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香港電競人的心里話：賺不到錢，爸爸半夜砸了我的滑鼠

陳家傑這個名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太過陌生，相比之下，在網路世界他的另一個稱呼「Kit」要有名的多。

身背著香港地區「第一打野」的名號，去年8月陳家傑代表香港參加了雅加達亞運會電競項目，今年1月份又和香港CW戰隊征戰王者榮耀冬季冠軍杯。

按道理說，這個18歲的年輕人已經觸摸到電競世界最誘人的一塊蛋糕，但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卻是「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對於電競的未來，陳家傑明顯充滿著猶豫與不確定。

陳家傑代表香港地區參加亞運會。

半夜爸爸砸了我的滑鼠

今年早些時候，澎湃新聞記者與陳家傑在上海相遇。

如果不是電競選手這樣的前綴，眼前的陳家傑看上去和你印象中的香港同齡人沒有什麼不同，他操著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每句話都帶著粵語慣有的語氣詞。

「有沒有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個名人了？」、「怎麼可能？（哈哈）我最多就是在論壇上有點名氣。」

「代表香港參加亞運有沒有給生活帶來改變？」、「沒有的事。」

陳家傑給澎湃新聞記者的第一印象是他比很多電競選手都開朗，都更愛笑，但關於成名或成功，他是持保留意見的。

「高中畢業後考不上大學，我又一直喜歡電競，就從事這個了。」陳家傑坦言當下並沒有因為電競根本改變家人對自己的態度。

「父母過去很反對我打電競的，沒少吵過架，有一次我打得太晚了，半夜起床的爸爸甚至砸了我的滑鼠……」

即使在陳家傑代表香港參加了亞運會後，他也不是父母眼中令人驕傲的兒子，「老一輩人的思想是很保守的，他們覺得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後做醫生或者律師才是體面工作，才能光宗耀祖。」

看上去，TVB中的橋段原來是香港人生活的真實寫照。

陳家傑。

以電競為生？聽上去有些遙遠

電競選手在父母眼中不是一個「好工作」的另一個原因非常簡單——賺不到錢。

關於這個問題，陳家傑私下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職業還是業餘選手。

「在打野這個位置，我就是香港第一，但香港長年沒有正式的（電競）比賽，沒有比賽可打，選手拿不到獎金，這怎麼能算職業呢？」

陳家傑時常戲謔地表示自己就是一個高段玩家，而網路世界與現實在他個人身上形成的反差，也讓他更喜歡被人們叫作Kit——網路上的大神，而不是高考落榜生陳家傑。

和內地相似，電競當下已經成為香港年輕人日常最熱衷的娛樂，不過上升到競技層面，香港電競人的生存狀態令人堪憂：沒有比賽，形成不了固定的俱樂部，香港最頂尖的電競選手只能各自為戰。

有人去海外謀生，待在香港本地的只能進行一些小型的自發組織的比賽，「以此為生」聽上去都有些遙遠。

那麼沒有固定賽事和俱樂部的香港電競圈是如何選拔人才備戰雅加達亞運會的呢？

「當時是一個業內資深人士臨時組隊的，香港有幾百號專業打電競的高段玩家，我們是從中篩選出來的……」陳家傑有一說一，似乎香港電競得到的關注和扶持遠遠達不到從業者的期盼。

此間，一位香港業內人士透露，雖然近年來電競入亞、中國內地電競迅猛發展等因素都多少刺激了香港電競，但第一線的選手能夠得到的幫助還是有限。

「我們建立了一個電競中心，不過建好之後沒有比賽，選手們的境遇還是和過去一樣，沒有遊戲商或者大平台願意在香港做這樣的事情。」

陳家傑說，香港電競的現狀並不好。

落後的現實

「香港電競人的生活真的很難，能夠堅持到現在，靠的都是一份熱愛。」

CW戰隊的教練北北來自內地，澎湃新聞記者和陳家傑交流的同時，一邊旁聽的他感觸頗深。

據其透露，作為香港屈指可數的正規俱樂部，CW的投資人其實也來自於內地，組織這樣一個戰隊也是為了參加一些洲際比賽，「成立一個俱樂部能夠解決少數幾個選手的生存問題，但這還遠遠不夠。」

目前的CW戰隊有三名香港選手，另外兩名來自於內地，說話大大咧咧的內地選手Adam談到自己緣何加入香港戰隊並不掩飾什麼，「自己競爭力不夠，內地戰隊不要，那就來香港了呀。」

盡管CW戰隊在冬季冠軍杯中擊敗了韓國冠軍KZ殺入四強，但教練北北表示，因為沒有成規模的比賽磨礪，香港戰隊的實力當下遠遠落後於內地。

戰隊另一位成員Him和陳家傑一樣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年長一些的他是香港理工大學社會科學專業的大二學生，從事電競同樣源於熱愛。

「我這種專業就是那種畢業後沒工作的專業，現在喜歡電競就打著吧，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走不通以後可能會去考公務員，對於我們這種專業的學生，這算是一個出路。」

陳家傑（後排左四）穿上西裝拍照。

電競大發展，也要輻射香港

值得一提的是，香港電競並非沒有輝煌的過去。在香港電競人看來，S1、S2（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那個年代，香港電競是值得驕傲的。

「那個時候內地電競還沒有大發展，港澳台地區是走在前面的。有一個叫Toyz的選手，他和台北暗殺星戰隊一起拿下了S2冠軍，他在香港是家喻戶曉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偶像……」

說到本名劉偉健的Toyz，陳家傑的興奮溢於言表。而生怕澎湃新聞記者不熟悉，他甚至在紙上認認真真寫下了Toyz的字樣，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座電競大神同樣無法回避沒有比賽的尷尬，他的職業生涯主要都在台灣地區度過。

「Toyz之後香港沒有再出現過那樣好的選手。」陳家傑悻悻道。

整個交流過程中，陳家傑大多數時候還是嘻嘻哈哈，保留著這個年紀大男孩該有的樂觀，而讓他更感興奮的是來內地打冬季冠軍杯，他還有機會第一次穿上西裝拍定妝照。

「過去從來沒有穿過，即使參加亞運會也沒有，這讓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職業選手了，一會就得去買西裝。」

你樂於看到這樣一個身處賽事、開朗活潑的Kit，但和內地優秀電競選手年收入過百萬相比，香港電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據北北透露，接下來王者榮耀海外賽區也在打造中，對於這批靠著夢想與熱愛艱難前行的年輕人而言，中國內地電競賽事的大發展與周邊輻射，儼然已經成為了香港電競回暖的關鍵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