咚一聲落進水裡,隨即濺起一層油花。給孩子用廉價面霜,排骨也準不是什麼好肉。曹亞萍拿著飯盒隨便在水龍頭下沖了沖,然後隨手丟到了洗衣機上。

  老公薑東已經吃完飯,坐在旁邊剔牙。公公在一旁不停地讓薑東多吃點,豬肉是他走出好幾站地去買的,非常新鮮。

  兒子嘴裡的飯還沒咽下去,又抓過桌上已經用過的牙簽玩了起來。曹亞萍見狀趕快把牙簽搶過來,罵了一句:「隨誰?這麼不知道臟淨呢?什麼東西都玩?什麼東西都往嘴裡放?」曹亞萍帶著上次看到兒子啃瓶子的怨氣,一起罵了出來。

  兒子有要哭的意思,小嘴抿著卻不敢吭聲。公公抱過他,把他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一顛一顛地哄他玩。

  「他爸的牙簽怕什麼?」薑東說。

  曹亞萍沒搭腔,隻在心裡嘀咕,跟你爸一個德性。

  晚飯後,老公斜倚在床邊玩手機,曹亞萍沒把門關嚴,故意留了條縫。她盤腿坐在老公旁邊,伸手擋了一下老公的手機螢幕。老公也不看她,不耐煩地說:「幹嘛!」

  曹亞萍也不在意,挺直腰板,很鄭重地說:「我有一個同事,現在住在奧林匹克公園旁邊,你知道她這房子怎麼買的嗎?她先買村裡的自建房當做過渡,轉手一賣,又添了點錢,就換到了現在的大房子。」

  老公這才斜眼瞄了妻子一眼,但手沒停,繼續劃拉手機。他說:「自建房不行,都沒有房本,你買完,賣給誰去?」

  「我同事的房子都賣出去了。」

  「那是你同事運氣好,再說了,咱倆那點錢,連買自建房的錢都不夠。」

  「沒錢就借啊,誰買房不得借貸周轉一下?誰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曹亞萍見老公沒什麼反應,心裡著急,嗓門不自覺的提高了。

  「管誰借?我可不認識那麼有錢的朋友。」

  「沒錢就賣房子啊!咱倆結婚你家可一分彩禮都沒出,怎麼著?還想白撿個媳婦?」曹亞萍的嗓音更大了,這回她是故意的,故意讓外邊人聽到。

  「我姐剛離婚,我爸把老家房子賣了,她住哪?」

  老公的反應還是平靜的,但曹亞萍最煩他這個樣子,性格不溫不火,不爭不搶,你說什麼他都不生氣,永遠用平靜的語氣反駁你說的每一件事。家裡因此沒有一件事是往前進的,不是被老公反駁了,就是他賴著不去做。

  結果就是兩人搬得離市裡越來越遠,懷孕以後,更是搬到這個像貧民窟一樣的地方。住在這裡的都是單身的年輕人,哪有人拖家帶口在這個鬼地方紮根?

  曹亞萍把住在這裡的人歸為兩類,一類是單身青年,或者剛畢業的大學生,這類人還有無限的前景,這裡只是他們初入社會的一個跳板。他們不屬於這裡,早晚要搬走的。

  而另一類就是像張姐這樣做苦力的人。張姐面相老,皮膚又黑又糙,從外表看不出實際年齡,但從她土氣的穿著以及孩子的歲數上看,應該是40歲左右。

  做苦力的婦女以及工地上的民工,好像就應該住在這裡。這裡的暗無天日,這裡的死氣沉沉是他們生活的底色,就算他們離開北京也永遠存在於他們的記憶裡。

  而她自己則處於兩類人中間。她曾經不乏追求者,工作能力也不差,她怎麼能一直住在這裡和這群人為伍呢?

  薑東沒再討論買房子的事,趴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時不時發出些讓曹亞萍惱火的笑聲。

  6

  這段時間曹亞萍有事沒事就翻翻周成的朋友圈。根據這些生活碎片她大致拼湊出了周成的生活情況。

  兩年前結婚,有個女兒,夫妻兩人的感情看起來不錯,生日、情人節等節日必送禮物。兩人的時間充足,會選擇非節假日的時候去國外旅遊,而且還是花銷很大的歐洲。

  這些旅行地點並不陌生,曹亞萍做的是娛樂板塊的網站編輯,每天的任務就是與這些明星「打交道」,把明星們的工作和生活搬到網站上供大家瀏覽。

  周成的旅行照拍得很好,和曹亞萍編輯過的明星旅行照沒什麼區別,她反覆琢磨周成出去旅遊難不成還帶著助理,專門給他們夫妻二人拍照?

  周成現在的生活與明星不相上下,曹亞萍並不覺得自卑。兩人的生活差距小,會讓人心生妒忌,但差距如此之大,反而讓人對自己的貧窮更加坦然了。只是這些天曹亞萍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初她倆在一起,自己是不是早就住進大房子了?

  上次看完房,小李又給曹亞萍推薦了一套房,還是那套說辭,曹姐,你相信我,我賣了十多年的房子了,這房子是真好。但這次曹亞萍上了班車後才發現車裡的人明顯比上次少,車裡一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的。買房子人的「嗅覺」都是很敏銳的,這房子一定有什麼問題。

  下了班車又上了一輛觀光車,一路上曹亞萍注意到小區的入住率不高,她們所過之處的樓都是空的。觀光車開了一會,最後在14號樓門前停下,再往前一點有個小噴泉,這大概是整個小區風景最好的樓了。

  樣板房裡有人提出跟曹亞萍一樣的問題:「這裡的入住率不高啊?」

  「房子完工的時間不長,但大部分房子已經賣出去了……」

  此時飛機巨大的引擎聲蓋過了小李的聲音,他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也不尷尬,用標準的微笑看著大家,等轟鳴聲過去後,他接著說,「房子已經賣出一半了,但都沒裝修,所以看起來入住率不高。而且樓上的房子,也就是二樓,早就賣出去了。」

  話音剛落,又有飛機引擎聲響起,聲音比剛才更大,像是兩三架飛機同時飛過。巨大的噪音使曹亞萍有些耳鳴,她用小指在耳朵裡掏了幾下,又咽了幾下口水後,耳朵才恢復了正常。

  「晚上有飛機嗎?」有人問小李。

  小李也不回避,如實的回答:「有,全天都有。

  「長期這樣下去,要神經衰弱的。」

  「機場附近的房子就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大家可以問問長期住這附近的人,時間長了就聽不見了,跟住其他地方一樣。其實就是有噪音這一個缺點,要不這麼好的房子,也不會賣的這麼便宜。」

  「有多便宜。」話是阿姨問的,但大家一起抬頭看著小李,等待他說出一個價格。

  「樓層不一樣,房價也一樣,具體要看哪間房,但均價不到2萬。」

  聽完價格,大家都不做聲了。有人隨手摸摸牆面說:「從新房來看,2萬左右倒是不貴,其實離市區也不算太遠。」

  還有的說:「不行,這房子再便宜也不能買,這麼吵,晚上怎麼睡得著。」

  誇也好,罵也好,這些話好像跟小李都沒關係,如論大家說什麼,他都隨聲附和,完全沒有為這房子辯解的意思。曹亞萍也明白小李的不急不惱是源自於對北京房子的自信,無論什麼樣的房子,無論貴賤,北京的房子都空不下來,總有人會為它買單。

  所有人都覺得這房子不好,但都擠在小小的樣板間裡,不肯走。

  從這些吐槽聲中曹亞萍反而找到了一絲欣慰,那些人是不想買,她是買不起,反正結果都一樣,最後誰都沒買。曹亞萍打算離開了,但一轉身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那人正跟另一位中介咨詢,曹亞萍不等兩人聊完,直接喊了一聲:「周成。」

  「亞萍啊,真巧,我們又碰到了。」

  第二次見面了,完全沒有了上次的生疏與寒暄。

  「你覺得這房子怎麼樣?」曹亞萍問。

  「湊合吧,還是上一套好,入手不虧。」

  曹亞萍點點頭,她原本就很喜歡聖馬力諾家園的房子。現在聽到周成這樣見多識廣的成功人士也說那房子好,她的態度更堅定了,不吃不喝也要攢夠錢把那房子買下來。

  離開小區,曹亞萍又上了周成的車。車行駛了一半,周成問:「等會沒事?」

  「沒什麼事。」曹亞萍明白這話裡另有玄機。

  周成扭過頭來笑著說:「要不上我家坐會?上次路過都沒去看看。」

  機場的房子離周成家不算遠,半個小時的車程。曹亞萍沒少見明星們豪宅的照片,但當豪宅實實在在的出現在眼前,她還是震撼到了。她編輯文章時常用「富麗堂皇」形容豪宅,但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體驗到了這個詞語的分量。

  周成的房子大而整潔,每個角落還擺著一人多高的植物,四面牆還各有一個多寶閣,擺滿了辨不出真假的瓷器。客廳裡還有隻金毛,見到周成回來,先跑到他身邊蹭了幾下,又跑到曹亞萍身邊叫了兩聲。

  周成馬上過去把金毛牽進一個屋裡鎖了起來,出來後又給曹亞萍接了杯水說:「隨便坐,家裡有點亂,我老婆出去玩,把保姆也帶走了。」

  兩人稍作休息後,周成領著曹亞萍樓上樓下轉了轉,最後在二樓最裡面的房間停下。周成打開門,還是那句話:「有點亂,隨便坐。」

  曹亞萍進屋坐到一張兒童床上,再轉過頭,門已經鎖上了。曹亞萍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她沒有離開,反而揚起頭很認真地打量起這間屋子。房間朝北,窗簾沒拉開,屋裡有些陰冷。

  小屋的各個角落都堆著雜物,其中一面牆是碼得整齊的透明收納箱,裡面裝著疊得整齊的舊衣服,另一面牆靠著一大一小兩輛山地車。曹亞萍的眼睛掃過每一件雜物,一遍還沒看完,周成的手已經摸了過來。

  7

  周成和曹亞萍幾次約會後,地點固定在一家位於四環的酒店,這次周成是攜著巨款來的,但不是鈔票,是張三十萬的借條。錢轉給曹亞萍之前,需要她在借條上簽個名字。

  周成進屋時,曹亞萍已經坐在那了,和前幾次見面不同,這次是精心打扮過的,好幾件大牌衣服疊穿在身上,不三不四,甚至有點好笑。

  周成感覺得到曹亞萍這身衣服是有意穿給他看的,雖然是在向他借貸,但她在北京過得並不差,還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好東西的。

  周成也同樣看得出這些衣服是過時的,是去年甚至更早期的流行款。她腳上那雙皮靴他媳婦就有一雙,但早就淘汰下來,給她家親戚穿了。曹亞萍的鞋上沒有多少褶皺,要麼很少穿,要麼就是穿得及其愛惜。

  周成把借條放到桌上,聳聳肩,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曹亞萍卻以為他的笑是在跟她開玩笑,她便有些撒嬌地說:「我就那麼不值錢?人都是你的了,還不值三十萬?」

  「這些錢都是挪的公司帳上的錢,沒個借條不好交代。我也不要求你立馬還,什麼時候資金周轉開了,再還就行。你混娛樂圈的,說不定哪天就發財了,到時候你可別裝不認識我啊。」

  周成的確是個大方的男人,每次都不會空手來,有時帶一束鮮花,有時帶點小禮物,這次他帶來的是隻鱷魚皮的手提包。他看著曹亞萍走到鏡子前,拿著包在身上比量了一下,明顯是喜歡的,但她嘴上卻說:「好像我跟你在一起圖你的錢一樣,下次不要買了。

  「就是一份心意。」周成的話輕描淡寫。

  「你老婆有嗎?」

  曹亞萍這句話,明顯是拿自己與他老婆做比較。但情人就是情人,哪能和老婆比,如果比得過,早就不是情人了。

  周成裝作沒聽懂,詫異地說:「有什麼?」

  曹亞萍剛想解釋,周成忙換了個話題,「你現在錢夠了,什麼時候去買房?」

  「我最近一有時間就跑來見你,哪有時間去看房,要不你陪我去吧?」

  第七次約會,也可能是更多次,周成答應陪曹亞萍去看房。

  周成駕車開往曹亞萍所說的自建房,車顛顛簸簸的行駛了一會,終於在一棟通體刷成深紅色,名字叫都市家園的樓前停下,整棟樓建成了八角形,窗戶朝哪的都有。周成剛來北京打拼的時候,也住過這樣的房子。

  這房子目前確實是投資大勢,但同時他也聽到些小道消息,這類房子的買賣政策有可能發生變動,所以他始終拿不定主意。雖然身邊有朋友通過這房子發了財,到他心裡還是沒底,這次他陪曹亞萍看房也是為了自己,他想等曹亞萍買完房之後,再做決定。

  曹亞萍叫起一個正在下棋的大爺,大爺是村委會的,負責都市家園房子的買賣與日常維護。村裡的自建房買賣不通過中介,而是由村委會統一管理,他們再從成交的金額中抽些「辛苦費」。

  大爺打開的是間位於三樓的雙陽房子。房東買下房子後,直接租了出去。上個月租戶租約到期,房東便打算趁這個機會把房子賣了。房間裡的被褥都沒帶走,凌亂地堆在床上,衣櫃裡還有些襪子和內褲也都沒帶走,看得出來上一任租戶走得有些匆忙。

  大爺打開門後,也不寒暄,也沒跟著兩人在屋裡轉悠,隻囑咐曹亞萍走的時候把門鎖好,便回去繼續下棋了。

  大爺早就跟曹亞萍說過,這房子同時還有兩個人想買,你們誰先想好就賣給誰。房子如此搶手,大爺的態度也因此不冷不熱的。甚至看到曹亞萍又來看房,不耐煩的表情便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

  雙陽的房子采光確實不錯,陽臺三面都是落地窗,沒有遮擋,一大塊陽光直愣愣的照進屋裡,很刺眼。

  周成確定這是村民們為了迎合都市人口味建的房子,村民認為大家喜歡落地窗,就弄了一個毫無藝術感的窗戶,直接把一大片光亮呈現在你面前,恨不得連地面都弄成玻璃的,總之越亮堂越好。當然小區就更沒什麼環境可言了,除了樓就是一大片用來停車的空地。

  這就是一棟很普通的樓,如果周成不是抱著投資的心態,完全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來看這樣一棟房子。但周成卻對曹亞萍連連點頭說,房子不錯,值得投資。

  曹亞萍相信周成的眼光,有他的認同,曹亞萍也不再猶豫,馬上給大爺交了一部分定金。

  村委會的大爺這時才露出一絲笑臉說:「我得給另外那兩人打電話,告訴他們房子已經賣出去了,讓他們看看別的吧。」大爺把合同和鑰匙交到曹亞萍手上,又補充一句不知從哪學來的話,「生活是自己,早買早享受啊。」

  兩人剛要離開,曹亞萍一眼就看到公公在小區外面一手推著嬰兒車,另一隻手從身後拽著一摞用繩子綁好的紙殼箱。他在小區外站了一會,然後把嬰兒車推到小區的商店門口,自己則坐在臺階上抽煙,慢吞吞地抽完一支煙後,才雙手一前一後的推著、托著,走遠了。

  等公公消失在曹亞萍的視線裡,她才從門洞後面走出來,上了周成的車。其實曹亞萍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跟公公介紹周成是她的同事,但慌亂中曹亞萍連謊言都忘了怎麼去說。

  8

  都市家園的房子沒有添置新的家具,曹亞萍和老公把原來房客留下的東西清理出去,便帶著自己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住了進去。

  三個月後,村委會的大爺給曹亞萍打電話,有人想買房子,一平米多出1000元。曹亞萍打算再等等,說不定房價還會漲。她現在可是房東,不急。

  在這期間,曹亞萍打算抓緊辦另一件事,公公老家的房子該賣了。

  公公從沒打算把生活了一輩子的房子賣了,這個曹亞萍知道。

  但她把手頭的錢算來算去,就差幾十萬,聖馬力諾家園的首付就夠了。曹亞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老公,讓老公和他爸去溝通。他們父子二人怎麼商量的,曹亞萍不知道,但結論就是老家的房子不能賣,那是用來養老的房子,堅決不能賣。

  曹亞萍也沒再和老公說什麼,她不知道堅決不賣房子是誰的意見,她甚至都不確定老公到底跟他爸提沒提賣房子的事。她老公就是這樣的人,嘴上同意曹亞萍所有的要求,但就是不去做。

  曹亞萍有些賭氣似的回了趟老家,當然她回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參加同學聚會。

  周成提前訂好了酒店。曹亞萍到的時候,周成先曹亞萍一步去參加了聚會。

  他的行李箱攤開放在酒店的客廳裡,所有東西一目了然,幾件休閒裝還有幾件換洗的內衣褲。曹亞萍把自己的行李箱打開和周成的行李箱並排放到一起,她根據周成的穿衣風格,給自己搭了套類似風格的衣服。

  曹亞萍趕到飯店時,有幾個同學趴在桌上快睡著了,顯然酒局已接近尾聲了。但大家見到曹亞萍進來,又來了精神頭,喊過店員又要了一沓酒。

  曹亞萍還沒認清誰是誰,就已經被好幾個同學圍起來,要罰她喝酒。曹亞萍也不扭捏,拿起酒杯,先幹了一杯。她每幹一杯酒,就有一群人喊好。曹亞萍已經很久沒有被如此熱鬧的氣氛包圍了,她還沒坐到座位上,一瓶酒就已經喝光了。

  曹亞萍有些微醺的坐在周成旁邊的空位上,桌上的餐具都是完好的,沒有打開,顯然是周成特意給她留的位置。

  中學時周成又瘦又小,整個人看起來比女生還要柔弱,而如今卻成了毫不油膩的成功人士,在北京有多處房產,雖然這些錢和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但放眼望去,整個飯桌上最成功的人曾經追過她,這也不失為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但最讓她覺得興奮的,是直到現在兩人還有緊密聯絡,這層不能讓外人知道的關係,是僅屬於他倆的秘密。想到這,曹亞萍看著周成笑了一下。

  桌上的酒都喝光了,大家又轉到下一個場子—KTV。30多個人擠在一個大包間裡,挨挨擠擠的坐了一片。每唱一首歌,大家就把話筒遞來遞去,一人唱一句,一人一個調,聽起來完全不是同一首歌。下一首歌是甜蜜蜜,班長插話,讓大家靜一靜,咱們班的情侶要唱歌了。

  曹亞萍接過話筒,羞怯地唱著,一面注意自己唱的好聽不好聽,一面去看周成的表情。周成眼窩、臉頰紅得連成了一片,剛才喝下去的酒,現在才反應到臉上。

  一曲唱完,周成忽然攬過曹亞萍的肩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這親吻來的猝不及防,曹亞萍的話筒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到整個包房裡轟炸般的口哨聲、喇叭聲、還有搖鈴聲。

  曹亞萍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姿態來回應這個親吻。他們兩人各自都成家了,這是同學們都知道的。無論她和周成現在是什麼樣的關係,這一舉動都是不合適的。曹亞萍腦袋還是懵的,包房裡音樂已經切換到下一首歌了。

  下首是個慢歌,前奏舒緩,包間裡有了短暫的安靜,連隔壁包間唱什麼都聽得見。班長端起酒杯,和周成碰了一杯,「睡過就是不一樣。」周成附和地點點頭,「不一樣,確實不一樣。」

  曹亞萍坐在一旁,她的酒意已經全無了。

  回到酒店,曹亞萍坐在床上不說話。周成用胳膊肘碰了幾下,示意她脫衣服,見曹亞萍一點反應沒有,他才從床上起身,笑呵呵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嫌房間不夠好?

  「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曹亞萍問。

  「哪句話?」周成邊說邊上手脫曹亞萍的衣服。

  「什麼叫睡過了就是不一樣?」

  「又不是我說的,班長家離這不遠,你應該去問他。」周成想起什麼似的又說,「哦,對了,班長現在混得也不錯,你跟他聯絡聯絡,說不定也能借你兩個錢。」

  「周成,你拿我當什麼人了?」曹亞萍的語氣嚴肅起來了。

  曹亞萍的衣服已經脫到一半,但被她這麼一問,周成也沒了興致,他放下手,惱起來,「拿了錢,睡了覺,你的態度就不一樣了,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其實兩人每一次發生關係,都是曹亞萍自願的。

  曹亞萍不圖什麼,如果非要問她和周成在一起的目的,就是她曾經在選男人方面走了眼,選錯了一回。可這次,她或許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憑周成曾經對她的喜歡,他會為了她而離婚也說不定,這樣兩人不是還有一點在一起的可能性,不是麼?

  或許這個想法一開始就錯了,要麼要周成的人,要麼要他的錢,可曹亞萍天真的以為,只要心甘情願的奉獻自己,毫無覬覦之心的和他在一起,周成也會用同樣的心來回報她。

  但周成除了付幾次房錢之外,沒給過她一分錢。在他眼裡,這一切都是交易,有這一次次的交易,他才願意借貸給她,否則她連借貸的資格都沒有。

  回想起剛才KTV的氣氛,班長點破這層關係,大家都沒有反應。

  或許曹亞萍還沒到飯店時,周成早就在同學面前把兩人的關係評頭論足了一番。今天的聚會,她還與老同學聊房子,聊投資,原來她的那點家底,早就無所遁形了。

  曹亞萍還在為自己不值,周成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她從行李箱裡摸出一根充電線,蹲在地上給手機充電。手機打開後,幾條Line一股腦地湧進來,有她老公發的,還有她媽媽發的,劃到林笑笑的Line,她的手停住了,「曹姐,下班我還去找你呢,你提前走了。你看看這條新聞,如果房子沒買就先別買。」

  消息下面是一條新聞鏈接。點進去,新聞標題說明了一切——杜絕城中村自建房自行交易現象。黑色加粗字體,把曹亞萍腦袋攪得一片空白,等她神志再聚攏時,她又覺得自己完了,也許自己所有的錢都打了水漂了。

  曹亞萍收拾好行李站在窗邊發了會兒呆,十二點剛過,城市的主幹道便沒了光亮,只有幾盞路燈發出羸弱的黃光,偶爾有輛貨車投出一束靜謐的白光一閃而過,剛擁有一絲亮光的街面,瞬間又暗了下去。

  整個城市被黑夜包圍,死氣沉沉的,看不到一點出路。

  9

  曹亞萍坐在工位上,天不熱,但她還是在身上圍了條毯子。她一臉苦笑的對圍著她的同事說:「估計房子是賣不出去了,國家現在嚴查了。」

  其實曹亞萍沒有完全死心,總覺得還有一線希望,所以她先把最嚴重的結果說出來,等同事們幫她想辦法,想出路。

  有同事提議,房子可以租出去

  曹亞萍點頭。

  「房子剛買時間不長,你跟村委會商量商量,把房子還給他們,大不了賠點錢唄。」

  「到手的錢還往回吐啊,賠錢才賠多少,哪頭大哪頭小啊。」曹亞萍沒說話,另一個同事幫她反駁了這個建議。

  「曹姐,你們那應該有不少人急於把房子轉手,你們弄個聯名,到政府去上訪,或許政府能把政策寬鬆寬鬆,到時候你們也別管賠不賠錢了,只要政府一松口,抓緊把房子賣了。」林笑笑的提議曹亞萍聽進去了,雖然希望渺茫,但可以試一試。

  「住這不挺好的嗎?別折騰了。」晚上回家,薑東聽了曹亞萍的建議毫無反應,他已經開始裝扮這個家了,最近還新買了臺遊戲機,反覆挑選最佳的玩遊戲位置。

  「孩子上幼稚園怎麼辦?這有國際幼稚園嗎?從這再坐幾站地都快要出北京了,你讓孩子跟咱倆一樣每天上學就要花三個小時?」

  提到孩子,薑東猶豫了一會說:「咱倆都上班,明天讓我爸去吧。」

  自從曹亞萍夫妻兩人搬出來後,曹亞萍每周末去一趟公公那把兒子接回來住兩天,等周一早晨再送過去。

  薑東提議把父親和兒子接到家裡住,曹亞萍沒同意,公寓的房租都交了,不住不是便宜了公寓嗎?

  除了不願意和公公住在一起外,還有一件事始終讓曹亞萍不放心。她一直不能確定那天公公有沒有看見她?如果沒有,為什麼要在小區門口停留那麼長時間?還是公公每天的活動都是如此?

  但幾個月過去了,公公沒有任何反應。公公本來話就不多,近幾個月,話更少了。父親和兒子始終是一條心的,他如果看見了,早就憋不住了。想到這,曹亞萍懸著的心,稍稍平穩了些。

  結婚多年夫妻感情變淡,一場同學聚會,卻意外挽救我倆婚姻

  薑東跟父親提出上訪的計劃後,公公也很當回事的去辦。每天早晨穿戴整齊,和所有去上訪的老人一起換乘兩趟公車,來到政府門前靜坐。隔絕時間還會給他們夫妻兩打電話,說一下上訪的進展。

  這天曹亞萍去接兒子,公公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他們靜坐的隊伍場面有多麼壯觀。

  他們的年紀都差不多,情況一樣的,訴求也一樣,大家一致建議要求政府放寬政策,如果要制裁也應該制裁那些賣房子的村民,憑什麼要買房子的人承擔全部後果?這些話公公不知道講了多少遍,曹亞萍不關心這個,隻問:「那政府工作人員咋回應的,有沒有轉機?」

  公公點起一根煙,沒了剛才的自信,語調軟了下來,「再等等,人越來越多了,人多了就好辦了。」

  政府門前的人確實越來越多,但政策卻也沒有絲毫的松動。國家的政策怎麼能因為幾個人的上訪說變就變呢?時間長了,薑東又不讓他爸去了,這完全是浪費時間,白費力氣。

  曹亞萍也不急於表態,隻說:「買房子用了咱倆全部積蓄,裡面還有我借的三十萬。你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還總說這個辦法不行,那個辦法不行。你倒是說個辦法讓我聽聽。」

  說完,曹亞萍扭頭看向老公,薑東已經坐在電視機前準備玩遊戲了,他終於給遊戲機找到了個最佳的位置。

  這天曹亞萍還沒下班,公公的電話就打來了。但打電話的是位阿姨,她先問是不是薑朝陽的兒媳,然後自我介紹姓張,是跟公公一起上訪認識的。她告訴曹亞萍,你公公今天差點暈倒了,你們最好來個人看看。

  掛掉電話,曹亞萍沒提前下班,反而還比平時走的晚些。等她到公寓,已經快九點了,一進屋就看到公公還跟以前一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向外看著。

  張阿姨還沒走,在廁所洗著什麼。張阿姨穿著年輕,粉色卡通衛衣,牛仔褲加厚底運動鞋,從背影看不出多大年紀。倒是她那一頭精緻的紅棕色小捲髮,暴露了她中老年的審美。

  張阿姨抬頭,從廁所的鏡子裡看見了曹亞萍。她沖掉手上的泡沫,濕漉漉的手隨意在褲子上蹭了兩下,熱情地說:「你是小曹吧?」

  「麻煩你了,張阿姨。」

  張阿姨回頭看了公公一眼,扯著曹亞萍的手來到走廊,壓低聲音說:「你們有空一定要帶老頭檢查下身體。今天他要帶我回來坐坐,走到樓下說什麼也找不到家了。

  你們這個樓也確實難找了些,拉開一扇門,裡面不是屋子,是走廊,又拉開一扇門,也不是屋子,是另一棟樓了。」張阿姨意識到把話說遠了,頓了頓又說:「他抱著個孩子,拎著我在樓裡轉了半天,後來急的還尿褲子了,當時正好有個年輕人路過,把我們送回來了。」

  從公寓回來,曹亞萍把公公的情況如實跟老公說了,薑東說有空帶他爸去檢查。曹亞萍在等待老公所說的「有空」期間,在周圍找了個能托管兩歲孩子的幼稚園。

  她還抽出一個下午,親自去了趟政府,讓她安心的是,上訪的人還在,完全沒有松懈。而且她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國家最新的政策是,已經賣出去的自建房都屬於違規交易,購房者可申請退還。

  兩個星期後,薑東終於有空了。他和曹亞萍去公寓接父親,門口仍和以前一樣,堆著幾袋廢品。

  只是門裡傳出的氣味不太對勁,是一陣一陣食物腐爛的酸臭味。開門進去,地上滿是剩飯剩菜,床上還有許多嘔吐物,被窩裡還有公公的大小便。公公躺在床上,嘴唇不住地翕合,但已發不出任何聲響了。

  10

  公公被送進養老院這天,天很藍,是北京難得的好天氣。這天張阿姨也來了,還替他們夫妻兩做主,給老頭挑了間南向帶電視的房間。

  她解釋說,上年紀的人,得勤曬太陽。養老院的人多,工作人員不是每個人都能照顧到的。你公公現在動不了,最好的就是躺在床上就能曬到太陽。你們夫妻兩也不能常來,電視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養老院對於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每月要多收些錢,再加上南向帶電視的單間,這樣一來二去公公每月的費用要比普通老人每月多出1000元,每個月一共要出4000元,一年就是48000,再加上10000元的押金,實在是筆不小的開銷。

  低一個等級的房間,只剩門口那間不帶窗戶的,裡面堆了些雜物,居住是沒問題的,只是上一位老人剛去世,有的家屬嫌晦氣,裡面一直空著。

  曹亞萍在屋裡轉了一圈,說:「上一位老人去世兩個多月了,難道這房間就一直空著?養老院也是要做生意的。」

  張阿姨也隨著在屋裡轉了一圈,曹亞萍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自然是聽得出來的。

  錢是人家夫妻兩掏的,她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但她隻叮囑曹亞萍一件事:「小曹啊,你公公常跟我說你熱愛工作,但同事呢,沒有老公重要,以後老頭不用你們照顧了,你們常來看看就行。女生啊,總是要回歸家庭的,外面的那些人都不如家人親。」

  公公那天到底是看見了。他沒對兒子說,沒對兒媳說,倒是把這秘密說給了一個陌生人。好在公公已經糊塗了,眼前這位阿姨也是個精明的人,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不該說,也知道對誰說,知道該怎麼說。

  張阿姨見薑東從食堂回來了,又從手提的黑色小挎包裡抽出一張紙,上面是一串數字,「你爸爸把老家房子賣了,他怕自己忘了,記到紙上給我了。不過你倆放心,老頭也防著我呢,沒告訴我存折在哪。其實啊,我有兒有女的,還有三套房子,我能偷他東西嘛!」

  公公的存折裡有32萬,裡面有賣房子的錢,還有他攢的退休金。如果都市家園的房子錢能退回來,再加上這32萬,聖馬力諾家園一期的房子還是有希望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那的房價漲了沒有。

  從養老院出來,曹亞萍立馬拽著老公坐上了去往八達嶺景區的班車,中途下車又換了另一輛去聖馬力諾家園的公車。路上她還給中介小李發了條Line,詢問目前還剩多少套房子,哪棟樓入住率最高?

  聖馬力諾家園是終點站,離站點還有一段距離,車就停下了。司機說前面堵了,你們下車走過去吧。

  擁堵的人一直排到小區的馬路對面,他們手裡個個扯著橫幅,白底黑字,有的寫-聖馬力諾家園,還我血汗錢。有的寫-開發商訛詐,還我公平。曹亞萍花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開發商跑了。

  小區的售樓處大門緊鎖,裡面空空的。旁邊「旺鋪招租」的廣告布只剩一角還懸在上面,隨著偶爾來的一陣風,在臺階上劃來劃去,發出「刮剌剌」的刺耳聲。有人走過去隨便一扯,廣告布隨即像沙子一樣在地面滑行一段距離後,落在不遠處的荒草地上。

  小李的Line還沒回。曹亞萍等不及了,便將電話打了過去。電話通了,接電話的卻是個女的。曹亞萍說找小李,對方說打錯了,便掛了電話。再撥過去,她的電話被封鎖了。

  小區外的人群裡有人因為過於激動,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有人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晃腦袋,還有人說老人可能是缺氧了,要確保通風,兩側的人群馬上小碎步向後退了一點,閃出一條窄窄的路。

  新的人流湧過來,發現這正好有個看熱鬧的最佳地點,馬上湊了上去,這條窄窄的路,又被堵死了。那人只好再喊,「讓開,讓開,保持通風。」裡面的人使勁向後退,外面的人舉著手機使勁往裡擠。這可是個絕佳的素材,怎麼能錯過呢?

  政府靜坐的人,企圖用浩大無聲的力量引起政府重視。聖馬力諾家園門口的人用相反的方式,企圖引起社會的重視。一個是跟政府討價還價,一個是跟開發商抗議。因為都市家園的房子,曹亞萍躲過了與地產開發商的鬥爭,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算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薑東拽著曹亞萍逐漸退出了這混亂的場面。他見妻子有點失落,想起她總說這裡有個瀑布,便說來都來了,要不過去轉一圈?

  前面是一片煙青色的山脈,兩人朝著那個方向默默地走了半個多小時。走過一段柏油馬路,又走過一段土路,再往前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耕地。

  耕地旁停著輛馬車,上面碼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馬車後半截坐著位師傅,正翹著腳卷旱煙,時不時往曹亞萍夫妻兩的方向掃兩眼。

  薑東過去,遞過一根煙,自己也點著一根,「師傅,聽說這附近有瀑布,往哪邊走?」

  師傅接過煙,把自己卷好的旱煙放回口袋裡,吸一口,皺著眉說:「咋總有人打聽瀑布?瀑布遠著呢!再往前走是野長城,翻過那個長城才能看見瀑布,但那裡很陡,最好不要去。」

  師傅說完轉身指了個方向,示意要去瀑布往那邊走。

  薑東沿著師傅手指的大致方向看過去,但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山體,看不到哪裡有通往野長城的土路。

  過了中午,天有些暗了,一大片雲靜止在太陽底下,整個上空灰蒙蒙的。薑東回頭看妻子,她正坐在石頭上休息,呆呆的,也沒了動靜。

  薑東走過去,和曹亞萍並排擠在那塊大石頭上,並用肩膀碰了碰她,曹亞萍這才回過神來說:「等都市家園的錢退了,我們就換到公寓頂樓南向的那個兩居室吧。」

  她想了想接著說,「咱家附近好像有個養老院,價格便宜有電視也有窗戶,把爸送那去吧。」

  下了這個決定,曹亞萍輕鬆了不少。頭頂上的大片雲不知什麼時候飄遠了,明媚的太陽重新露出來,呈現出一片明亮。(原標題:《聖馬力諾家園》)

  點擊螢幕右上【關註】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單身優質女會員:

男生單身優質會員:

單身聯誼活動:

不知道如何找適合的對象?歡迎追蹤娜米,與戀愛小秘書免費一對一諮詢!

配對成功的關鍵:參加實體交友活動

erose主題派對與戀愛小秘書創辦人娜米表示:「透過各種有趣的實體活動,不僅能親眼真實見到異性,也能在活動進行中讓大家很輕鬆自然的認識彼此、聊天互動,能更快速的找到適合的對象。」

結合大數據用心篩選 + 客製化條件配對

戀愛小秘書團隊已經成功替4000位以上的未婚男女配對成功,這個驚人成果背後的秘密在於「高度客製化服務」,跟每位客戶深度訪談,瞭解客戶真正的特質及需求,從「契合度」提高速配率。

訪談結果結合專屬的人格分析測驗與數據配對分析,精緻化的操作,締造高速配率!

除此之外,戀愛小秘書團隊還會定期追蹤客戶的後續狀況,目的是希望協助客戶發展長期且穩定的伴侶關係。

實名認證防造假!隱私保護最安心!

採用「實名認證」的制度,不僅是把關顧客的身份,避免已婚人士或動機不單純者的加入,更對客戶資料嚴格保密,讓客戶們能在安全且有隱私的狀況下認識另一半。

多元有趣的主題活動,豐富你的社交生活

戀愛小秘書團隊每個月都會規劃豐富多元的實體活動,從戶外踏青、娛樂遊戲、手作、料理課程到桌遊活動,希望客戶們能從歡樂的氣氛中認識彼此。

透過實體活動讓大家先有初步的接觸,然後再為會員們做「客製化」的約會安排。

另外針對想提升自身魅力的客戶,也有投資理財、形象穿搭等講座可供選擇。

追求脫單,先勇敢跨出你的第一步

許多單身者為了心中理想的對象條件,在還沒認識新朋友時,就先限制了自己。建議以認識新朋友的心態,積極參與活動,並適當的設限,才能真正為自己帶來戀愛的機會!勇敢跨出第一步吧!

♡ 現在就和戀愛小秘書娜米聊聊吧Line ID:@datenami

♡ 追蹤娜米的臉書粉絲團

延伸閱讀:

在你最愛的平台追蹤娜米

脫單秘笈

戀愛數字

男女會員

戀愛金句

時事觀察

生活圖文

諮詢服務

會員活動

活動分享

教學影片

服務介紹

留言互動

教學影片

生活圖文

留言互動

教學影片

服務介紹

留言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