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句遊戲的心理投射：被現代心理學摒棄的網紅心理遊戲

　　最近微博出現了一條熱搜「兔子、鑰匙、橋、我造句大賽」，起因是一部電視劇，用到了這個網路熱傳多年的心理測試。「兔子」表示愛人，「鑰匙」表示金錢，「橋」代表人生，「我」就是你自己。四個詞隨意排列組合，造句的方式暗示了你的人生態度或命運。

　　「我在橋上撿到了一串兔子鑰匙！」——人生贏家。

　　「兔子帶我過橋拿鑰匙！」——恭喜姐妹必將找到富婆閨蜜！

　　「我鑰匙丟了，把兔子從橋上扔下去！」——行吧，夠狠。

　　然而，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兔子、鑰匙、橋、我」造句測試，只不過是一種投射遊戲。

　　「兔子、鑰匙、橋、我」：一種投射遊戲

　　10來年前就曾經火爆過一陣的「兔子、鑰匙、橋、我」造句遊戲，又雙叒叕一次上了微博熱搜。它幾乎每年都會小爆一陣，總有人來追捧。

　　從遊戲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經得起歷史檢驗的遊戲，每年都有新的擁躉浮現，每年都能在一定範圍的人群中流行。問題是，人們為什麼對這個看起來似乎無聊的造句遊戲如此著迷呢？答案其實也不複雜，因為這是一個心理學稱謂的投射遊戲，人類幾乎本能地對投射遊戲會著迷。

　　怎麼講？「兔子、鑰匙、橋、我」造句遊戲的關鍵是，無論你造出怎樣的句子，其中的幾個要素都反映了你內心深處的某種特質或者偏好。其中的一個解讀版本是：「鑰匙」代表財富，因為開啟財富的鑰匙；「兔子」代表重要他人，你在乎或者對你影響很大的重要他人；「橋」是連接人生的一條路徑，代表生命中的某個時刻，這幾個要素湊在一起，就可以解讀你在人生關於重要他人和財富命途的某個時刻。

　　例如，如果造句「我抱著兔子，拿著鑰匙，走過了橋」，就可以解讀為「我和愛人一起，共同創造財富，走上人生巔峰」。

　　有意思吧！不過這只是解讀的一個版本。如果你腦洞開得再大一點，還可以創造出無數種解讀的版本。如「兔子」代表欲望，兔子的特點是繁殖力超強，所以代表難以滿足的欲望，「鑰匙」代表機會，一把鑰匙開一扇門，插錯鑰匙開不了門；「橋」代表風險，因為橋下就是危險，是滾滾洪流。如此這般，「我抱著兔子，拿著鑰匙，走過了橋」就可以解讀為「我充滿欲望，試圖尋找滿足的機會，卻踏上了危機四伏的坎坷路途。」

　　看吧，同一句話，完全可以「投射」出截然不同的意蘊，到底是踏上人生的巔峰，還是跌入坎坷危途，取決於如何設定象徵。

　　投射測驗：基於精神分析的人格測量

　　人們之所以會偏好這一類純屬無稽之談的投射遊戲，其實反映了人類自古以來就難以企及卻又希望了解的難題：認識自己。據說，在數千年前古希臘的帕爾納索斯山上的阿波羅神廟門楣上曾經鐫刻了三句箴言，其餘兩句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也不關心，但是另一句卻廣為人知，並且數千年來被無數次引用，那就是：「認識你自己」。人類自古以來就對自己充滿好奇，希望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認識自己，特別是認識自己的命途。

　　中國自古以來就流傳著各式各樣「認識自己」的方式，推演八字算是一例，婚喪嫁娶都要掐指一算，八字不合，一對男女再好的感情也不能結為姻緣；看手相、面相、摸骨都是民間流行千年的幫助你「認識自己」的方式。

　　西方也有，自古以來就流行推演星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途星相，預示了你未來人生的跌宕起伏；再神秘點，盯著水晶球也能看出你命途的端倪。這些也是幫助你「認識自己」的方式。

　　蘇珊·米勒。美國星座暢銷書作家，在全球擁有數億粉絲。

　　直到現代心理學出現以後，「認識自己」才算是有了靠譜的方法，那就是人格測量。不過，自1879年威廉·馮特在萊比錫建立有史以來第一個心理學實驗室，昭告現代心理學誕生以來，心理學的發展一直都是主流、支流並行。主流的是科學心理學，仰賴實證和實驗方式來發展，科學心理學的人格測量就隨著人格理論和統計學的發展而不斷發展，這是主流。另有一條支流，源遠流長，那就是精神分析，精神分析的人格測量發展出投射測驗的方法。

　　投射測驗的原理建立在人們會把內心的欲望、期待、恐懼和動機透過對外在刺激的反應而表現出來。那麼，只需要分析某個人對特定刺激的反應就能推斷出他潛抑的欲望、期待、恐懼和動機。典型的投射測驗如羅夏墨跡測驗，通過被測試者對一張無規律的對稱墨跡的解釋，可以推斷他真實的人格到底怎樣。

　　《天生惡魔？紐倫堡審判與羅夏墨跡測驗》，【美】 喬爾·迪姆斯代爾著，史先濤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9年4月版

　　二戰後，精神病學家道格拉斯·凱利和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吉爾伯特被指派到紐倫堡監獄，使用羅夏墨跡測驗技術分析幾位主要戰犯的大腦的認知結構。

　　投射測驗已被現代心理學拋棄

　　在早期的反映精神病或者心理學的電影黑白默片里，羅夏墨跡測驗幾乎是心理醫生的標配。

　　另一種投射測驗就類似「兔子、鑰匙、橋、我」的造句，通過對有限要素展開想像，不同的想像反映了被測試者不同的人格特徵。

　　可是，現代的心理學基本上已經摒棄了投射測驗。專業的人格測量一定通過經過信效度、標準化以及常模建設的自陳問卷來進行。而投射測驗之所以被現時代心理學摒棄，因為投射測驗既缺乏信度（可靠性的指標），也缺乏效度（有效性的指標），更缺乏標準化，也沒有也不可能有可資援引的測驗常模，一言以蔽之，就是不靠譜，從心理測量學角度，不靠譜。

　　所以，以投射測驗為藍本人為炮制的投射遊戲，只不過是遊戲而已。但是，它與某些門戶網站每天推送的「每日星運」一樣，總會有人趨之若鶩，無論真信假信，娛樂罷了。

　　《心理測量：歷史、原理及應用》，【美】羅伯特 J.格雷戈里著，施俊琦等譯，機械工業出版社2012年12月版

　　僅僅止娛樂耳，倒也罷了，可是，如果有人以此來賣弄，煞有介事地分析你用「兔子、鑰匙、橋、我」造的句，那就與搖頭晃腦的算命先生無異了。

　　從經驗的角度，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人，哪怕是文盲，也能掐指或者拆字或者看相，把你的命途推演得八九不離十，顯得十分神奇。同樣，用「兔子、鑰匙、橋、我」造句，也可能有那麼些人分析起來令人嘆為觀止。這又如何解釋呢？

　　其實也不複雜。生活中總有一定比例的人對他人高度敏感，能夠根據有限線索對他人做出八九不離十的推斷。這種對他人的直覺推斷能力在心理學里被稱為人際智力，也是情緒智力（情商）的一個方面，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資稟賦，與後天教育沒有必然關係。具有這一類人際智力的人從事銷售，特別是推銷工作往往會事半功倍，當然從事其他需要與人打交道，特別是需要說服他人的工作都會擅長。另外，高明的騙子大多具有這樣的能力，無論是騙財、騙色的拆白行當，都需要出眾的人際智力。

　　具有這一類人際智力出類拔萃的人如果裝神弄鬼，學會易經八卦或者陰陽五行，或者佛教密宗的說辭，就可以成為高超的算命大師，總是會有信徒不惜跋涉千里，耗費萬貲來求一卦，算一簽，拆一字，等等。

　　不過，在傳統時代，裝神弄鬼的算命大師還是需要下苦功夫去學習、記憶易經八卦、陰陽五行、佛教密宗的種種說辭，甚至倒背如流，才能唬住人。畢竟傳統的迷信是有歷經千年傳承不斷積累的一個自洽體系，其中的說辭浩瀚如煙海，資質平平的學習者，窮其一生都難得其要領。

　　現代倒也簡單了，只要沿襲一套約定俗成，甚至自己創立的符號解釋說辭，就能憑借與生俱來對他人的敏感來做算命的營生。類似「兔子、鑰匙、橋、我」造句的投射遊戲，只需要稍微炮制裝點一番，就不難唬住一些信以為真的擁躉。從心理學的角度，與高明的騙子這一類的人相對的，有另一類人卻是天生的受騙易感人群，他們可能被各種各樣唬人的說辭所忽悠，甘心情願信其有。

　　所以，把「兔子、鑰匙、橋、我」造句遊戲弄熟悉了，算得上是成為算命大師的一條捷徑。

　　撰文丨唐映紅

　　編輯丨宮照華 呂婉婷

　　校對丨薛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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