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腫瘤觸礁，IBM醫療夢難圓

作者：陳廣晶

編輯：王小楠

作為昔日全球AI老大哥，IBM沃森最近麻煩不斷。

今年7月，外媒曝料稱，IBM沃森的醫療AI產品做出了錯誤診斷並開出不安全藥物。盡管，IBM方面努力澄清，但沃森醫療AI產品在中國的銷售已經受到影響。

醫療AI是近幾年最擁擠的賽道之一，尤其是腫瘤篩查，中國的互聯網公司BAT，全都在這一領域撒下重金，IBM老大哥的遭遇，給中國醫療AI上了一堂教育課。

01

IBM的中國計劃亂了

「本來這個月還有5家醫院（要簽約），結果全停了！」百洋智能科技首席行銷官王必全非常著急。特別是，剛剛簽約的醫院科室主任也受到來自院方的壓力。「我感覺特別對不起他們，本來是非常好的東西，現在弄成這樣。」

在11月13日的媒體溝通會上，王必全說，「如果不是突然出現‘負面’，進度應該更快。」

按照王必全的計劃，作為國內獨家總代理，今年年底，百洋要就沃森腫瘤（WFO，IBM 沃森的癌症解決方案）與120到150家醫療機構簽約，到明年年底這個數字應該達到270-300家。進入10月後，這個節奏被打亂了。

沃森腫瘤是IBM沃森2017年開始打入中國市場的醫療AI產品之一，也是拳頭產品。本質上是決策支持系統，為醫療工作者提供決策支持，並且提供醫療循證證據。IBM方面宣稱，該產品目前已可覆蓋13種癌症，這些癌症占全球發病率和患病率80%。

2017年3月，IBM沃森將沃森腫瘤的獨家分銷代理權交給百洋智能科技後，二者可謂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在百洋不遺餘力地推動下，中國已有81家醫療機構簽約，這個數字占到沃森腫瘤在全球客戶——270餘家醫療機構的近三分之一。

同時，還不斷有生力軍加入進來。「200多家在試用，已經在100多家醫療機構通過了院長會，還在走流程。」王必全告訴市界。

幾乎同步，在大洋彼岸，沃森腫瘤的研發者，IBM沃森經歷了此起彼伏的唱衰：營收下滑、產品惡評、裁員風波、總裁辭職，業務板塊有收緊甚至項目遭裁撤的傳言。

現在這些唱衰之聲也傳入國內了。可以預見，如果市場信心無法有效提振，不但沃森腫瘤的中國市場會受到重創，IBM沃森的處境也將更加艱難。

02

沃森健康進入嚴冬

經過3年發展，IBM沃森已經形成了一個貫穿醫療健康領域的創新認知解決方案完整鏈條，除了百洋代理的沃森腫瘤、沃森基因，還有沃森健康及認知服務平台、沃森醫療影像分析等。一度是公認的醫療AI的領軍者。

自今年夏天以來，沃森健康在中國也不斷遭遇信譽危機，網路中出現了《一批中國大醫院或損失慘重，因為花巨資買了這個……》、《裁員、收購、轉型，IBM沃森健康將走向何方？》、《IBM 沃森：被辜負的期望》等多篇報導，直指沃森現有的經營狀況不佳。

這些報導稱，今年6月以來，由於需求疲軟，營收下滑，沃森已經不得不收緊業務，主要是設備銷售業務。甚至有業內人士曝出，IBM可能將割掉這塊「不良資產」的消息。並在文中直指，中國某些大醫院已成了沃森醫療AI產品的「接盤俠」。

事實上，這個全球AI領域的「領軍者」 ，在醫療健康領域早已麻煩不斷了。

2017年2月，M．D．安德森癌症研究中心關閉與IBM在沃森系統上的合作項目。據外媒報導，二者合作5年，沒有開發出一個可以用在病人身上的工具。

2017年5月，風投公司Social Capital的創始人Chamath Palihapitiya 在 CNBC 上直接稱：「沃森就是個笑話。」這還被福布斯擬為標題大做文章。

進入2018年，麻煩升級。

7月，IBM發言人宣布了裁員的消息，但堅稱「此項行動只影響沃森健康團隊的小比例員工」，且原因是「正在轉向科技密集型服務，簡化流程，通過自動化提升速度」。

而此時，關於沃森健康增長乏力，營收下滑，存在泡沫的分析已經甚囂塵上。10月份沃森健康總經理Deborah DiSanzo宣布離崗的消息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

但，沃森健康的財務狀況並沒有官方明確信息。2016年以來IBM的財務報告已經很少提及沃森健康。在日前召開的媒體見面會上，對於沃森健康在全球的盈利情況，該公司腫瘤與基因解決方案副總裁Steve Harvey和副總健康官Nathan Levitan也都三緘其口，表示不方便透露。

而比營收狀況更糟糕的是，沃森腫瘤等產品的「差評」也開始不斷曝出。最嚴重的莫過於，7月底，STAT曝出IBM內部資料稱，沃森的醫療AI產品做出了錯誤診斷並開出不安全藥物。

8月11日，《華爾街日報》又發文稱，盡管IBM投入了幾十億美元，Watson作為醫療AI，並沒有發揮什麼作用。這給了沃森健康沉重一擊。

IBM高級副總裁、認知解決方案及IBM研究院John E.Kelly博士甚至親自撰文反駁。文章列舉了沃森健康在醫療AI研究方面的進展，以及使用者的正面反饋。並重申「會積極地推動人工智能和其他技術在醫療健康領域的應用」。

雖然，IBM方面努力澄清，但沃森醫療AI產品在國內的銷售已經受到影響。如果無法有效恢復中國這一主力市場的信心，成立三年的沃森健康，就真的要進入最冷的冬天了。

03

最擠賽道

沃森是機器學習系統，是曾在1997年戰勝過國際象棋冠軍——超級電腦「深藍」的下一代超級計算機。2011年2月，這台以公司創始人的名字命名的計算機，參加了美國老牌智力遊戲節目《危險邊緣》並大獲全勝，一戰成名。

IBM也借此樹立了邁向新興技術的形象，並一舉成為AI和大數據分析領域的領先者。

4年後（2015年4月），IBM沃森健康成立，作為轉戰醫藥健康領域的重要部署，IBM對其寄予厚望。IBM也毫不掩飾，公司把未來押註在醫療健康產業的意圖。

數據顯示，全球每年有1400萬人罹患癌症，這個數字在中國為429萬。在美國，癌症已經超越心血管疾病成為美國人的頭號殺手。而在這些數字背後是癌症治療需求的持續走高。

因此，2014年以來，在大數據、精準醫療的熱潮中，互聯網企業用AI重塑醫療格局，破解癌症等高發重症的雄心異常高漲。不僅IBM沃森 ，Google，英特爾，甚至Facebook都已加入布局。

同時，國內的互聯網巨頭、創業公司等也不甘示弱。

2016年10月，百度「醫療大腦」問世。該項目為百度與中國工程院院士詹啟敏團隊合作，依托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通過互聯網思維和雲計算模型，找到與食管癌發生密切相關的突變位置，也就是早期篩查標誌物。

2017年3月，阿里推出「ET醫療大腦」，針對大量肺腺癌病例的DNA序列進行分析，找到致病的關鍵基因突變。

2017年8月，騰訊覓影面市，與多家醫院合作，應用AI醫學影像開展食管癌臨床早篩。

另據動脈網統計，大陸已有的83家醫療AI創業企業中，一半涉足於腫瘤篩查診斷領域。

到2018年初，IBM決定把沃森基因的中國獨家分銷權交給百洋，並將沃森腫瘤在中國市場與百洋醫藥集團簽訂的獨家分銷協議，從3年延長至8年之時，醫療AI已經成了最擠賽道，尤其在癌症治療領域。

但，繁華背後，商業模式無處落腳，發展需持續「燒錢」，難以獲取臨床數據等問題逐漸凸顯。眾多中小AI創業公司，首先迎來了產品完善和資本的雙重寒流。《財經》雜誌甚至用專題報導指出，中國醫療AI公司，正在遭遇「C輪死「魔咒。

而事實上，即使是已經進入付費使用階段的沃森腫瘤，其在中國也並未能做到對每位患者200至1000美元的收費。

國內總代理百洋智能科技方面表示，今年以來已經開始以供醫生學習的軟體形式，按ID收費了，費用相對低很多。即便是在患者「買單」的地區，每人費用也只有4500到5000元人民幣。而無論哪種情況，IBM方面仍然按照使用例數在收取代理商費用。

毫無疑問，如果沃森腫瘤是成本項，在臨床使用上，醫生會小心翼翼，而按照ID付費，臨床用起來會更放心。這或許也是該產品在中國市場更受「歡迎」的原因。

但，在這個過程中，即便只是總代理，百洋的醫療信息板塊也在虧損。對此，該公司強調，該等業務目前處於培育階段。

04

數據困局

醫療AI都需要培育。而這種培育也不僅僅限於金錢。

沃森腫瘤的主要功能不是診斷，而是根據病人情況及診斷，給出有證據的臨床方案建議，同時這個方案會有優先順序，有治療時間軸，以及多個對比方案。

從本質上說，「這是輔助決策支持系統 ，僅僅為醫生提供治療的選擇方案，最終的決策權在醫生手裡，而不是在沃森腫瘤掌控當中。」IBM沃森健康副總健康官、腫瘤學家Nathan Levitan向市界強調。

百洋方面也一再強調，沃森腫瘤其主要作用是規範治療過程。南京市第一醫院腫瘤中心主任陳錦飛研究結果顯示，規範治療患者存活率高4.2個月。「一個新的腫瘤藥面世也只不過延長患者幾個月的生命。」王必全補充說。

沃森腫瘤來勢兇猛。百洋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一年多的時間裡（截至2018年11月4日），大陸20多個省，40多個城市，81家醫院簽約落地。261家醫院使用過該產品，註冊醫生數達1133人，使用過的醫生785人，使用過的患者達到4.1萬人。

在此之前，另一家中國公司——杭州認知，以「IBM Watson for Oncology在中國指定的本地經營服務提供商」身份，與IBM合作，並在2018年1月打造了「杭州沃森智能診所」，這也全國第一家AI診所。

但，從應用體驗看，作為沃森腫瘤的主要使用者，醫生們對其效果的意見卻不統一。有人認為是非常好的助手，也有人認為產品過於美國化，而不能與本土患者情況契合，並沒有實際用處。

而即使是認為沃森腫瘤是好助手的醫生，也承認，沃森只是一個輔助的工具，只會「冷酷無情」地給出的答案，不會考慮患者能否接受，而且有時並不可靠——「不改可能對了，改了也可能改錯了」。

不能回避的是，醫療AI的「成長」須以海量數據作為「養料」。據Nathan Levitan介紹，沃森腫瘤已經吸納的數據，包括330種醫學期刊，200多本醫學教科書，千萬份文獻，以及各國指南。

目前看來，這些還是遠遠不夠。因此有業內人士認為，「好高騖遠」是沃森陷入尷尬境地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表示，如果沃森設立了一個更加現實的計劃，可能會達到，但沃森的期望太高了。試圖讓醫療AI與腫瘤專家平起平坐，這就注定了其產品會脫離普通醫生，而必須依靠頂級專家為其提供數據。

要做到這一點無疑很難。事實上，在中國即使是「普通」的臨床數據也很難獲得。

雖然今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已經印發《關於促進互聯網+醫療健康發展的實施意見》，鼓勵以醫療機構為核心開展「互聯網+」工作，醫療AI也是其中重要內容，但現實是，臨床病案不規範、數字化程度不高，數據壁壘難以打破等問題仍廣泛存在。一位醫藥行業內人士就曾對市界說：「做互聯網+醫療健康，不是有錢就可以的，還要對行業有充分的了解。」

在一片唱衰聲中，百洋仍然充滿信心。在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百洋醫藥董事長付鋼曾表示，「我已經過了急著賺錢的階段，對智能醫療抱有情懷，也做好了長期投入的準備。」

百洋集團是一個深植傳統醫藥行業多年集團企業，目前年銷售額近40億元，建立了覆蓋全國30餘省市、超過1.2萬家醫院、20萬餘家藥店的行銷網路。

這些能否助力IBM沃森的醫療AI走出危局，還有待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