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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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之谷》里,女孩娜烏西卡乘著白色的滑翔翼,無畏地飛進美麗但有毒的叢林中;

  《魔女宅急便》里的魔法少女琪琪,勇敢去往陌生的地方尋找自我;

  《天空之城》里,希達從一個鄉村小姑娘,成長為一個臨危不亂、沉著冷靜的大女孩;

  還有《龍貓》中的小月和小梅,《千與千尋》里的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蘇菲……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張

  相較於迪士尼動畫里柔弱美麗,總等著王子來拯救的「公主們」,宮崎駿動畫中的女性獨立而堅強,骨子里似乎鐫刻了一種不服輸的精神,超越了女性的性別定義。

  曾有人問過宮崎駿,為什麼總選擇女孩做故事的主角?宮崎駿本人就此回答道:

  「我並非在理論上早有此打算。只是每當在情節中比較男孩和女孩,我就會覺得女孩更英勇。如果一個男孩大跨步地走路,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而如果一個女孩走得氣宇軒昂,那太酷了……我直接說因為我是女性崇拜者——那也許更真實一些。」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2張

  宮崎駿對女性的偏愛來自他17歲那年與「白素貞」的一場相遇。

  1958年,17歲的宮崎駿興高采烈地去電影院看了日本史上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白蛇傳》(取材於中國民間故事製作),回來後卻哭了一晚。

  「我得很慚愧地承認,我愛上了女性英雄主義的動畫。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大雪中,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中。與他們(劇中人物)的執著比起來,我為自己感到深深的羞愧。」

  從這一刻起,宮崎駿確立了自己的志向——動畫。可以說,白素貞打開了宮崎駿的動畫世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小蝌蚪找媽媽》《大鬧天宮》《葫蘆兄弟》《黑貓警長》……這些來自中國的動畫讓宮崎駿驚艷不已、心向往之。而創造出這些優秀動畫的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更是成為了宮崎駿心中的「燈塔」。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3張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4張

  1963年,宮崎駿大學畢業,進入了「東方的迪士尼」東映動畫工作。

  在這里,宮崎駿領很微薄的薪水,每日近乎癡迷地埋頭創作,一心想著做出最好的動畫。也是在這里,宮崎駿遇到了他的黃金搭檔——高畑勛。兩人第一次合作的作品是《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之後合作的《熊貓家族》《阿爾卑斯山的少女》也廣受好評。

  到1971年,宮崎駿與高畑勛等人離開了東映動畫。當時迪士尼動畫風格盛行,日本的動畫師們也紛紛效仿,但兩人卻很看不上這種風格,開始探索和搭建屬於他們的動畫王國。

  1979年,38歲的宮崎駿終於做出了首部長篇動畫電影——《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之城》。這是一部誠意之作,完成水平也很高,但它的票房卻不如人意。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5張

  這之後,沒人再敢找他拍片,宮崎駿進入了長達三年的低谷期。在這期間,他只能去做漫畫連載《風之谷》,可誰曾想,他的新機遇也從這部《風之谷》開始。

  德間書店出版的動畫雜誌Animage總編鈴木敏夫,是宮崎駿的頭號粉絲,他非常賞識宮崎駿的才華,鼓勵他將連載漫畫《風之谷》改編成電影。

  這個計劃得到了德間書店社長德間康的支持。他也下決心在宮崎駿身上賭一把,「4億日元製作費」,「10個月製作時間」,製作出一部110分鐘的電影。如果成了,效益不可計數。如果輸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賭贏了。

  1984年,《風之谷》上映,觀眾77萬,票房5億日元。

  宮崎駿的起點,已是無數動畫人一生無法到達的終點。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6張

  由宮崎駿、高鈿勛、鈴木敏夫組成的「黃金鐵三角」時代由此開啟。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7張

  他們創辦了吉卜力工作室,著手培養新人。宮崎駿作為核心和先驅者,帶領這個動畫王國創造出無數經典,締造出一個個票房奇跡。《天空之城》《龍貓》《魔女宅急便》《紅豬》《側耳傾聽》《幽靈公主》……

  其中影響最大的是2001年上映的《千與千尋》,一舉拿下第7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還斬獲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香港金像獎、日本電影學院獎,以及動畫電影最高榮譽安妮獎。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8張

  吉卜力動畫,陪伴了無數人成長,成為無數人心中的動畫至高殿堂。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部宮崎駿」也不為過。

  然而這樣輝煌的動畫王國背後,卻面臨著無人繼承的窘境。

  這一切,大概和宮崎駿的「暴君」風格脫不了幹系。

  宮崎駿是個理想主義者,對自己十分苛刻:

  《懸崖上的金魚姬》里這12秒的鏡頭,他畫了1613幅原畫↓↓↓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9張

  《起風了》一個4秒的地震鏡頭,為了細致充分的表現,他花費了15個月的時間↓↓↓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0張

  待己嚴苛,更可怕的是待人也嚴苛。你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整天圍著圍裙一張慈祥臉的白鬍子老爺爺,工作起來翻臉比翻書還快。即使面對最頂尖的動畫師,他也絲毫不留情面:全部重畫!活著難道不思考嗎?不行的話,你就辭職吧!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1張

  日本動畫界的許多大人物,基本上都和宮崎駿有過一段「過節」。

  高分大作《穿越時空的少女》的導演細田守,年輕時很想加入吉卜力,入社考試時曾提交多達150張畫作。宮崎駿對此表示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他。後來宮崎駿又曾邀請他擔任《哈爾的移動城堡》的導演,細田守十分激動,埋頭苦幹了兩年,吉卜力卻突然告訴他導演換回了宮崎駿,讓他走人……

  動畫導演庵野秀明年輕時曾在吉卜力度過一段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奮鬥的日子,但依然被宮崎駿嫌棄畫得不好。他感慨:

  吉卜力就是宮崎駿一人的公司,完全沒考慮過培養新秀和接班人。

  宮崎駿也不是沒有滿意的弟子,被認為是吉卜力接班人的近藤喜文,深受他的器重。然而近藤喜文卻在47歲時積勞過世。在住院期間,工作狂人宮崎駿依舊給他安排工作,仍然覺得他很快就能好起來,可以繼續投入工作。

  近藤喜文去世後,宮崎駿在悼詞中寫道:

  「由於長時間的工作導致的疲憊,他常常在朦朧的狀態下繪畫,在他桌子那蜷縮起來。但是,這個男孩的表情真的很讓人振奮,臉上洋溢著溫柔和藹的樣子。它真是一副很棒的圖畫。」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2張

  因宮崎駿光芒太盛,吉卜力培養出的人才,在羽翼豐滿後紛紛選擇逃離。製作《千與千尋》時與宮崎駿共同執導的安藤雅司,在完成《千與千尋》後就離開了吉卜力,轉投今敏旗下,2016年,他擔任《你的名字》的作畫總監。

  2002年,森田宏幸導演完《貓的報恩》後不久,轉投押井守麾下,製作《攻殼機動隊2》。

  近幾年,呼聲最高的候選人是米林宏昌,他執導的《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好評如潮。可2014年導演完《回憶中的瑪妮》後,他同樣選擇離開吉卜力。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3張

  受不了宮崎駿的那些人,都可以選擇逃離。唯獨宮崎駿的兒子宮崎吾朗無法。

  宮崎吾朗是宮崎駿的大兒子,在他的記憶中,只在很小的時候享受過宮崎駿的關愛。吾朗5歲那年,為博小兒一笑,宮崎駿製作了一部很Q的動畫電影《熊貓家族》,里面熊貓爸爸下班的車站就是宮崎駿家門口的場景,吾朗看了十分開心。

  但是之後,這樣的溫馨就沒有了。隨著宮崎駿投奔到更廣袤的幻想世界中,妻子朱美不得不當了全職媽媽,包攬所有家務,照顧兩個兒子。孩子吵鬧要爸爸的時候,朱美就畫一張全家福,紙上有完整的一家人。吾朗長大後評價父親:

  他讓我媽比一般女人更辛苦,是個零分父親,在家里一無是處。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4張

  吾朗和弟弟深受宮崎駿影響,也喜歡畫畫。弟弟長大後成為一個木版畫家,他成為一個園藝設計師。幹了一段時間園藝師後,吾朗還是轉身加入了老爸所在的吉卜力工作室。他高中時就想要進入動畫界的夢想此刻依然在燃燒,即使媽媽曾經告誡過他「那是一個需要天分的殘酷世界」,即使所有人都覺得他和父親的才能相差甚遠。

  不同於別的父親都是想方設法為孩子創造條件,宮崎駿對吾朗做動畫的態度是:

  「放棄了更好。」

  「那種沒有靈魂的畫,畫再多也沒用。」

  「導演可不是什麼半吊子工作。」

  刀刀見血。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5張

  吾朗製作《地海戰記》的那一年,把自己逼到崩潰,一是想證明給觀眾看,二是想證明給父親看。可是《地海戰記》首映禮上,宮崎駿只看到一半就離場,並用兩個字評價:乏味。這讓吾朗大受打擊。

  後來,吾朗導演第二部作品《虞美人盛開的山坡》。他的壓力值也到達頂峰,在媒體鏡頭前總是一副掩飾不了的失措模樣,連笑容也過分謙卑,「我很害怕,特別害怕」「如果這次再失敗,我就沒有退路了。”連局外人也免不了心生憐憫。

  《虞美人盛開的山坡》發布會,宮崎駿在現場毫不留情批評影片,吾朗不得不在尷尬的氣氛中公開謝罪。

  之後票房不錯,宮崎駿仍然輕輕說了一句:好歹也給我點壓力呀。

  但吾朗之後,也非常毒舌地回了一句:不要給我太早死啊。

  這對父子的戰爭,怕是要曠日持久了。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6張

宮崎駿:治愈系暴君如何煉成 戲劇 第17張

  2018年,82歲的動畫大師高畑勛逝世,黃金鐵三角失去一角,曾經的王國輝煌只剩落幕前的餘暉。

  宣布退休多次的宮崎駿,幾次食言,又拾起了畫筆。

「沒有一個能夠托付的人。」

  他說。

  既然身後無人,唯有自己奮鬥至死。他早已為他的動畫王國奉獻所有,和什麼都不做相比,在製作中死去在他看來要好得多。

  宮崎駿也比誰都清楚,

「屬於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餘暉雖美,還是落寞。

  參考資料:

  《吉卜力工作室:夢與狂想的王國》,NHK紀錄片

  《虞美人盛開的山坡:宮崎駿父子300天的交鋒》,NHK紀錄片

  《永不止步的人:宮崎駿》,NHK紀錄片

  《宮崎駿和他的世界》,山川賢一等著

  《宮崎駿與白素貞》,楊傑

  《宮崎吾朗:有朝一日羽翼豐滿 》,《數位設計》2012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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