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的新生活》:無高潮,不勵志,很舒服

  當代成年人的生活不易,說走就走的旅行、逃離北上廣各式花樣的口號隔段時間便會刷遍社交網路,與現有生活「斷舍離」的沖動每每沖刷著「人間社畜」脆弱的神經。那麼,屬於「成年人的假期」究竟是怎樣的呢?日劇《凪的新生活》試著給出一個回答。28歲的職場老好人大島凪,在一次因過度呼吸暈倒後,她開始反省自己從前的人生,決定辭掉工作、甩掉男友、退掉租房,斷絕與過去的所有聯繫,重啟自己的人生。

  重啟人生,勵志劇還是解壓劇?

  《凪的新生活》的女主角大島凪,此前28年的人生完美詮釋了何為「討好型人格」,她以極度壓抑自我為代價,活成了別人眼中的「老好人」。因為不懂得如何拒絕,幫同事加班、替同事背鍋;害怕不夠融入「小圈子」,分分秒秒關註社交媒體的動態積極點讚,每一句想說出口的話都被「讀空氣」三個字堵回去;將男友視為自己「揚眉吐氣」的最後底牌,因此對他的一切要求都無比順從。她本有一頭天然的自來卷,苦於母親的要求和所謂「大眾審美」,每天需要花上一個小時把頭髮夾平、夾順,一如她真實的自我被箍進了一個服帖的假象。

  被「讀空氣」要求所「馴化」的「便利貼女孩」,隨時被撕下來救急、用完便被揭去,是大島給人的第一印象。日語舶來詞「讀空氣」,意味著要有眼力見、學會按照當時的氣氛與對方的臉色判斷自己該作出的反應。慢慢地,過分看重「氣氛」的大家,彼此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標準微笑,察言觀色。取悅他人,卻失去自我,日復一日如同溺水般窒息。然而「空氣」是用來呼吸、而不是用來讀的,於是大島作出了有生以來最「叛逆」的選擇:拋掉一切,重啟人生,做真實的自己。

  可以說,直接切中當代人最關心的話題,以小清新的濾鏡溫柔地審視人的生存困境,是日劇的特性之一。上一季的話題劇《我,到點下班》對職場加班慣例發起「挑戰」,只想準點下班、有時間過自己的生活,《凪的新生活》面對的則是「讀空氣」「討好型人格」與從眾,內裡的叩問其實是「我們是否需要改變自己」?如此題材在日劇中並非新設定,《我們無法成為野獸》的主題表達的即是「如果可以像野獸一樣自由生活就好了」,然而「綿羊們」放手一搏最後仍無法成為野獸,每個人都有無法改變的地方,但仍舊可以選擇如何過得更好。

  我們無法成為野獸

  《凪的新生活》的設定很容易讓人相信這是一部女性自我覺醒的勵志劇作,然而少女漫的粉紅底色卻讓這部作品本身並沒有那麼宏大的野心,也沒有那麼「有正事」。當她幹勁滿滿地準備規劃新生活藍圖時,卻尷尬地發現大腦一片空白,自己也並不明了究竟想要什麼。當她終於鼓起勇氣對「宿敵」揮出一拳,逞了口舌之快後,卻沮喪地發現想像中的痛快並沒有達成,反而那些攻擊的話語變成一把利刃同時也戳中了自己——她們之間並沒有本質的區別,相親時都不過是將對象拆分為一個個具體的數值。當她決定開啟新生活時,清單上的首要任務似乎變成了先談一場戀愛。

  換言之,當大島的心結「變得松動」,洗心革面、迎接新生、變得強大、逆風翻盤從來不是她的終點與目標,而是接納自己、與自身種種缺陷和解。劇並不提供方法論,只是展示一種生活的可能性,因此視其為解壓劇似乎更合適。這類劇十分貼心地減少了制作上的說教,而是自然地去展現人情與平淡生活本身。因此,抱有主角逆襲打臉期待的觀眾可能會失望,生活沒有靈藥,人生無法完美,如何真實地面對自己才是該劇想要傳達給我們的訊息。這部改編自同名少女漫的日劇,我想原劇名《凪のお暇》譯為《風平浪靜的閒暇》或許更為貼切。與其說大島凪改頭換面迎來新生,不如說是一次「凪」的限定假期。

  夏日限定配方,短暫的才可貴

  和制漢字「凪」取繁體漢字「風」,將「(上丿下蟲)」換為「止」,是「風停」之意。靜止的風,午後的蟬鳴,透明的空氣,疾風起時勇敢地向前追風,風停時人生也仿若切換靜止模式。人生裡難得的假期與夏日,季節限定的滋味,因為短暫而可貴。

  《凪的新生活》是屬於成年人的夏日,愉悅首先從做生活的減法開始,「配方」與2003年的「神劇」《西瓜》有些相似。以生活中的細節來配合夏天,人生所有的野心都在這裡降落,有時生活的意義並不是找尋它本身,而是好好吃頓飯。其溫柔之處在於,肯定「如何最低限度地成為一個人」,但不對任何人的人生指手畫腳。腐爛西瓜的籽生出了新芽,平淡處有神奇、生活本身自有意義。《凪的新生活》首先也靠美食來治愈,鄰居陽臺上過熟還未被摘下的黃色苦瓜,切開卻是甜味的紅瓤;樓上撿垃圾的奶奶用討來的麵包邊蘸著巧克力醬自制Pocky;大島砍下一根竹子自制單人享版流水素面,有關夏日的記憶都被食物的香氣填滿。

  本味的極簡風為每一件樸素而平凡的小事鑲了一層閃爍的邊。光鮮亮麗的白領一族,可能活得失去了自我,而撿垃圾為生的奶奶家中井井有條,也會邀請新朋友來做客、一起看《羅馬假日》。取悅別人,還是取悅自己?這樣一個高度抽象而概念化的議題,在這裡沒有被處理為宏大的追問,而是被無數生活的細節擴充、打通。哪一種選擇更值得?不過是如人飲水。大島原本認為的「完美人生」,被發現只是「完美虛幻」,以閹割、獻祭自我為代價,必定虛假而脆弱。

  當曾經相信的堅固的價值都被打碎,她選擇從「垃圾」中打撈片刻「從容」、修復神經。那個被她撿回家的電扇、噴上了黃色顏料,如同開在房間中的向日葵,時時給她勇氣。如此操作需要平視「平庸」,將一切高下之別、對錯選擇全部懸置,跟隨本心,而凪的新生活,其實就是捨棄那個無法真實面對自己、只會閱讀空氣的自己。

  可貴的是,沒有停留在一個俗套的救贖故事之上,我們看到每個劇中人都是充滿缺陷的人,他們渴望愛與渴望被愛,卻因各自的困擾無法坦誠面對自己。看似強勢的前男友、與人相處滴水不漏的新鄰居,他們對於「讀空氣」的困擾甚於大島。當被拯救的故事翻轉為去拯救,怯弱中也可以生起無限勇氣,弱者同樣可以給予愛與救贖。

  所以說,《凪的新生活》中那個清澈透明的夏日,無高潮、不勵志——高潮總伴有一個完美又萬能的模板,而是選擇還原生活的原味,排除一切調味料的刺激。而夏日限定的時令性又為我們提供了安全感:閒暇與限定其得以成立的前提便是,夏天會結束,閒暇代表的是中止符而非終止符。終有一個時刻,我們都不得不選擇回到現實。

  風平浪靜的閒暇,總使人想從沉悶人生裡「溜號」片刻。逆襲成功的傳說轟轟烈烈卻很難復制,但我們仍可選擇享受片刻的閒暇,給自己時間和機會重新活過,充好電,找到勇氣繼續出發。

  本文系獨家原創內容,作者:韓思琪 編輯:羅皓菱。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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