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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三正在井上,大聲說話,一副粗豪的屠夫樣兒。沒治,他生在屠夫家,長在屠夫堆,又當了十幾年屠夫,雖有了幾個錢,不屠夫也由不了他。顯然,他自個兒也想不屠夫,努力想優雅些,可屠夫味兒硬是從汗眼里往外冒。沒治,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想不屠夫,也由不了他。
那雙福,倒叫錢熏出了幾分文氣。想當初,窮得精屁股攆狼時,也不過一個鄉巴佬,後來,財發大了,到大地方,沾了些文氣,就斯文了些,聽趙三說笑時,便只是矜持地點頭。但再矜持,猛子仍覺得一股惡心往外冒。那學來的,只是皮毛兒,里面的實質若惡心,有多好的包裝,也掩蓋不了惡心。
花球說:「瞧那燒樣,想當初,也不過是個生疤的土豆,一有錢,就牛氣成金疙瘩了。知道不?聽說,這幾日,他出的金子,早超出了成本。再出,就是淨賺了。要不,我們也弄個窩子?」猛子道:「說得輕巧。你連骨頭撕不滿一盆子,拿什麼開窩子?」花球嘆口氣。
兩人到那涮金槽水口處,花球又去背雙福涮過的沙。猛子瞇了眼,看遠處的山。那山,隱約在薄霧里,看似很遠,但並不遠,騎了駱駝,或步行,幾個時辰,便能到那山上。那山,便是祁連山,蜿蜒千百里,扭呀扭呀,便扭出一道窄長的峽道。西邊大山,東邊大漠,中有小道,東扭西竄,人便稱之為河西走廊。但猛子懶得管那些屌長毛短的事,他只是將胸中淤積的惡氣吐出。他很想叫幾聲,但他知道,他一叫,別人就會將他當成叫驢之類的動物了。叫得有資格,人窮了一叫,別人就當你侵犯了他。
聽得雙福說:「花球,你打模糊,我也不說不叫打。可是,你別偷沒涮的沙。」花球笑道:「我倒真想偷呢,不想偷是假的。聽說,那夜有人偷沙,差點偷去幾兩金子?」趙三笑了,那笑也一副屠夫氣,粗聲大氣地沖人。趙三說:「那窮命的賊,若偷去那沙,最少值千兒八百。
可惜呀,有發財的心,沒發財的命呀。」猛子聽出他話里有話,可能他們懷疑是自己偷的。要說,河里打模糊的,現在就他二人。別人也可能偷,但涮來卻沒他們方便。猛子心里有了氣,他最反感別人說他窮命,便說:「趙三,聽你的話,你是好命了?既是好命,為什麼老人說屠漢養兒子是充數兒呢?」趙三的笑一下子沒了,支棱起腦袋來。雖然離得不近,猛子還是看到了趙三臉上鼓起的肉棱。「什麼意思?」他惡狠狠地問。
「沒什麼意思。」猛子懶洋洋說。
猛子知道這話氣得他夠戧,心里暗暗好笑,但還是覺得對方那命窮的話刺痛了自己。先前,他覺不出什麼,只要山芋米拌面填飽肚囊,就懶得想別的。可近來,他發現,那窮,已成尖刀了,時不時就刺他一下。當那「窮」字僅僅是影響生機時,也沒什麼。這世上,填肚子的東西有的是,或野兔,或野雞沙米什麼的。吃飽之後,便能懶洋洋曬太陽,也愜意,覺不出做人的沉重來。
一旦那「窮」字超過一定限度,影響到做人的尊嚴時,就不能不正視了。當然,這「尊嚴」二字,他才放入心里不久。不過,那概念,只要一入心,就生根了,時不時就會探出刺來,紮他一下。
爹似乎是不怕窮的,老聽他說:「窮是老子的活該窮。」這話,他說了一輩子,很坦然,一副樂天知命的架勢。當由窮帶來的磨難襲來時,爹雖也苦惱,齜牙咧嘴,坦然受刑,但很少怨天尤人。爹老說:「老天能給,老子就能受。」他將那坦然的「受」,當成向老天示威的武器。猛子雖能感受到爹「受」時那份尊嚴,但還是不願效法他。
他跟爹不一樣,老天不公時,他就會大罵:「老天爺,我日你媽!」
猛子不信趙三那話:「你沒有發財的命。」他不信真有個叫趙公明的,是個溜尻子拍馬屁的家夥,誰富了,就再扔給他一疙瘩金子。他不信。他待在家里,當然是謀不來一分錢的。當他帶了兔鷹,抓幾只兔子,到城里賣了,就是幾十塊錢。這錢,是他掙的,不是那趙財神賜的。趙三那財,是千百個豬呀、牛呀、羊呀的命換的,不信老天爺會安排你殺生害命。要是他真安排了,猛子又該操他媽了。
花球背來了沙。他放下袋子,籲籲喘氣。猛子懶得閒言,取出金盆子,鏟些沙,迎了水波,一下下涮。浮沙忽地騰起,在盆里旋幾下,叫水帶了去。涮的感覺很好,沙打旋時,有種流動的美,一暈一暈,茫無軌跡。那圖案,一次次刷新,決不重復。浮沙一暈暈逐水而去。幾塊石子把盆底咬得咯咯響。猛子撿了石子,很想朝趙三扔去,但想歸想,還是隨便一扔。人窮志短,馬瘦毛長,誰叫你自個兒窮呢?朝人家撒什麼氣?
幾點黃星又露了出來。這晃前晃後,為的就是晃出這幾星黃來。猛子籲口氣,那黃光很叫人喜悅,但怪的是,心底竟騰起一股無明火來,攪得他心緒大惡。他手一揚,惡狠狠將盆子拋出。那盆劃個弧後,濺在河水中。
花球嗔道:「發什麼燒瘋?」
猛子懶洋洋出了水,朝沙上一躺,長籲一口氣,閉上了眼。花球仍在嘮叨。猛子也不去在乎。許久,他一骨碌爬起,惡狠狠對花球說:「別人吃剩的,有個什麼吃頭?」
花球冷笑道:「有本事,你也開個窩子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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