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你和那些美好的時光總有一天會相遇》
“看到他，她變得非常沮喪。”這只能是張愛玲特有的姿態。在亦舒，意思是「即使沒有很多愛，也可以有很多錢」。
一個
說實話，我是孤陋寡聞。直到前陣子看了洪雁的一篇文章，我才知道亦舒是張愛玲的粉絲。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亦舒是魯迅的鐵桿，更不知道她用魯迅筆下的涓生和子君作為小說的主角。光看文筆就知道短句這麼咬文嚼字，美得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麼快。
其實，很難把亦舒和張愛玲聯絡在一起，最大的原因是他們總覺得兩人不一樣。人們覺得亦舒是典型的現代都市女性，我只能消極，不要讓人消極。看看她後來如何譴責埃利奧特·恩戈克和其他前輩，以及她是多麼不寬容。張愛玲，骨子里還是有傳統女生的隱忍，只是委屈不是為了完美，而是因為自尊。所以即使她和胡蘭成分手多年，寫小團圓依然不算虐。
“看到他，她變得非常沮喪。”這只能是張愛玲特有的姿態。在亦舒，意思是「即使沒有很多愛，也可以有很多錢」。
總之，哪怕是愛情，哪怕是需要男人的錢，姿態一定要美，一定要有理有據。所以亦舒的作品里沒有善於低頭的白流蘇，只有氣勢磅礴的蔣喜寶。幸運的是，白流蘇憑良心遇到了范柳媛和江希寶。就算沒遇到徐存梓，也會遇到李存梓和張存梓。對白流蘇來說，男人是雪中送炭，但對西寶來說，只是錦上添花。
寶藏永遠不會讓人類失望。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同樣是斤斤計較的女作家，後半生的生活卻完全不同。
2
晚年的張愛玲痛苦而落魄。作為一個年輕時如此引人註目的著名作家，她淪落到在紐約街頭租房子住。晚年的亦舒住在加拿大的豪宅里，寫著言情小說，窗外是一片藍天。即使有人質疑她晚年作品不如從前，但對她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亦舒對張愛玲晚年的復出寫作十分不屑。她曾寫道，「我至今不明白張愛玲為什麼又開始寫作。她覺得很不開心，是個老人。為什麼？我只覺得這樣的結果，好像她所有美好的故事都被沖淡了，失去了味道，很慘。世界曾經在早上七八點鐘屬於太陽，這是不可改變的規律。」我猜，也許她不是反對《偶像》回歸寫作，而是受不了《偶像》慘淡的晚景。
三
其實張愛玲和亦舒都做過愛上一個有才華的人這種事，只是處理方式完全不同而已。張愛玲決定和胡蘭成分手後，寄給他30萬元寫劇本。但是，亦舒不一樣。和落魄畫家蔡浩泉分手後，乾脆連兒子都不要了，離他遠遠的。你能想像亦舒會向身處困境的蔡畫家伸出友誼之手嗎？寫到這裡，似乎襯托出張愛玲對亦舒無情的深情。我必須捍衛這一點。我無意指責亦舒的所作所為。按照我自己的性格，處理的方式可能和亦舒一樣。亦舒的很多小說都透露出一層寓意，就是不要動感情，不要傷財。
與張愛玲的小說相比，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是《金鎖記》中的曹。至於這種價值觀是無情還是自保，見仁見智。
四
大陸很少有女作家像她們一樣深受傳統文化的影響。
張愛玲的小說不用多說，就是一部沒落貴族的小史。亦舒書中的男女都熟悉《紅樓夢》，但他們的寫作風格卻完全不同。張愛玲的文章是對金碧山水的細致描繪，亦舒的是水墨寫意。讀張愛玲的小說，就像欣賞彩繪的金鷓鴣。第一眼就很驚艷，時間久了很容易頭暈。讀亦舒如聽黃鸝方言。初讀，只覺得它只是嫵媚而清脆。如果我讀得太多，我會厭倦它的單調。讀者的心情往往和作者寫書的心情差不多。張愛玲最喜歡刻字。讀她的書時，她有時要念出來，每個字都不能輕易放過。亦舒寫書毫不費力，所以讀者看起來毫不費力。
要說區別相同，兩者確實有相似之處。他們把言情小說寫到了巔峰，他們對世界和人心的刻畫，就像名醫手中的手術刀一樣精準。他們都有不少粉絲，尤其是女文清；他們的小說充滿了警句，常常被粉絲們津津樂道，視為人生箴言。
張粉絲可能會憤慨張愛玲寫言情小說。事實上，她從小就愛看的是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她曾說:「二十二歲寫愛情小說，卻從未談過戀愛。」她的小說既文藝又浪漫。在嚴肅文學陣營中，她的小說無疑是最浪漫的，而在浪漫小說陣營中，她又是最文藝的。如果說《金鎖記》奠定了她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那麼《傾城之戀》和《十八春》則為她贏得了最廣泛的粉絲基礎。如果只有前者而沒有後者，也許張愛玲也會像民國時期的大多數女作家一樣，孤獨地走在她身後。
如果我在張帆做一個調查，我敢打賭大多數人喜歡她是因為後一種小說。張愛玲的傳奇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類小說的功德。沒有辦法。雖然人們看不起通俗文學，但通俗小說在大陸永遠是最通俗、最受歡迎的。擱幾百年前，紅樓夢水滸傳怎麼不流行？
近代以來，我們再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純文學作家風靡全球。莫言獲獎後一舉成名，但對於大多數讀者來說，他只是被諾獎提及。至於他筆下的人物，我打賭他們沒有郭靖和韋小寶出名。所謂雅俗共賞，其實只有通俗文化才能做到這一點，普通人是欣賞不了春雪的。
五
年輕的時候讀張愛玲，興趣全在「大旨談愛情」那一段。記得《小團圓》剛出版，和一個朋友聊天，提到「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因為下雨不能來」這句話。這樣的句子純屬浪漫，最容易傳播。其實這種句子，換一個言情小說作家也寫不出來，但張愛玲的優越性不在這裡。
亦舒經常嘲笑把通俗小說寫在書上是多麼膚淺。事實上，以她的基本功，即使是最受歡迎的言情小說仍然有大陸文化的優雅在其中。亦舒的特點是不追求文學不朽。這樣做有好有壞。好處在於遊戲寫的輕鬆，壞處在於寫的過分。
否則，無論什麼情況，張愛玲對自己的創作總是有嚴格的要求。晚年的她，尷尬到沒見她隨意賣文章。一萬多字的《色戒》幾經修改，小團圓寫完之後一直拒絕出版。一是怕胡蘭成曝光，二是對這部作品的質量不自信。不會寫就不寫，不會隨意敷衍，真的是張愛玲力所不及的。而亦舒，寫了一輩子。她的目的很簡單。能賣錢當然好，賣得好當然更好。
六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第一次看到漢斯·張的名言，就想到了亦舒。不知道她會不會把張漢斯當成自己的下一代知己？人的一生有很多選擇。你可以追求最大化你的潛能，也可以選擇一輩子鬥雞走狗。我想亦舒這輩子應該無怨無悔了。作為她的粉絲，我偶爾會很遺憾地想，如果亦舒把自己的才華攢起來，少花點錢，有沒有可能寫出堪比《金鎖記》的作品？但是，當我想到《朝花夕拾》《最後的浪漫》《我們不是天使》的時候，我覺得我沒有遺憾。畢竟如果《金鎖記》遍地都是，見人就沒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