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平康坊：唐朝摩登裡坊生活

　　《長安十二時辰》里的平安坊藏著諸多玄機。既是權傾朝野的右相林九郎府邸所在，又是滿樓紅袖招的青樓集中地，還藏著葛老偌大的地下王國。歷史上的平康坊是否真如影視劇中這樣，一個天堂與地獄的結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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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紹平康坊之前，我們需要先了解一下唐朝長安城的里坊制。

　　隋唐長安城，作為當時世界最偉大的城市，在城市建設和管理中擁有十分獨到的經驗。其中一大特色就是里坊制。里坊制脫胎於西周的閭里制，形成於漢朝，經過歷代的發展演變，在隋唐時期被完善並發揚到極致，可以看成是那個時代的國有高端社區。

　　隋唐長安城面積約87平方公里，城市締造者宇文愷在城市規劃之初，就把城市按照周易學說以及龍首原地形，嚴格設計。隋初全城被東西、南北交錯的二十五條大街分為110個坊（唐朝108坊），沿朱雀大街分列排布。東部萬年縣，西部長安縣。

　　宇文愷是一個偏執的數字控，南北向13排寓意陰歷閏年有十三個月，即「一年有閏」。皇城正南南北向4列寓意「一年四季」，東西9排寓意「五城九逵」。

　　宮城和皇城兩側坊的面積最大，每個坊面積約93公頃；皇城正南方的36個坊，每個坊的面積約為28—41公頃；皇城以南其餘6列，每個坊面積約為51—66公頃。

　　總體而言，長安城的坊規模較大，部分坊的面積相當於歐洲中世紀的城市。

　　里坊均有高1.5米左右的圍牆環繞，坊牆厚度一般為2米至3米，均為夯土建成，四面各開一門。皇城南36坊只開東西街和東西門，不開南北街和南北門，寓意「不欲開北街泄氣，以沖城闕」。

　　坊牆之內就是一個豐富的小社會。一般來說，每坊都有東西南北交織十字街，街道把整個坊劃分為4個區域，每區域內會有十字巷，再進行劃分，共分為16個區域。街巷的寬度均被嚴格控制，十字街的寬度均為15米，巷的寬度一般為2米左右。

　　經過街巷劃分，坊內的每一個區域都會有一個精確的定位。坊的四角命名東北隅、東南隅、西南隅、西北隅的。靠近東、西、南、北四坊門的部位，則稱為某門之南、某門之東、某門之西、某門之北。靠近坊內十字街中心路口的區域，則稱為「十字街東之北」、「十字街東之南」、「十字街西之男」、「十字街西之北」。因此，長安人報籍貫，往往可以精確到某坊某街巷。

　　坊的最後一個單元就是住宅。唐朝對住宅規模形制有嚴格要求，並上升到法律規範。《唐六典》記載「凡宮室之制，自天子至於士庶，各有等差。天子之宮殿皆施重栱藻井。王公、諸臣三品以上九架，五品以上七架並廳廈兩頭，六品以下五架。其門舍，三品以上五架三間，五品以上三間兩廈，六品以下及庶人一間兩廈。五品以上得制雞頭門」。官員如有違反，杖責一百，並勒令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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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坊制不僅是一種城市規劃，更是一種城市管理制度。每個坊設有管理長官坊正，定時關閉坊門，處理坊內日常事務。長安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從一更三點（即為晚上20:12，一更為19:00—21:00，每更為五點，一點相當於24分鐘）的暮鼓，到五更三點（4:12）到晨鐘，坊內居民嚴禁出入坊門，一旦犯禁就會笞打50下。

　　唐朝長安常住人口70萬，據推算，一個規模中等的坊，居住人口至少5000人。如此龐大的城市，居民居住往往也自發行成分區。一般官員住宅靠近宮城，商人住宅靠近兩市，農民靠近城門。農民在長安城占很大比例，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長安城南部，人煙稀少，很多居民於此耕作。

　　部分坊也形成了特色集聚區。如翊善坊和來庭坊「多為閹人居之」，因為此地毗鄰宮城，高力士就於此居住。從高宗李治時起，皇帝的主要居住工作場所為太極宮和興慶宮，城市的中心逐漸東移到朱雀街以東。朝廷大員紛紛於此買房置業。一是為了上朝，節省通勤時間；二是為了圈層建設，融入帝國精英官圈層。因此，朱雀街以東的北部、中部區域逐漸形成了官僚家屬院。

　　此外，延壽坊多有金銀珠寶店，豐邑坊兼賣殯葬用品。所以，長安是由上百個小城鎮組成的超級綜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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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眾多里坊中，最為出名的是平康坊。

　　平康坊位於皇城東南角。東鄰東市，西距150米超寬主幹道朱雀街兩坊之隔，北鄰長安城最繁盛的安仁坊，上風上水，長安城的網紅黃金地段。

　　平康坊是長安教坊的歌妓集中經營、居住之地，全國最為知名的紅燈區。《開元天寶遺事》中如此描述:「長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也，京都俠少，多聚於此。」

　　《北里志》中記載:「平康里入北門東回三曲，即諸妓所居之聚也。」《北里志》是唐代浪子孫棨撰寫的小說筆記。孫早年沉迷聲色，流連平康坊，對北里的歡樂生涯刻骨銘心，以至於多年之後寫書緬懷。

　　北里即平康坊北部，曲即小巷。基於長安城里坊的基本分區，平康坊北里的按照街巷分為三個部分，從北到南依次是北曲、中曲、南曲。孫棨所述「妓中有錚錚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牆，一曲卑屑妓所居，頗為二曲輕斥之。」

　　從中可以看出，北曲為低等妓女營業之處。北曲在坊的最北側，緊挨坊牆，臨路店小，僅僅謀生。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極為高雅的青樓女子。尤其是南曲，她們色藝俱佳。通曉琴棋書畫，於單獨的閣樓里撫琴吟唱，可與才子書生賦詩唱和，可與達官貴人比肩出遊。南曲的庭院，建造精美，有假山花園，園林亭榭。如此妓館數十家，約有妓女近千人。

　　南曲女子挑選嚴格，選入後平康坊後，便會進行嚴格的素質拓展訓練，「初教之歌令而責之，其賦甚急，微涉退怠，則鞭撲備至。」因此這里也出了很多風頭一時無二的女子。如與李益愛的死去活來的霍小玉，如善於酒糾的鄭舉舉，善辨音律的張住住等。

　　平康坊的青樓女憑借自己的才藝、容貌以及營業場所，形成了一個華麗的鄙視鏈。

　　平康坊的火爆是唐朝踐行李嘉誠地段理論的完美案例。除了上文提到的區位優勢，以下也是其商業奇跡的一些影響因素。平康坊隔了一條街是崇仁坊，內有各地方駐京辦事處進奏院25個，另有15個在平康坊內。這里居住著帝國從四面八方匯聚長安的官僚，這里也成了大唐官場的信息港。

　　此外，尚書省官署位於皇城東，於是大量舉子、選人和進京官員在此集聚。特別是大批趕考的舉子赴京後，都要拜見官員。有一個地方能聆聽官場八卦，能與佳人飲酒貪歡，平康坊無疑成了最好的落腳點。所以孟郊中舉後會說:「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他詩文中的花，自然是平康坊的如花女子。平康坊南曲儼然變成了長安中上階層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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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青樓，偌大的平康坊還有什麼?當然，平康坊也有居住的功能，住的多是高官顯貴。

　　從上圖可以看出，平康坊從710-740年之間聚集大量官員。其中最出名的則是李林甫，《長安十二時辰》右相林九郎的歷史原型。

　　住在青樓窩中的李林甫宅又是什麼規模呢?傅熹年先生曾經將隋唐長安的住宅大致分為三品以上官員第宅、一般官員賜宅、大量中下級官員租宅、一般住宅等幾種，其中三品以上官員和王公貴族的府第又分為最大、次一等、以及再次一等三類。權傾朝野的右相自然屬於最高一等。

　　李林甫宅位於坊東南隅。從《長安志》中可看出，這一地區的豪宅多次更換過業主。從建國元勛李靖到陸頌，到李令問，再到李林甫。尚書左仆射衛國公李靖乃開國元勛，其宅東有菩提寺，幾乎占全坊四分之一。李林甫繼承其宅後，又進行大規模裝修，園林、池沼、馬廄一應俱全。

　　《舊唐書·卷一百六》記載「還京師發喪於平康坊之第，林甫晚年溺於聲妓，姬侍盈房。」這表明，李林甫選擇落戶平康坊的意圖清晰可見。

　　後來，隨著唐王朝的衰落，里坊制漸漸崩壞，長安也最終被戰火吞噬。那些滿樓紅袖招的女子和那些「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詩人，最終被歷史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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