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遠的訪談中,吳孟達面對一個路人小哥的,好多年沒有在電影裡見過達叔的提問,彼時已經消瘦到羸弱狀態的他,無不悲涼地感嘆道:我老了,沒辦法了。
他將自己比作是一個騙子,也將演員這個職業比作是一個騙子。
我老了,沒辦法了
你們這個年代,是被我們騙
我們騙了大概兩代到三代的人
然後下面還有一些小朋友還重復著被我們騙
真話,演員真的是騙子
騙你,心目中的那種感覺
用心地在騙
騙到現在還在騙
騙子,我
閱盡無數流量明星拍攝的爛片,看過無數毫無演技毫無敬業感的爛人演得爛戲的我,當時聽到此處時就莫名想要落淚。
明明吳孟達和周星馳帶給我們的似乎都是喜劇,但看到一文不名的尹天仇苦讀演員的自我修養,聽到飽受疾病折磨的吳孟達感嘆。
我老了,沒辦法,以及我就是一個騙子時,卻還是難抑心中的悲涼,感覺這人生一片虛妄都是逝者不應逝去的嘆惋。
達叔真的是用自己的一生演繹了一個笑話,又用自己真實的人生,為這個笑話填上了一個引人落淚的註腳。
就算是說自己的是騙子的那句他仍然在笑,但觀眾們卻還是忍不住想哭,什麼是演員?這才是演員。
70年的人生時光,吳孟達參演作品179部,1973年他考入TVB第三期培訓班,同班同學有周潤發、杜琪峰、鄭少秋。
吳孟達的演藝道路的開局順風順水,他26歲時便因《楚留香傳奇》中的胡鐵花一角成名,那段時間,他住的酒店一開門,就能看到一票女生在等他。
突然湧到他身邊的財富和關註,也一度讓他迷失在酒色賭博中不能自拔,年紀輕輕的竟墮落到無法再接片,被TVB冷凍,還欠了30萬港幣的無法還清的賭債。
就連杜琪峰也怒罵他:「爛泥扶不上牆」。
最艱難時刻,他找到周潤發希望對方能幫助自己渡過難關,但周潤發直接拒絕,用沒錢兩個字將他打發。
周潤發不願用錢幫一個賭鬼,走投無路的吳孟達一度想要在家中自殺。
但3天之後,他突然接到片約,吳孟達又重整旗鼓再次出發,並且憑借這些作品還完賭債走出陰霾,後來他才得知,介紹這些機會給他的人,正是周潤發。
1990年,吳孟達在周潤發的力力薦之下,參演曾罵他是爛泥的好友,杜琪峰監制的電影《天若有情》,在這部和劉德華一起出演的悲情電影中,吳孟達迸發出了精湛的演技,詮釋出了一個窩囊逞能又絕望的小人物。
他最終憑借此片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這是吳孟達演藝生涯中唯一一次的金像獎。
1983,吳孟達在《射雕英雄傳》第一次與周星馳同框,彼時吳孟達是角色重要的丐幫長老,而周星馳則是一個被梅超風一掌拍死的宋兵乙。
不過星爺的光芒太過耀眼6年之後他便快速走紅,而吳孟達則開始不斷在各種劇集中,飾演周星星的爸爸、周星星的上司、周星星的夥伴,他也終於成為人見人愛的達叔。
從《蓋世奇俠》、《他來自江湖》到後來大火的,無厘頭電影《賭聖》、《逃學威龍》《鹿鼎記》,《審死官》、《破壞之王》、《九品芝麻官》、《武狀元蘇乞兒》等等,他開始成為人們最中意的周星馳電影配角。
1999年吳孟達在周星馳半自傳式電影《喜劇之王》中,出演一個明面上是劇組便當管理師,暗地裡是臥底警察的爆裂假反派,他在這部電影中教育尹天仇如何演戲。
他怒罵演技做作略顯浮誇的尹天仇:
你簡直侮辱演技兩個字
我每天的生活都是演戲,雖然我沒有劇本
但我才是最應該贏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
成天臭屁教人演技
學人講理論
教人裝黑幫收保護費
簡直侮辱演技兩個字
2001年,吳孟達與周星馳合作最後一部電影《少林足球》,他是那個一瘸一拐的黃金右腳,至此之後,二人竟再無合作的電影登上螢幕。
他們一度被人傳出不合,但2014年周星馳遭受「耍大牌」非議負面指責纏身,還是吳孟達挺身而出替他解釋——
「周星馳太有智慧,他對事不對人」,當時周星馳面對的可是向太,周星馳一眾好友都嚇到不敢發聲,吳孟達這樣的表態真的沒想像的那麼容易。
2001年後,整整20年吳孟達未與周星馳再次合作,近些年來面對影迷們呼籲二人再攜手的期盼。
吳孟達笑著表示,只要我沒死,只要他還沒退休,我們就一定有再合作的機會。
但如今再看,我們這樣的盼望算是徹底破滅了。
周星馳在聽聞吳孟達離世的消息之後,這位常以自閉形象示人的喜劇之王表示:「病情來得太快,走得很急,他是我那麼多年的搭檔和老友,現時我還無法接受。」
這兩位給我們帶來無數歡樂的演員,也許再也無法重聚首了。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已然疾病纏身的吳孟達仍然堅持拍戲,堅持拼命賺錢養家,除了對演戲這一生職業的熱愛,更多的是養育3個家庭和5個孩子的人生重任。
直到去年,吳孟達還出現在直播間中,公關公司以吳孟達名義收掉品牌方15萬坑位費,但直播帶貨的結果很不理想,正常直播隻實際成交了9單。
引得品牌方極度不滿甚至訴諸法庭,這令吳孟達一度陷入無所適從的無奈和悲哀,達叔老了,他真的老了。
在出演電影《流浪地球》時,66歲的吳孟達已被疾病折磨到肥胖的身形不見,但他還是在心臟衰竭的狀態下,身穿重達70斤的道具鎧甲靠著毅力完成了所有的拍攝。
這樣的拍攝完全是拼上老命的狀態,他幾乎每天都需要在片場吸氧維持,一次吊鋼絲之後,他聲稱自己感覺天旋地轉,以為自己當時就已經「走了」,下來之後意識模糊什麼都不知道。
在這部電影的拍攝完成後,吳孟達幾乎是第一時間又住進了醫院,他曾面對許知遠說,我66歲的人了,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
對於這位生命中承受了太多無法承受之重的老演員來說,這樣的問題,也許無人可以解答,都是為了對演戲的熱愛和兒女們的生活,努力啊,奮鬥啊,拼命啊。
央視第10放映室中評價吳孟達稱,一個一輩子演配角,卻能讓觀眾牢牢記住他名字的人,一個一輩子都想演悲劇,卻被稱為喜劇演員的人。
吳孟達的離去為何能引發如此巨大的綿延不絕的共識,我想也不僅是因為他那些被人反覆觀看的作品,還因為他是個無畏而滾燙的愛國者。
他人生最後一條微博只有5個字,「我是中國人」。
他離開後,人民日報評價他,「愛國者達叔,永遠都是主角」。
「吳孟達演了一輩子配角,但論起愛國,他卻一直是主角。」
你現在買一份人壽保險管
受益人寫我的名字
這樣可以證明你不是一件樂色
我本來就是樂色我不會不承認的
那我先走了
以後有機會在合作吧
好啦,就這麼決定了
達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