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最癡情最苦的兩個讀書人——軒轅敬城、陳望

  

  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殺人!

  雪中的故事,是一場有情有義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有一生隻愛王妃吳素一人的北涼王徐驍,有等了大秦皇帝八百年的洛陽,有修道七百年寒暑只為一襲紅衣的呂祖,有不負如來不負卿的李當心,有薛宋官和蘇酥,有吳六鼎和翠花,有曹長卿、李淳罡、溫華…….這些人都是有情人,癡心不悔,有著各自的風流。

  江湖劍客風流,雪中的讀書人一樣風流。天下先有趙長陵、李義山、黃龍士、張巨鹿、元本溪、納蘭右慈、齊陽龍等人,後有徐北枳、陳錫亮、白煜、陳望、孫寅、嚴池集、陸詡等人,這些人都有著自己的輝煌。江湖兒郎有情有義,負心多是讀書人,其實讀書人亦有癡情人,只是他們的情很是淒苦,愛而不得,令人感嘆。

  最癡情是軒轅敬城

  「江西龍虎,江東軒轅」,徽山軒轅世家是和龍虎山齊名的武林豪族。徽山這一代的家主是軒轅國器,上面更有一個老祖宗軒轅大磐。軒轅大磐實行的是雙修之術,完全沒有道德底線,但他的實力還是很強的。二十歲軒轅大磐挑戰家中的老祖,讓其重傷不治,三十歲輸給槍仙王繡半籌,四十歲敗給吳家當代劍冠的飛劍術,悟劍十年後挑戰劍神李淳罡再拜,棄劍練刀十年被顧劍棠打敗,最後又跑去與齊玄幀比拼內力,更是輸的一塌糊塗。這就是一個「軒轅不勝」,但他對戰的都是當時的各方面最一流的人物,雖敗猶榮。李淳罡都說軒轅大磐是半個武道天才,比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隻高不低。更重要的是,在徽山軒轅大盤就是天!

  軒轅敬城是軒轅世家的嫡長孫,出身武學世家卻死活不願習武,偏偏要治國平天下。徽山畢竟不是士族大家,在武學世家讀千萬卷書又能如何,又怎比得上一雙摧山撼城的拳頭,江湖上誰又看得上你讀了幾本書。其實,軒轅敬城確實是個滿腹才華的人,如果他出仕,憑他的才華原本可以與張巨鹿一樣經略天下,就是不濟也能與春秋十三甲中的法甲荀平相當。軒轅敬城確實曾為了這個理想而奮鬥,他要一舉高中,而後治國平天下。在軒轅敬城下山考取功名時,遇見了那個落難的江湖女子。如果那個女子喜歡他,軒轅敬城也可以是幸福的,但那個女子是因戀人病逝才嫁給他的,從來沒有喜歡過他,軒轅敬城卻從此困守於徽山。

  軒轅敬城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困守於一山,受盡了白眼。嚅嚅喏喏點頭稱是,湊數其間,這是所有人對軒轅敬城的看法。軒轅敬城還是出了名的懼內,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女子愛慕著他人,也知道早在一開始那個女子就和他約定,隻生一胎,是兒是女聽天由命。這就是軒轅敬城,連他的女兒軒轅青鋒都不願意看到他,那個他喜歡的女子也自薦去給軒轅大磐當爐鼎了,這是怎樣的苦。

  在武林世家不學武誰又能看得起你。軒轅敬城不是沒有武學天賦,他的天賦相當出眾。軒轅大磐當初是極為看重軒轅敬城的天賦的,給了他兩次機會,但他都是選擇了拒絕習武,最終惹得軒轅大磐大怒,徹底放棄了他。他的父親軒轅國器罵他迎娶了一隻人盡可妻的破鞋,丟光了家族的臉面。他的兩個兄弟看不起他,徽山上、江湖中人都公認他是個朽木。滿腹才華的軒轅敬城又怎麼會是廢物,這些年他不是什麼也沒做,他一直在讀書,他學盡了徽山的秘笈功法,他讀書讀出了個儒聖。如果不是軒轅大磐這個老不羞的要軒轅青鋒入牯牛降,或許這位臭名遠揚的讀書人還不會憤怒,但他要怒就要點燃整個徽山。這不是病貓,這是個可以悍然對抗徽山老祖宗的猛虎。

  為了妻女平安,軒轅敬城選擇了去掃乾淨徽山。這是書生之怒,他不懼一死,但他要拉上軒轅大盤一起死,他要給妻女一個自由沒人約束的徽山。軒轅敬城也為妻女留下了後路,他找上了徐鳳年,他要徐鳳年在他死後相助軒轅青鋒母女,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徐鳳年要他殺三弟軒轅敬宣的要求,他已經瘋了。牯牛大崗註定不會太平了,軒轅敬城要以一己之力掀翻徽山數百年的基業。

  在上牯牛崗前,軒轅敬城又去看了那名女子。那一刻,軒轅敬城深深凝視著她,微微一笑,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豁達釋然,他從來不曾怪她。軒轅敬城一招擊殺軒轅敬宣,囑咐軒轅青鋒以後照顧好母親。那一刻,那個女人或許明白了什麼,猛然問道「軒轅敬城,你要去哪裡?」軒轅敬城一如既往地溫言笑道去牯牛降大雪坪,去把這個家掃乾淨,還她們母女一個自由。最後,軒轅敬城還說了一句「軒轅敬城不後悔當年娶你。」這就是軒轅敬城,最癡情的人,到了最後他還說不後悔。

  牯牛崗大雪坪,隱忍二十年的中年書生飄然而至。在軒轅敬城起手撼昆侖對抗老祖宗時,那名女子來到了他的後院,她啟開一壇酒,拿出一套軒轅敬城自制的酒具。在那酒杯底部赫然有一行小字「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軒轅敬城還一直在等待良人歸來,他終究是沒有等到。 與此同時,軒轅敬城悍然請老祖宗赴死,入儒聖求死,最終兩人同歸於盡,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讀書讀出了儒聖的軒轅敬城就這麼死了,但他坦然而無悔!上大雪坪就是為了求死,軒轅敬城早已給妻女安排了未來的路。軒轅敬城留給軒轅青鋒一封信,他和軒轅青鋒說了很多,他也說清明時那個女子若不願上墳,不用勉強,既然不能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已是人生幸事。軒轅敬城也留給了那個女子一封信,只是上面空無一字,或許他想說很多,或許他不知從何說起,無言已經代表了一切。那個女子總歸是還記得軒轅敬城的一些話,她也從不曾說過軒轅敬城不好,卻又說不知喜歡過軒轅敬城沒有,哪怕一點點。正如軒轅青鋒所說,軒轅敬城讀書二十年,讀出了一個天底下最滑稽的陸地神仙。

  終其一生,軒轅敬城沒有走出心中的城,沒能等來那個良人,卻依然癡情不悔。最終,那個女子說「敬城,不與你賭氣了」,自大雪坪懸崖縱身一躍,隨軒轅敬城而去,或許她終究是有幾分喜歡軒轅敬城的吧!

  最淒涼是陳望

  望,月滿之名,日在東,月在西,遙相望。陳望,遙遙相望,他的一生都和那許下山盟海誓的女子遙遙相望,一生淒涼!

  陳望是地地道道的北涼讀書人,是一個落魄的寒酸讀書人。在幽州老家時,陳望常常在蘆葦口渡口讀書,她則在旁邊一邊搗衣一邊聽他讀書。那時陳望手中有一片萬金的奇楠木,三世修得善因緣,今生得聞奇楠香,陳望告訴她以後科舉成名後一定會衣錦還鄉帶給她奇楠香木,他還說一定會娶她。她羞紅了臉,一本正經地說以後成親了就不讓他碰田間勞務了,因為他是讀書人。山盟海誓從此定下來!

  讀書人皆是負心人,最負癡心人。陳望離開北涼,離開了那個蘆葦蕩渡口,離開了那個她,他告訴她無論能否考中,都會回來娶她,她也說會一直等他。陳望千里迢迢來到那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科舉中,一舉高中,七年中一步步出人頭地。不同於北涼的其他官員,他沒說過北涼一句壞話,也絲毫不掩飾他與徐鳳年之間的香火情,但他就這樣一步步高升。離陽老皇帝欽點了他的婚事,未來的皇帝趙篆最信任的人就是他,誰都知道這是離陽的新貴,未來入閣拜相指日可待。

  洞房花燭,人生大喜事。只是翻開紅蓋頭,卻不是她,這是一種怎樣的失望。陳望的妻子是郡王的女兒,他成了皇親國戚,只是她不是那個她。陳望心中的那個她,還一直在蘆葦蕩口癡癡地等待著,風雨無阻,但陳望只能靠著那片帶來的奇楠香木思念著遠方的她,遙遙相望。

  這麼些年,陳望一直與郡主妻子和睦地生活著。陳望是個完美的人,他很在意郡主,郡主也是個很好的女子,很珍惜他,只是陳望又怎能忘記蘆葦蕩口那個山盟海誓的女子。陳望很幸福,也很煎熬,他什麼也不怕,最怕的就是睡夢中不經意說出那個魂牽夢繞的名字,唯恐害了她。陳望很想告訴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千萬不要再等他這個負心人了,但他沒辦法做到。這麼些年,陳望只給了她「勿念勿等」四個字,他不知道的是這短短的四個字她也沒有收到,那個女子為他拒絕了所有的提親,一直等著他歸來。他更不知道的是那個女子一直在等他,只不過不是站在蘆葦蕩渡口,而是躺在蘆葦蕩口的墳塋裡永遠等待他,她終究沒能為他穿上一身紅妝,但她不怨。人已死卻不怨,未歸之人卻不知。

  趙篆即位後,他一手扶植的心腹陳望自是破格提升,是下一任離陽首輔的不二人選。一個漫長的十年,十年裡,陳望做人處事完美無瑕,這是個幾近完美的人。京城中所有人都佩服陳少保,也都知道他從來滴酒不沾,其中緣由或許知道的人就不多了。那一天,陳望卻帶回一壺酒,一邊喝酒一邊淚流不止。那一刻的陳望,這個有可能成為第二個離陽張巨鹿的男人,在夜幕中的官路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只因那一天他收到北涼的一封口頭上的隱秘諜報,短短的四個字「已死,有愧」。

  北涼無愧天下有愧陳望有愧她,陳望無愧北涼唯獨有愧於她。十年裡,陳望給北涼的只有兩封密信,一封是太子的人選,一封是老皇帝的身體狀況。這是一個有大功於北涼的人,他唯獨在兩封密信的結尾分別寫了兩個字「勿念」,「勿等」,他讓北涼轉告於她。只是陳望飛黃騰達後那個渡口一直有離陽趙勾盯著,簡單的四個字,北涼沒有辦法幫他傳送到,癡癡的她沒有收到。她沒有等到那個說無論能否考取功名,都會返鄉迎娶她入門的讀書人。她死在了蘆葦蕩口,也埋在了那裡,她還在一直等著他。北涼三十萬鐵騎甲天下,無懼北莽百萬大軍,卻獨獨沒能守護住這個北涼的普通女子,北涼終究是愧對她,也愧對陳望。那一刻,陳望是遷怒於那個年輕的北涼藩王的,也是遷怒北涼的。陳望入離陽,為北涼做的一切,是因為他希望北涼平穩,是因為她在北涼,歸根結底是因為她。

  公子晚歸,不如不歸,陳望終究還是回去了。再次返回北涼,陳望是以離陽天子使節的身份返回的,而回幽州老家時,則是趙篆親自懇請了太安城那個與國同齡的年輕宦官護送他回鄉。北涼早已無所掛念,再也看不見她了,對於北涼對於徐鳳年的袖手旁觀,陳望是有怨恨的,只是憑他的才智也知道北涼的苦衷。如果真的可以重新選擇,陳望隻願當年不曾高榜題名,隻願當年黯然還鄉,隻願和她平淡地渡過一生。

  幽州沂河城郊,陳望再次回到了家鄉。只是陳望沒有進村,父母早已去世,她也不在,回去也沒有了意義。最終,陳望來到了她的墳頭。十年之後,他終於回來了,昔年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只是兩人已經陰陽相隔。陳望盤腿坐在墳前,如同以前一樣,柔聲念書給她聽,蘆葦飄蕩如女子點頭,笑顏如花。

  趙鑄篡位登基後,依然重用舊帝趙篆的心腹陳望,陳望終究成了離陽首輔。終其一生,陳望再也不會回北涼了,沒有了她已經沒有了意義,但終其一生,陳望都不會忘記她。遙相望,陳望和她終究只能是淒涼的相望!

  讀書人皆是負心人,讀書人亦是癡情人!軒轅敬城一生沒等到當歸的良人,陳望讓她勿念勿等一生又何嘗忘了她。軒轅敬城苦,陳望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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