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他渾身披火,卻仍緊緊抓住嫌疑人,用血肉之軀阻止即將發生的爆炸;他在監獄工作15年,卻在監區度過14個春節,兩個孩子出生時都不在身邊;她察疑析微、撥開迷霧,開創了全國「零口供」內幕交易案定罪先河;從警37年,他因長期超負荷工作,犧牲在工作一線,他說,「當警察,就要準備好站著進來、躺著出去」;讓服刑人員掌握一技之長,刑釋後能夠自食其力,是他作為監獄民警21年來一直努力的目標……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將感動帶給眾人,共同構築起一道巍峨挺拔的精神坐標,匯聚成燭照公平正義的光芒,穿過歲月,直抵人心。
2022年1月25日,中央政法委印發通知,評選出潘東升等200名同志為「雙百政法英模」。今天,長安君帶您走進他們的故事——
「在浴火的一瞬間,我認為自己已經犧牲了」
「你們進來,我要把你們都炸死!」
並不寬敞的陽臺上,幾名特警突擊隊員剛出現不久,就被犯罪嫌疑人呂某發現了。呂某情緒很激動,立刻打開了液化氣罐。
當時站在最前面的特警名叫張劼,現任安徽省蚌埠市警察局特警支隊副支隊長。回憶起那天的情形,他仍然心有餘悸。
2016年1月的一個下午,已經下班回家的張劼接到命令:本市某小區住戶呂某在家中準備了若干液化氣罐和汽油桶,揚言要引爆居民樓。
到達現場後,他和特警隊員們發現,呂某從屋內用寬約15cm的壓花鋼條將門窗全部封死了,並在牆上用膨脹螺絲釘固定。
只能破門進去!
「我有類似的處置經歷,門破開後讓我第一個進去,我迅速控制住嫌疑人,大家配合。」門板破拆並不順利,隻砸開一個30公分的口。更加糟糕的事,呂某已經發現了他們。
情況緊急不等人,張劼絲毫沒有猶豫,彎腰掰開一根擋人的鋼條,縮身鑽入隨時可能爆炸的屋內。
就在他沖進去的那一刻,呂某將危險物點燃,火苗迅速燃燒了起來。
「點著了,快躲避!」說時遲,那時快,張劼奮力將正在打開液化氣罐的呂某撲倒在地。
「嘭」的一聲巨響,爆燃發生了!
張劼和緊隨其後進入的隊員被灼熱的氣浪掀倒,屋內頓時一片火海,他渾身被火點著,卻忍著劇痛,死死控住嫌疑人,以防其進一步作出過激的行為。
張劼被抬出來時,戰友已經認不出他的模樣。
由於泄漏的汽油和液化氣爆燃,他面部及全身30%面積深二度燒傷,經6次手術才脫離生命危險。他的手臂、背部留下大片的傷疤。5年來,他先後經歷23次大手術和6次激光治療。
「在浴火的一瞬間,我真的認為自己已經犧牲了。」提起當時的生死一瞬間,他說自己很幸運。
參加警察工作以來,他一直戰鬥在反恐處突第一線。他說,「我是特警,該上的時候就應該第一個上。」
「我能不能活著出去都不知道,管我幹嘛?」
「我能不能活著出去都不知道,管我幹嘛?」
這是一個特殊的分監區,裡面關押著136名結核病犯。他們大多數性情孤僻、意志消沉、敏感易怒。有的甚至自殺自殘,抗拒改造。他們早已對生活失去信心、對前途失去希望。
正在巡監的張文博,是這裡的新任指導員。
改造,必須從心入手!
接下來3個多月的時間,張文博天天守在監舍,逐一找犯人談話,講法律、聊親情,普及結核病科學防治知識。將他們反映的問題用本子一條條地記下來,然後再一件件地幫助解決,真正做到不嫌棄,不拋棄,不放棄。
犯人們原本對他不信任的眼神裡,開始漸漸有了依賴和感激。
「救我!」有一天,罪犯王某突然發病,大口咳血。
情況危急,必須馬上送醫搶救!
來不及多想,張文博背上王某就往救護車跑,一路上,王某咳血不止。當天雨下得很大,直到王某脫離生命危險,他才發現,雨水連同王某的嘔吐物沾滿了自己一身。
那一刻,張文博的腦子一片空白,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恐懼!
事後,雖然檢查身體正常,卻在張文博的心裡卻留下了陰影。他總是懷疑自己身上有病菌,不敢回家。
後來,張文博乾脆住在了監區,把對家人的思念藏在心裡。
現在,他已是安徽省白湖監獄管理分局黃姑監區監區長。參加工作15年,張文博在監區度過了14個春節,兩個孩子出生,他都不在身邊。他知道,自己對家人的虧欠無法彌補。而犯人的成功改造,成了他這些年的唯一慰藉。
這些年,經張文博改造過的罪犯達到2200餘人,累計康復結核病犯328人,轉化好重點頑危犯42人,轉化成功率100%。還有5名罪犯主動檢舉了6條有價值的涉黑涉惡線索,讓2名揚言殺人、報復社會的罪犯放棄極端想法,避免了悲劇發生。
「教育改造好一名罪犯,不僅是挽救一個人,也是挽救一個家庭,更是對社會和諧穩定的貢獻。」
犯罪嫌疑人不開口,那就讓電子證據開口!
「公訴人對金融犯罪和對本案透徹研究的程度,都出乎意料!」2017年5月,福建省泉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辯護律師心服口服,對坐在公訴席上的檢察官表達著自己的尊重和敬意。
他口中的公訴人叫吳美滿,現任泉州市檢察院檢委會委員、第四檢察部主任。當時的這件案子,是全國首例零口供內幕交易案。
2016年3月,吳美滿調任泉州市檢察院,受命組建金融檢察處(2019年10月更名為第四檢察部)。新機構成立不到一個月,就受理了警察部指定泉州管轄的一起重大證券犯罪案件。
案件辦理過程中,到案人員都不認罪,而且尚有部分人員在逃。而此時,放眼全國,零口供泄露內幕資訊、內幕交易案被定罪尚無先例,案件批捕與否的難點橫亙眼前。
犯罪嫌疑人不開口,那就讓電子證據開口!
「內幕交易犯罪不同於傳統犯罪,所有的犯罪軌跡都會在股票操作系統上留痕。」這類新型犯罪,如果按傳統口供思維去偵查、審查,就可能得出相反的結論。
吳美滿摒棄傳統的口供依賴,轉向審查行為人所使用的證券帳戶、資金流向、交易記錄、通聯記錄和歷史對比等客觀電子證據,以及證據之間的關聯性。經過多維度全面審查判斷證據,吳美滿最終發現,犯罪嫌疑人尚某交易行為明顯異常。
這個發現,讓她非常振奮!
對照兩高關於內幕交易犯罪司法解釋,吳美滿作出專業判斷:尚某的行為符合內幕交易罪構成要件,應予批捕。
找到這個突破口後,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該案的成功辦理,開創了全國「零口供」內幕交易案定罪先河,激活了沉睡多年的內幕交易司法解釋,警察部也發來賀電。
「見證犯罪巨變,做出精準應變,這是我們這代法律人的宿命和使命。如果僅僅是把一個案件辦成精品,那是一名‘工匠型’檢察官該有的作為,如果我們想要追求成為一名‘司法大家型’的檢察官,還應當立足個案,去探究它背後的全局性、宏觀性、系統性的問題。」
「司法是技術,更是藝術。人民的司法需求是唯一的標尺,要做機制創新的工程師,更做司法為民的建設者。」她說,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你只有全力奔跑,才能勉強呆在原地。
「當警察,就要準備好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潘東升的遺體停放在醫院。從早到晚,來悼念的人沒斷過,哪怕在後半夜,也不斷有剛下了夜班的民警從四面八方趕來。有的人一直站在那裡默默地落淚,有的人深鞠躬,再鞠躬。
2021年9月25日,時任福建省警察廳黨委委員,福州市政府副市長、市警察局局長,一級巡視員的潘東升經搶救無效,因公犧牲。
就在犧牲的前一晚,潘東升還在安保一線工作到深夜,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臨時駐地。
在戰友眼裡,他是那個永遠在一線奮不顧身的人。
2016年5月,福建三明市突降暴雨,一處在建水電站工地上數十名工人瞬間被山體滑坡掩埋。凌晨5點多,時任福建三明市警察局長的潘東升得知警情,拿起對講機、沖上越野車,立刻奔赴現場組織搶險救援。
雨不停地下,路途泥濘,水電站傾瀉著洪流,渾黃的江水滾滾而下,兩旁不時發生塌方和山體滑坡。
「快!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時間清理出生命通道!」五天四夜,他餓了吃碗泡麵、啃個饅頭,每天在車上瞇兩小時,鞋子陷進了泥裡,就光著腳來回奔跑指揮救援。
一些缺乏專業救援技能、裝備的團體執意要沖進中心現場救災,一度造成現場的混亂。潘東升迅速設置了三個交通卡點,對社會車輛進行截留、分流。此時,執勤民警發現某施工單位幾輛工程車正不斷加速,試圖沖過卡口。
「人命關天,除救援車輛外一律不得通行,凡是強行闖關的,先從我身上軋過去!」在場的所有人都記得潘東升披著一件舊雨衣,站在沒膝深的泥漿中的樣子。他用身體擋在路中央,手持擴音器大喊著,聲嘶力竭,直到車輛分流,生命通道再次暢通。
「黨員幹部就應該沖到一線!」從警37年,潘東升從未食言。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永遠在一線的潘東升,如今靜靜地躺在鮮花和挽聯中。
周圍的人都曾聽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加入警察隊伍,就要準備好站著進來、躺著出去。什麼是躺著出去?就是時刻準備著,為黨和人民犧牲生命。」
潘東升說,這是1984年他第一次穿上警服參加培訓時,老師對他講過的話。從那一刻起,潘東升始終將它銘記於心。
「誰說我不是工程師?監獄警察不就是挽救靈魂的工程師嘛……」
「別人成了工程師,你為什麼要去管犯人……」
「誰說我不是工程師?監獄警察不就是挽救靈魂的工程師嘛……」
孫明靜靜地躺著,再也沒法開口說話。這個在監獄一線工作了21年的「靈魂工程師」,永遠離開了。
2020年9月29日晚8時左右,已在獄內封閉執勤5個批次的山東省青島監獄第五監區副監區長孫明同志,在值班崗位上突發疾病,經搶救無效,不幸因公犧牲,年僅45歲。
1999年8月,畢業於天津理工學院(現天津理工大學)機械設計與制造專業的孫明,懷著深藏已久的「警察夢」,毅然決然地投身警營,成為了一名監獄人民警察。
然而走上工作崗位後,孫明很快意識到,要想真正成為一名「靈魂工程師」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要把罪犯改造成為擁有一技之長、刑釋後能夠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首先要做到「打鐵還需自身硬」。
憑著一股子鑽勁和拼勁,孫明逐漸成長為一名「技術尖兵」。他發揮自身專業優勢,充分利用勞力改造手段,經常性開展罪犯勞力技能、安全生產教育培訓,激發罪犯改造積極性,不斷提高罪犯勞力改造質量。
「沒有哪名罪犯應該被放棄,沒有哪個黑暗中的靈魂不能被喚醒。」孫明一直堅信著。
罪犯李某只有國中文化水平,沒有任何技術特長。入獄服刑後,一直想學一技之長,希望刑釋後能夠在數控機床加工行業就業安身,卻又苦於基礎太差,只能在基礎車床勞力改造。
「小李,你別擔心!只要你誠心學習,學歷不是問題,重要的那份好奇心還有,那份想掙脫現狀的沖勁還在,我相信你一定能學有所成的。孫明洞見症結,鼓勵李某放下包袱。
隨後,他將李某調整到數控機床當學徒,讓經驗豐富的主操作工「以師帶徒」並還親自指導李某學習。
日復一日,李某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逐漸鋪滿了陽光。
最終,李某從一名學徒工逐步成長為數控機床的主操作工並考取了中級技能等級資格證書。刑釋出獄後,李某憑借在監獄學習的數控加工技術自主創業,開辦了自己的工廠。
「是孫警官的教育和幫助讓我掌握了一技之長,走上了正確的道路,開啟了新的人生。」追悼會上,李某看著照片裡那張曾經對著自己微笑的臉,泣不成聲。
>嫌疑人點燃液化氣!爆燃瞬間,他以為自己已經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