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善良不需要表白

陳雲龍

(2016年5月18日,劉校長在活動前致歡迎詞)

(一)

2015年下學期,學校安排我擔任七年級的年級部長。

期中考試之後,已到了立冬的季節,天氣逐漸冷了。年級部辦公室都有老師開始烤火取暖了,幾個愛喝茶的老師也在茶桌底下燒起了烤火器。

一天中餐之後,1504班班主任楊鳳娥老師急急地走進辦公室,焦慮地說:「陳部長,我班的王通凍得嘴都烏了,還是開學時穿的那件單衣、涼鞋,雙手抱著,縮著腦袋,像只禾雞。何得了呢?」我心頭一驚,忙問:「小鳳,你馬上找王通了解家庭情況。問清之後寫個詳細的問題說明,該幫的年級部會想辦法的。」

楊老師是剛招聘來校的年輕教師,工作積極主動,熱情很高。很快,她就找王通談了話,又給他家里打了電話。原來王通的家庭非常特殊,爺爺去世很多年了,父親多年失聯,母親是東南亞某國的,不知怎麼嫁到了這裡,早在幾年前就跑了,一直沒有音信。王通上面還有一個姐姐與一個哥哥,姐姐在職業中專讀書,全免學費,哥哥在讀八年級,家里只剩一個年邁的奶奶。奶奶體弱多病,幾乎沒有勞力能力。楊老師說王通開學的課本費都沒有交的,帶他來的是奶奶,應該有七十多歲的樣子。

楊老師匯報了情況之後,年級部三個主管當即決定幫王通渡過難關,完成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業。主管帶頭捐款,班主任與其他科任老師都積極響應,一百,二百地湊了兩千多元。楊老師在當天下午就到步行街買了兩套衣褲給王通穿上,趙雲剛老師也給王通捐了冬衣。

王通在班里的成績還算不錯的,一般在前五名,只要好好培養,應該考上本校的高中是不成問題的。可是當我看了楊鳳娥老師的書面匯報之後,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整個夜晚,我處於失眠的狀態,想了很多很多。「他的父親為什麼失聯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他的媽媽是哪里人,為什麼狠心丟下三個孩子不管不問就跑了?」我不能憑空去猜測,但是我心裡一直在思考,我們該怎麼去幫他。如果不幫他,他會過早輟學流落社會,肯定會成為問題少年。

第二天早上,我與楊老師聯絡了,她把王通的基本情況寫了個三百字左右的說明發到了家長Line群。善良的家長們非常同情王通的處境,很多都在群里捐了款,有的請孩子帶來衣服、褲子、鞋子和文具,還有的親自來學校看望他,捐了不同數量的現金。

我把楊老師寫的關於王通的情況說明稍作修改,當成了一個倡議書發到了我的Line朋友圈里。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學生與朋友們都極為關心,藝術五班的學生們好幾個都是捐款在千元以上,有的每個月捐一百元到王通初中畢業。我被愛心人士的義舉感動著,我也表示每月捐一百元幫助王通完成初中學業。

(幽默風趣的主持人,能量強大哦!)

(二)

王通的問題基本可以解決了。楊老師到銀行開了個戶,把所捐的現金存在卡里。年級部也就如何管理善款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同時我與負責政教的副部長馬玉田同志找王通談話,一是好好安慰他,激勵他敢於面對困難,不負眾望;二是給他定了學習目標,一定要見賢思齊,努力學習,爭取考上本校高中。

看著這個瘦小的孩子,我心裡很沉重。他明顯的營養不良,單瘦的個子,灰黃的頭髮,尖尖的下巴,眼睛缺少神采。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我們面前,略顯瑟縮地晃動著身子。我們對他說話,他一味微低著頭,除了「嗯、嗯」之外,幾乎沒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他內心的自卑感強烈而沉重。

接下來的幾天里,六班的吉老師匯報說,班里也有家庭極為特殊的孩子。看來這還真是個問題啊。我決定要七位班主任盡快在班里了解情況,摸清底然後書面匯報,交禮拜一的班主任例會上研究。

讓我意想不到的,這類特殊家庭的孩子還真不少。單親的,父親或者母親患癌症的,患矽肺病的,車禍死亡的,等等有近十人之多。對這些孩子的教育與幫助,實在是個很嚴峻的問題。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焦頭爛額地思來想去,實在感到鑽心的痛。

哎,年級部長不好當啊!

一天午休的時候,我無意看了看Line朋友圈。在國防科技大學教書的楊麗萍女士(藝術五班畢業)給我留言了,她告訴我一個定居武漢的老鄉想到家鄉做慈善。如果聯絡上了,可以幫幫這些可憐的孩子。我很高興,給她發了信息,以及對方的詳細情況與捐助的操作流程。她又把我的Line發給了武岡一中畢業的校友、知名導演、電影制片人張嘉銘先生。不到半小時,張先生添加了我,很熱情地問起了這些孩子的具體情況。我把孩子們的詳情一一回覆了他,他當即決定,在寒假的時候回武岡,一定會聯絡我,希望共同來做這個慈善工作。

武漢老鄉捐助的事情一直沒有落實,可能另有原因。我也不好追問,畢竟慈善不等於化緣,但還是需要講究緣分的。

大年26的下午,古老的武岡城沉浸在祥和的喜氣之中。年前的忙碌是緊張而凌亂的,我正忙於收拾家當搞搞衛生,突然手機想起。是張嘉銘先生打電話來了,他說已回到武岡了,住地與我離得不遠,也是王府花園小區。我說張導啊我請你喝茶,武強路「人生如茶」,晚上七點見。張導欣然同意。晚上我提前趕到店里,給他在Line上發了地址共享,他很快找到了我,同來的還有東莞商會的執行副會長李玉華先生。我們商量了助學的事情,達成一致意見,幫助這些孩子完成學業。李玉華先生提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發動社會愛心人士參與進來,讓更多的人來關心這些貧困苦命的孩子。

(左起李玉華、張嘉銘、唐振剛、陳雲龍)

(三)

張嘉銘與李玉華兩位回到深圳後,一直把這個事記在心裡。他們聯絡了在深圳做校服生意的老板李永祥先生。李永祥是武岡大甸人,多年前就在深圳發展,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妻子開了幾個美容連鎖店,生意也做得很大。

2016年4月中旬,有一天午休時間我突然接到一個來自深圳的陌生電話,對方自報家門說他就是李玉華介紹的李永祥。我很高興,與他聊了近半個小時。他說深圳德宬文化傳播公司決定來武岡做一場愛心助學活動,屬於慈善捐助,同時也是勵志活動,要求家長與孩子一起參與,形式上屬於親子互動的勵志慈善活動,名稱叫做「愛心手拉手,成長心連心」,希望得到武岡一中的支持。我立馬把這個消息轉告給劉力平校長,劉校長非常高興當即表態,全力配合德宬文化傳播公司做好慈善捐助。我馬上把學校辦學情況的相關資料整理出來,把活動場拍了照,用Line發給了李永祥先生。第二天,我按照李永祥的要求,把委托授權書寫好,蓋上學校公章,拍照之後發給了他。

學校在行政會上布置了慈善捐助「愛心手拉手,成長心連心」的具體接待方案。我作為聯絡員全程參與了這項活動,其實主要工作還是我在負責,包括活動前後以及後續工作都是我在具體負責。當然,也要感謝團委薑書記,勤管的劉洪主任的大力支持與配合。

德宬文化傳播公司的一乾人員都是有高能量的人才,他們籌劃此事十分嚴謹。活動前的考察安排在五月初的禮拜五,李永祥、張文嬌、程紹源、林記成等人風塵仆仆趕到武岡一中,校長與書記接待了他們,對學校的總體情況作了簡單介紹,活動的具體事情由我與團委書記薑小梅同志負責。我陪同李永祥先生等人察看了校園風貌,把活動場地選在大禮堂。大禮堂雜物較多,他們要求把大件的物品搬走,其餘的都由義工來完成。李總介紹說,他們要來三台大巴車,其中義工就有近百人,來自五湖四海。所有資金都由他們募捐,不需要花學校一分錢,所有的宣傳工作,安保工作,衛生工作都由他們負責,學校只要邀請五百名左右的學生,偕同家長一起參與就行。

李永祥先生介紹說:「這次來家鄉搞活動,既是慈善也是勵志。武岡一中是百年名校,為國家培養了大批優秀人才。如今學校還有這麼多貧困的孩子需要幫助,德宬文化傳播公司T005團隊一定會盡力而為。」其後,他們看了一中校園,也與一些學生接觸過,了解了本校的一些情況。我校是真正的平民學校,百分之七十的學生來自農村,特殊家庭的孩子太多。李總要求我們先摸底,每個年級報十餘名特殊情況的學生名單給他們,具體聯絡的是張文嬌女士與林記成先生。我把此信息轉給學校政教處,各年級部馬上發動班主任落實,第一節晚自習時全校共上報70名貧困生,張文嬌女士、林記成先生安排晚上七點在階梯教室與學生零距離接觸,交流互動。

(強大的德宬T005團隊,滿滿的正能量)

(四)

活動的具體時間定在5月18日。5月16日中餐之後,三台豪華大巴車開進了校園。剛一下車,他們就有開展工作了。義工們分工協作,各有任務。他們分成幾個小分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崗位。有的分隊負責清洗學校的兩個大公廁,工具都是自備的。有的布置舞台背景與燈光;有的張貼宣傳標語;有的負責禮堂地板膠紙鋪設;有的負責校容校貌的攝影;有的聯絡食堂師傅確定憶苦餐的菜單;各項工作開展得有條不紊。他們的工作效率極高,且十分認真細致。我去廁所看了看,他們都帶著橡膠手套,用高壓龍頭在沖洗水槽與坑位,洗手台都是用鋼絲球擦拭過的,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真是一塵不染。我不由得從內心裡敬佩他們,這是一個多麼能乾的戰鬥團隊啊。

負責鋪設地板膠紙的分隊是最辛苦的。他們先用水沖洗了地板,三十來個人用竹掃帚把灰塵與污水趕出大門,一直幹到下午六點左右,地板終於清洗乾淨了,但是仍有積水,影響膠紙鋪設。他們打開了所有壁扇,吹了近兩個小時才把地板吹幹。晚上九點左右,他們開始鋪設地板膠紙,因為膠紙是噴繪過的,油漆的氣味很重,工作起來是很吃力的。林記成先生要求我與主管說一聲,夜晚禮堂的燈光與壁扇不要關,盡量把保持空氣流通,減少異味。

凌晨2點,膠紙鋪設完畢。我於6點準時起床,見禮堂燈火通明,壁扇發出呼呼的叫聲,問管理員張伯,張伯說:「這些同志很了不起,有幹勁,早上2點多才搞完哩!」

早上8點,張文嬌女士打電話給我,詢問每個流程的參與準備。她是個非常細心的人,熱情大方,處事幹練。她說:「學校主管哪些人出席?」我告訴她劉校長會到會講話,致歡迎詞,黨總支書記出差在外,負責後勤的副校長張居華同志一直在協調這個活動,組織後勤、勤管做好服務保障。她問:「武岡當地的義工來了多少人?主要安排什麼工作?」我說在一個禮拜前就聯絡了武岡義工組織,來了20餘人,主要負責場外秩序與主要幹道的衛生清掃。她又問:「上千人參與,難免有中暑或者其他意外發生,校醫一定要在場。」她考慮問題非常周到,我立馬聯絡了校醫王醫生,他很樂意全場守護。

5月18日上午8點,入場開始,學生與家長陸陸續續走進場地。整個活動持續到下午五點半,時間實在有點長。他們的每一個互動環節都很到位,家長配合也不錯。我全場參與了這項活動,始終感受到一種豪情與激情、一種無窮的正能量和富有教育意義的人性關懷。

活動結束後,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場地,打掃了衛生,不留下一片紙屑,不留下任何死角。他們滿懷豪情地來,乾淨清爽地離去,把愛與溫暖,把激情與勵志留給學生。

(學生踴躍簽名,莊嚴承諾傳承愛心。)

(五)

這次活動德宬T005團隊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他們走上街頭募捐,通過Line和QQ在網上募捐,有的企業通過義賣產品來募捐。他們用愛心感動了很多市民,共收到募捐資金三十餘萬元,他們把捐款的個人與企業名單噴繪出來,懸掛在禮堂門前。這次活動現場資助學生30人,共三萬元;後期捐助的七萬元在答謝會後也全部到位。除此之外,還有多名愛心企業家與貧困學子結成幫扶對子。

到現在為止,我還真的不了解德宬文化傳播公司的性質,不了解什麼叫作教練技術。我想也沒必要去了解那麼多,因為在這次活動中,我收獲滿滿的是遇到了一個真誠協作,充滿愛心的團隊。他們自始至終地在關注這些貧困學子的成長,活動前後,他們與學生面對面交流,融合在一起,全面了解孩子的情況,從心理上引導孩子要勵志奮鬥,敢於面對困難。他們現身說法,把自己的成長經歷分享給孩子們。我想,物質的資助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言教加身教的現身說法產生的巨大能量。很多孩子精神上受到鼓舞,揚起了自信的風帆,樹立了面對困難挑戰困難的勇氣與決心。

張文嬌女士,至今我還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從事何種工作,但是她留給我的印象,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不知道她在這次活動中擔任什麼具體的角色,她與我的聯絡是最多的。第一次在辦公樓會議室見面的時候,她一直在筆記本上寫個不停,所有細節都記錄在本子上。她的嚴謹的工作作風,敏銳的思維,簡短的語句,看得出她是個雷厲風行的女性。活動結束後她與林記成先生留在武岡待了一天時間,為的是進一步核實學生家庭情況,深入了解學生的學習、生活狀況。她把家庭特殊的孩子一個一個叫到身邊,親切詢問具體情況,一邊問話一邊記錄。她當場就為好幾個孩子找到一對一讚助的愛心人士,她自己就讚助了兩個。

(家長陪同孩子進入主會場)

2017年9月,我開通了私人公眾號,陸續上傳了「師生情」系列散文。文嬌關注了我的公眾號,讀了我的文章之後,她多次留言。十月一日,文嬌給我發來一個很長的信息,大意是她看了我的文章之後認為我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決定從本月起每月再捐款一千元,資助兩到三名優秀貧困生,委托我尋找合適的對象。她說:「陳老師,這件事就完全交給您了,聯絡好了就行,沒必要告訴我資助對象是誰。我充分相信您。」幾分鐘後她就Line轉過來一千元。我非常感謝她對我如此高度的信任,我們沒有過多的交往,僅僅因為在一場慈善活動中有過短暫的交集,這種信賴是我的榮譽,也是我的榮幸。我與妻子商量把這筆善款放在高三最需要的三個學生身上。

每月的月初,文嬌會轉來善款。我告訴她用來改善孩子們的生活,讓他們吃得營養點。高三,畢竟是既拼智力也拼體力的階段。每次把善款交到學生手里,我不忘囑托孩子們,一個陌生的阿姨慷慨解囊襄助你們,一定不要忘記這份純潔的大愛。高考成績出來了,我立馬聯絡了文嬌,滿懷激動地告訴她有兩個上了一本,一個上了二本。文嬌非常高興,希望把這份愛心繼續下去。在孩子們即將上大學時,我把她的Line名片發給了孩子們,文嬌與他們有了聯絡,她覺得這些孩子是懂得感恩的,她付出的心血值得。

愛心一直在路上。文嬌的慷慨與大氣,是一般女子所無的,她的英豪闊大的氣度,深深震撼了我。我不由地想起毛主席評價雷鋒同志的話:一個人做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而文嬌做慈善,像春風化雨,默默滋潤,低調得無言無語,她只悄無聲息地用行動來表示,從來沒有過表白。

我想,真的善良是不需要表白的,正如文嬌,把愛付諸行動就是最好的愛!

(張文嬌女士在台上深情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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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自紅樓一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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