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央視版電視劇《紅樓夢》成一代經典,當年籌備此劇真正體現了匠心精神,培訓班就辦了兩期,劇組所有備選演員同吃同住同學習,俊男靚女的環境裡,順理成章地成績了幾對佳偶。
比如攝影師李耀宗和扮演三姑娘探春的東方聞櫻,比如飾演平兒的沈琳和扮演賈蕓的吳曉東,還有扮演香菱的陳劍月和柳湘蓮的扮演者侯長榮,尤其是陳劍月和侯長榮,還在劇組時就懷上了女兒,電視劇拍完,人家從小情侶變成一家三口,什麼也沒有耽誤。
可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還有一個小夥子對一個姑娘戀的癡狂,表白卻慘遭拒絕,癡心未改,從此沉淪,繼而酗酒,活活頹唐了精神,作踐壞了身體,早早離世,年僅32歲,令人唏噓可嘆。這個小夥子就是87版電視劇《紅樓夢》賈瑞的扮演者馬廣儒,他癡癡戀著的姑娘就是女主角林黛玉的扮演者陳曉旭。
馬廣儒生於1962年,排行老七,因為出生時恰好七斤重,加上是幼子,父母和哥哥姐姐們都對他寵愛有加,說溺愛也不過分。
幼年的馬廣儒表現得比一般小朋友出眾,學東西也比較快,而且,他長得很秀氣,凡見到他的人,都誇他長得好,眾星捧月,大概就是馬廣儒幼時所感受到的成長氛圍。他六歲生日時,父親用省吃儉用下來的錢買了一套《紅樓夢》和《三國演義》送他,馬廣儒從此走進了《紅樓夢》的寶殿。12歲時,他又以優異的成就考進安徽安慶黃梅戲戲曲學校。
聰明,長相好,備受家人的呵護,早早地學戲受風花雪月的熏染,還有深度迷戀《紅樓夢》,多種因素的疊加,使得馬廣儒養成了自我代入賈寶玉的情緒之中,他認定自己就是第二個賈寶玉,的確,他在多個黃梅戲劇目中多扮演才子,而且特別的成功,所以,非常早,馬廣儒就有一個夢,就是要演賈寶玉,他覺得自己是賈寶玉的最佳人選。
1983年,中央電視臺決定拍攝電視延續劇《紅樓夢》,全國遴選演員的消息一發出,馬廣儒激動到夜不能寐,他第一時間就聯繫上了劇組,表達了自己想要扮演賈寶玉的願望。馬廣儒有深厚的黃梅戲功底,而黃梅戲的劇目很多都是才子佳人戲,的確是《紅樓夢》劇組比較喜歡的備選演員,87版《紅樓夢》裡有好幾個人都來自安徽的黃梅戲演員,比如扮演史湘雲的郭宵珍,扮演襲人的袁枚等人。馬廣儒是個很好的演員,這是全劇組所公認的,只是他卻不是賈寶玉的最佳人選,原因有三:
一是馬廣儒年齡大了,而且他是那種成熟男性的感覺,而賈寶玉的特點是要有脂粉氣,要有孩子氣,否則天天混在女孩子堆裡會顯得很突兀。
二是馬廣儒個子比較高,這一點也和賈寶玉的形象出入太大,和女演員們配戲也不搭。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馬廣儒長了滿臉的青春痘,在當時化妝和拍攝技術還稍顯落後的八零年代,這樣的形象是沒有辦法完成賈寶玉這個角色的。
得知自己肯定不能演賈寶玉,馬廣儒當初的希望有多大,這時的失望和打擊就有多大。但是導演王扶林也知道這個小夥子是個好演員,於是就和他商量,希望他能夠出演勾引鳳姐不成反被嘲謔至死的賈瑞。馬廣儒個人很不喜歡賈瑞這個角色,因為他幾乎和賈寶玉是兩個極端,他從小熱愛紅樓,現在走進了紅樓,卻要去扮演一個和自己心目中形象完全相反的角色,是走還是留?馬廣儒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糾結之中,這時,陳曉旭常常開導他,幫助他逐漸走出對於角色的偏見。他接下賈瑞這個角色,而且演繹得極其成功。
成功地扮演了賈瑞,那是因為馬廣儒的確是一個特別優秀的演員,但他對這個角色從內心不認可。他自己說,拍賈瑞被兜頭潑了一頭一身的屎尿那場戲,當用香蕉泥制成的「糞便」潑到身上時,他內心死的心都有了。他走進了紅樓,但這個工作的過程一點也不快樂。在這個過程中,他愛上了一個姑娘,就是林黛玉的扮演者陳曉旭,馬廣儒的內心一直有賈寶玉情節,他很自然地個人代入,渴望著同「林妹妹」共譜戀曲。
馬廣儒追求陳曉旭到狂熱的程度,有多瘋狂呢?他有三次割腕明志的經歷,希望用自殘的方式來打動心中的姑娘。只是這種極端的行為除了將陳曉旭嚇到花容失色之外,不可能起到任何積極的作用。陳曉旭從此躲著他走,角色的不如意,加上情感上的打擊,馬廣儒的情緒越來越低落。《紅樓夢》尚未拍完,馬廣儒的父親又去世了,這對他來說,是又一個沉重的打擊。在《紅樓夢》拍攝的後半程,全劇組最難過的非馬廣儒莫屬。
《紅樓夢》拍完,馬廣儒回到安徽,作為一名參加了《紅樓夢》拍攝的演員,馬廣儒受到了單位空前的重視,將他作為重點人才來培養。在工作和生活的很多方面都為他提供方便。
話說一個人可以成才擔當大任,前提是必須經過閱歷的磨練和成長。也許馬廣儒的人生相對太順利了,《紅樓夢》的光環太過耀眼,再有,馬廣儒的文化基礎和底蘊到底不足,很難擔當起更大的責任,他常年沉溺於賈寶玉這樣的人物代入裡,現實和舞臺分不清,完全活在自戀、自憐和自艾中。
對待個人感情生活,他特別容易走極端,後來他談了一個女朋友,對方女孩子很愛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做了他的妻子,可是他的愛令人窒息,他讀《紅樓夢》,不讀作品思想的深刻,不讀作品文學藝術的高度,只看見寶黛愛情的纏綿,一步步走進自己做的繭中無法自拔。不健康的愛讓妻子太累,也太痛苦。他自己活成最痛苦的樣子,妻子跟著他更是沒有一天的好日子。
馬廣儒演戲,多是才子,他扮演張君瑞,扮演王勃,扮演張於旦……他將這些人物視為古人的現實生活,他向往古人的風流瀟灑,向往古代君子為朋友兩肋插刀,他常常表達對現實的失望,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扮演的那些人物是經過了藝術加工和升華後的作品,和現實生活是有很大差距的。
如此情緒裡的馬廣儒漸漸憂鬱,而且越來越嚴重,這樣精神狀態下的人也是不容易經營好人際關係的,長此以往,工作不可能不受到負面的影響。如此惡性循環,其實他很年輕就愛喝酒,而且酒量很大,常常一喝就是一斤白酒以上的量。說他酗酒名副其實。
1992年5月26日,馬廣儒又一次借酒消愁,只不過這一次醉酒,他再也沒能醒過來,一醉長眠,年僅32歲。實在是可憐、可悲又可嘆。
人們發現馬廣儒的遺體時,同時發現的還有他摘抄的《紅樓夢》詩詞,什麼「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什麼「一把辛酸淚,都言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這就是一個永遠過不完青春期的孩子。
馬廣儒死時,他所在城市的電視臺正在播出電視延續劇《紅樓夢》,恰好播到「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瑞正在為自己的妄想丟了性命。反觀現實,也算是驚人的巧合了,令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