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愛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題記
省城。晚春的夜晚。夜幕剛剛拉開。
晚風習習，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芳香。
省師范大學的大門，古色古香，琉璃瓦在路燈的照耀下，碎金躍銀，泛著微光，仿佛在訴說著這所百年名校的滄海桑田。
大門兩側的花壇裡，月季正妖嬈嫵媚，爭奇鬥艷，似乎要與校園內的俊男靚女們一爭高下。
丁少堂穿著白襯衣，徘徊在學校的大門外，陶醉在和煦的春風裡。
讓他陶醉的不僅僅是花香，更有校園裡的莘莘學子。不，準確地說，是校園裡穿梭流動著的清新而厚重、深邃而睿智的氣息。這種氣息比繁花馥鬱的月季還要濃烈。
他不時地朝大門口看一眼，但只能遠遠地觀望。因為，看門的警衛已經對他產生警惕。
是的，這位不速之客，從春節過後，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大門外，盡管衣冠楚楚，但眼神猶疑不定，不能不讓人戒備重重。
丁少堂多麼希望，能夠看到白墨然，就像她的名字那樣，「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可是，命運之神對他並不眷顧。就像去年暑假過後，白墨然幸運地走進這所名校，而將他拒之門外一樣，他似乎成了被這個世界遺忘的一粒塵埃，一粒可有可無、輕賤而卑微的塵埃。
時間過得真快。晚上九點半，盡管戀戀不舍，但他必須離開了—-他得趕末班車，他打工的工地在城西，而師范大學卻在城東。
踏上公車車，車廂內空空如也。
他坐到最後一排。車外，燈紅酒綠，火樹銀花，光影璀璨，夜色撩人。然而，他無心欣賞。
這些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城市，隻屬於這個城市師范大學中的白墨然！
沒錯，白墨然是他的夢中情人。
她也是他的高中同學。
高中的時光如同電影鏡頭的回放，一幕幕再次閃現在他的腦海裡。
……
高三那一年，學校調來了個白校長。隨著白校長而來的，是他的千金白墨然。白墨然成了丁少堂的同班同學。
更幸運的是，白墨然被安排坐在他的前面。
白墨然長得太出眾了，仿佛集中了所有女生的優點：彎彎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白皙的皮膚，似乎一掐就能出水。見了白墨然，他才知道什麼叫貌若天仙，什麼叫如花似玉，什麼叫超凡脫俗，什麼叫佼佼不群。
讓丁少堂眼前一亮的，不僅僅是白墨然的外貌。白墨然的學習成就也是那麼傲嬌，而且也不偏科，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學霸。
自從白墨然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丁少堂頓時覺得人生是多麼美好，每一天都那麼充實而有意義。教室裡，他的目光差不多成了舞臺上的追光，隨著白墨然的移動而移動。
最美的時光，莫過於老師講課時，他看似在看黑板，其實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甚至是肆無顧忌地，用目光去撫摸她的秀發，她的玉頸，她的後背，她的每一寸肌膚……
而對他的單相思，白墨然似乎毫無發覺，或者是不解風情，就像手機進入飛行模式，對發去的信號全部屏蔽。
暗戀，讓丁少堂歡樂而痛苦，睜眼閉眼，滿腦袋都是白墨然的影子。
他忍不住寫了一封情書，洋洋灑灑，一訴衷腸，悄悄地放在她的書裡。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白墨然居然根本就沒有拆開看，卻交給了班導兼語文老師。
這位班導也是個奇葩。他沒有找丁少堂個別談話，而是打開情書，在講臺上當場朗讀。他的本意，是想殺一儆百，警告一下同學們，大戰在即，不能分心，不能早戀。
同時，班導也想有意炫耀一下他的教學成果，畢竟，這封火辣辣的情書，用詞之新鮮，語句之優美，比喻之貼切，頭尾之呼應，過渡之自然，主旨之明確，感情之充沛，都堪稱完美。只是這種才華用錯了地方而已。
情書中，丁少堂還引用了莎士比亞的一段話：「愛情是一個有絕大權威的君王，我已經在他面前甘心臣服，他的懲罰使我甘之如飴，為他服役是世間最大的快樂。」
然而，這卻像刀子一樣，把丁少堂的自尊割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班導每讀一句，大家就爆笑一次，丁少堂的頭顱就往下低一點。當情書讀完，丁少堂的頭已經低到了褲襠，身子蜷縮成了穿山甲。
從此，丁少堂成了同學們的笑話。他變得沉默寡言。他恨班導，也恨白墨然。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對班導的恨有增無減，而對白墨然的恨卻漸漸冰消雪融。
高考成就公布出來，白墨然沒有意外，考入省城師范大學。而他也沒有意外，榜上無名。
家裡人曾勸他復讀，畢竟，高中前兩年，他的成就還是不錯的。可是，他執意放棄了。
去年的金秋，白墨然到了省城讀書。而春節過後，鬼使神差地，他也到了省城的一家建築工地打工。
如果能按時下工，他會脫下工裝，沖洗一番，換上嶄新的衣服，花上一個鐘頭，坐公車來到師大的門口。也許，能再次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神。
其實，內心深處，他是忐忑不安的。假如真的有一天，在師大門口見到了她，他不知有沒有膽量走上前去，白墨然會不會與他相認，是不是一臉漠然，這些都是未知數，都不確定。
可是，在他的腦海裡，卻無數次幻想出這樣的場景：
他和他的工友們正蹲在地上吃晚飯，黑壓壓的一大片。忽然，從工地的大門口，飄來一位美麗的女生，一襲白裙，笑靨如花。工友們都停止了狼吞虎咽，仿佛秀色可餐，可以代替大碗裡的飯食，所有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有一半人嘴裡流著涎水，目光匯聚到她的身上，整個場面顯得安靜而滑稽。
她沖著人群喊了一聲：「丁少堂—-」
聽到喊聲，他才意識到，原來是白墨然，是專門來找他的。他站起身，她款款走來，脈脈含情，工友們自覺讓開了一條路。當她走到他的面前，大夥兒用筷子「邦邦邦」敲著碗，鬧著喊「親一個，親一個」。
他羞紅滿面，心跳加速，恨不能有條地縫鑽進去。可是，她卻落落大方，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啵」地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工友們歡聲雷動，仿佛過節一般熱鬧非凡，似乎他成了他們的代表，親的這一口，仿佛不僅僅是吻了他丁少堂一個人，而是吻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她抬起纖纖玉手，拉著他從人群中向工地門口走去，就像電視畫面上的電影明星，腳下鋪滿了紅地毯和鮮花。
……
就這樣，丁少堂活在現實與幻象之間，行為怪異，在工地是個另類。
三個月過去了，大樓出了地平，已經蓋到了二樓。
有一天，丁少堂站在腳手架上，無意中發現對面單位的傳達室裡坐著一位女生，盡管穿得樸素，可是，長相與白墨然太像了，如同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
他為此激動了老半天。他深信，他的愛情感天動地，這天生的尤物呀，就是老天對他的恩賜。
他還很好奇，門衛大多是四五十歲的男人，怎麼有年輕的女子做門崗呢？
下了工，他來門衛室主動搭訕，自我介紹說是對面的民工，天天在腳手架上能看到她。
從這開始，每到晚上，丁少堂不再往師大跑。他吃過飯，買來小零食，今天是瓜子、話梅，明天是腰果、魚皮花生，一天一換樣兒，就和她聊大天，倆人漸漸熟絡起來。
他還發現，她走路不是很利索。
通過聊天得知，她叫任如夢，是這個小單位的職工。兩年前，出了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一條腿，安裝了義肢。當然，這是工傷，單位除了負擔全部費用，還照顧她做了門衛，負責收發、來訪登記之類。
然而，任如夢就是丁少堂眼中的白墨然。
他曾天真地問她：「你認識白墨然嗎？」
任如夢被問得一頭霧水。終於，有一天，丁少堂把他們高中的畢業合影照拿給任如夢看，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丁少堂這是移花接木，把她當成了他暗戀的對象。
丁少堂難以壓抑洶湧的感情，正式向任如夢求愛，但被她拒絕了。
任如夢是個頭腦清醒的女生。她知道，丁少堂愛的並不是她。這無言的結局，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面對他日益頻繁的造訪，或者說是「騷擾」，她忍無可忍，在正告無效的情況下，開始閉門不見。
在布谷鳥召喚著外出打工的人們該返鄉收麥的一天晚上，丁少堂那天一直加班到了十一點，從腳手架上，他能看得到，對面門衛室裡還亮著燈光。
他來到任如夢的門外，怎麼敲門，她都不予理睬。
他本來是想告訴她，明天他就要回老家收麥子，要有些天不能來看她了。
任如夢很煩，在室內報了警之後，打開了門。
丁少堂一看，裡邊還有一男子，任如夢故意氣他似的，說：「我有男朋友了，你以後別來糾纏我！」
男子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動手。
丁少堂面對情敵，分外眼紅，慌忙之間，順手操起旁邊的一根鐵棍掄過去。
任如夢見狀，趕快上前來拉「男朋友」，鐵棍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後腦勺上，頓時血流如註。
丁少堂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這時候，恰恰是子夜時分。大街上的路燈滅了一半，只剩下單側的路燈泛著清輝。
遠處，警笛聲聲，依稀傳來。
（圖來自網，如侵立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