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於心」——極暗地牢劇情解析

「極暗地牢」是一款在玩法上令諸多玩家不滿的遊戲。誠然，雖然是經典的回合制戰鬥，新穎的戰鬥位置設定，但是巨大的隨機性，以及制作組把幾乎所有穩定通關的辦法堵死，在遊戲制作中也十分罕見——它從未給玩家帶來遊玩的流暢、歡快感。這帶來了很多弊病：部分壓低玩家的上限的手段，同時降低了尤其是新人玩家的下限，使得遊戲推進的速度緩慢甚至停滯不前。

但是面對好幾次因此而生的差評潮，制作者們為什麼還要堅持如此呢？筆者認為，這是因為遊戲機制本身需要符合整個遊戲敘事，就像它的音樂和畫風一樣。所以，在很多玩家不太看得懂「極暗地牢」究竟在講什麼的情況下，筆者將分析一下極暗地牢的寫作手法和劇情。

貫穿全文的線索

在「極暗地牢」中，有這麼一個符號隨處可見：

這個符號在玩家心中的第一印象，便是那臭名昭著的壓力——折磨——心力衰竭的壓力遊戲機制。在地牢中的恐懼，惡心，驚慌失措，非理性所能接受的瘋狂，將積累在玩家的隊伍心中。當超過閾值，隊伍的成員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就爆發了出來（包括但不限於失去理性的瘋狂）。整個隊伍在暴怒，絕望，恐懼，相互猜忌，自私自利之中開始分崩離析和連鎖反應——這通常宣告了一場戰役/探險的失敗的開始。人心的黑暗是這個符號的第一層含義。

然而這個符號還有第二層含義。

豬人的祭壇：

遊戲的結局：

以及符號的變體/原型（這個變體可見於開頭）：

由此而見，這個刺冠狀的符號也代表著象徵著黑暗的地下舊神，也就是最終 BOSS（雖說是神，但是它無知無覺，只是混沌一片；遊戲裡也有提到它就是世界本身，地表如同蛋殼），象徵其蘇醒並帶來末日的場景。

世界本惡造就人性本惡

將線索的兩端連接起來，要通過最終本的劇情。先祖絮絮叨叨的經歷，是為此鋪墊，是加深主旨。所以最終本體現的內容，才是理解劇情最重要的。

而拋開克蘇魯不談，其實極暗地牢最重要的部分，則是在不斷地旁敲側擊中暗示，以及先祖最後的總結：人生於混沌。黑暗和瘋狂是人的本真。人與混沌是一體的。

比如：

再比如，玩家在通過極暗地牢後越來越深的幻覺。

其實在遊戲的其他地方也有暗示，當你回過頭來看玩家的家徽，家印，同樣的線索將其貫穿：

正如同最終關那一句雙關「黑暗於心」，世界之心，那腳下的混沌之神是黑暗的，而人心也是黑暗的。我們把兩層含義以極暗地牢的劇情為橋梁結合在一起以後：

黑暗和瘋狂的人性，源自那黑暗瘋狂的世界本身。而正因為如此，就像地殼最終會被混沌突破，人性的黑暗也終會從人的心中湧出。這就是極暗地牢的故事主旨。

以這個主旨回看其他劇情、故事，甚至是這個壓力遊戲機制，我們會發現同一個敘事方法：人性惡與世界惡相互促進，相互糾纏。比如被扭曲之力化作蚊蠅虻蟎的庭院裡吸血鬼貴族們，也正是以前那搜刮民脂民膏的貴族；被超越時空的色彩榨乾生命的農奴，也早已被先祖榨乾最後一滴血汗；而玩家自己混入帶上面具的現貴族們，在屠夫馬戲團最高的位置欣賞最慘無人道的死鬥和狂熱嗜血的觀眾，縱情狂歡而忘卻了這一切正加速終焉的到來。再看暗黑地牢 2 的宣傳：「在充滿哭嚎聲的黑暗終末，人將化為怪物」。我們現在知道，這裡的「怪物」不僅僅是形態上，更是心理上。

所以很多玩家爭論先祖最終覬覦的是知識還是力量，這不重要；先祖究竟是有意讓玩家來收尾並要吞掉玩家與神合體，還是絕望地讓玩家來阻止舊神的復蘇，這也不重要（並且也有答案：「ancestor_portrait 盡管畫於一百年前，卻和你不可思議的相似」。小鎮前的那個塑像不是早已被鎮子裡視為惡貫滿盈的先祖，而是復興小鎮革除奸惡的你。先前的你將成為下個你的先祖，這是一場邁向最終毀滅的有限輪回）。因為在每個人的體內，黑暗於心，恰同腳下的世界。無論做什麼，都最終殊途同歸。

最絕望的情況，莫過於此。黑暗終歸會破殼/破腦而出，那麼你所作的一切努力有什麼用？所謂的英雄們慘烈、卑微，可歌可泣的犧牲又算什麼呢？甚至遊戲教程裡，旁白裡時時刻刻提醒你：「死亡，等待著我們所有人」，「到了最後，我們都將孤寂而終」。人類向這無上的邪惡揮出一拳，打中的卻是自己。遊戲機制則以不含糊實打實的痛苦和絕望，讓玩家體驗一場人性與世界的苦罪之旅。

——衣衫襤褸的管家，占著耳堂久久不肯離去，一刻未停地瘋言瘋語：「神與眾生。神即眾生。神屬眾生……呵呵哈哈哈！」

——「你們來說說，究竟多少我這種人的屍體，才能填滿一個坑呢？」曾經的攔路劫匪在溝火邊打趣道。撫摸著警犬前警官不懷好意地開懷大笑，而一旁的修女卻好似睡著了。一夜無事。而第二天，他們發現她的心跳早已停止。

——馬戲團在歡呼和叫罵聲中閉幕，尚有意識的一具殘骸正等待著被拋棄和「清理」。恍惚之間，它看到那馬戲團前的弄臣們，只剩骨骼，拿出了酒杯和尖刀；那最上層帶著面具假髮，衣品講究的人長出了蚊蟲般的吸管、卷曲的尖牙。而有一個人，城鎮的大救星，坐得最高，也將掉得最低，他將拿起祖輩相傳的手槍和信紙。這片土地、這個世界，正為它的將滲入地下的鮮血悸動。它試著想要驚恐地尖叫。

……災難，已經降臨至我們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