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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的遊戲不是指人類某種具體的遊戲活動，而是指人生在世的存在自身，包括他的思想與言說。此種意義的遊戲不是小遊戲，而是大遊戲。大遊戲是說：存在就是遊戲。不僅人生，而且世界萬物都在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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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富春教授
■ 文| 彭富春
生活世界是欲望、技術和大道或者智慧三者的聚集活動。它們共同參與，相互傳遞，彼此生成。我們稱這種活動為遊戲。
我們試圖從現代漢語對於「遊戲」的一般理解出發來探討它的本性。遊戲一詞是由遊和戲構成。遊是生物的一種活動，而區別於走和飛。走是生物在陸地之上行走，飛是生物在天空之中飛翔，而遊則是生物在水面遊行。遊與水的這種關係表明遊本身是一種隨意的和自如的生物體的活動。這一意義的範圍也擴展到陸地和天空中的活動，如遊走和飛遊。與遊不同，戲主要是指玩耍活動，如嬉戲。當戲是在「戲言」和「演戲」的意義上使用時，它所指的事情是虛幻的，而不是真實的。作為合成詞的遊戲基本上保存了「遊」和「戲」的語義。我們日常所說的遊戲主要意味著隨意的玩耍活動。當然鑒於西方語言對於現代漢語的影響，我們也有必要稍微顧及到它們關於遊戲的使用。英語和德語的遊戲在含有玩耍的意義之外，還意指賭博和競賽。不過人們還使用自由遊戲這一說法，以強調遊戲的自由本性。
但遊戲自身是什麼？對此人們並無定論。在日常語言中，遊戲並不具有十分肯定性的意義，相反是否定性的，至少也是中性的。它最容易想像為兒童消磨時光的玩耍。那些丟掉了童年時代玩具的成年人會把它看作毫無意義的行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遊戲也會被輕視為一種玩世不恭的人生態度。大智大德的人們會講出這樣的箴言：「如果你遊戲人生的話，那麼小心人生遊戲你。」
與日常語言不同，遊戲是現代思想的關鍵語詞之一，似乎成為了理解存在、思想和語言的奧妙的新的通道。哲學有大量關於存在遊戲、思想遊戲和語言遊戲的研究。人們關於遊戲的思想有其時代差異，如在歷史上將其更多地理解為自身建立根據，在現代和後現代將其主要地解釋為自身消解根據。盡管如此，但它始終被把握為存在者在其自身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根據的活動。
遊戲有多種形態，如圍棋、象棋和各種球類運動。但生活世界的遊戲不是指人類某種具體的遊戲活動，而是指人生在世的存在自身，包括他的思想與言說。此種意義的遊戲不是小遊戲，而是大遊戲。大遊戲是說：存在就是遊戲。不僅人生，而且世界萬物都在遊戲。
人如何去參與遊戲活動？這在根本上是由規則所確定的。遊戲規則是什麼？它是遊戲的根據，是人的活動的尺度。它劃定了道路，人只能在指定的道路上行走。一般而言，規則不是現成既定的，而是人或者他所委托的代表所制定的。規則既不是在活動之外的預先設定，也不是制定者自己隨心所欲的產物。它是從活動的本性而來，並且能保證活動的本性展開而去。因此規則是活動本性的要求和呼籲，制定者不過是如實地聽從了這個呼籲並把它言說出來而已。在這樣的意義上，遊戲活動的規則是遊戲活動自身所建立的根據。當然規則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有制定、修改、廢除和新立等不同的環節。
遊戲規則雖然是人所制定的，但不是人規定了遊戲規則，而是遊戲規則規定了遊戲者。遊戲者只是按照遊戲規則去開展自身的自由的遊戲活動。因此遊戲者必須遵守這些遊戲規則。只有當人服從遊戲規則時，他才能去遊戲，否則就不能去遊戲。在此基礎上，人們從個人的意願出發並努力達到他自身的目的。但這一目的並不是規則所預先固定設立的，而是隨機變化的。因此遊戲是自由的。
遊戲活動從來不是一個人的遊戲，而是人與人或者是人與物的遊戲。即使有些遊戲活動看起來是一個人獨特的活動，但也一定是一個人與某一現實之物和非現實之物之間的共同活動。例如當詩人寫詩時、音樂家作曲時、畫家繪畫時，他們所從事的活動並不是孤獨的遊戲，而是聚集的遊戲。因此任何一種遊戲活動都包括了不同的遊戲者，亦即同戲者。雖然它們都必須遵守同一遊戲規則，但是都有自己個人獨特的意願和目的。這樣在遊戲活動中，同戲者的關係則是多樣的。它們共在，不允許必要者的缺席。
唯有如此，才能使同戲者的遊戲活動得以展開。在此基礎上，它們同意並遵守規則。它們競爭，努力爭取優先實現個人的目的。它們相生，即某一遊戲者的活動會促進另一遊戲者的生成。它們相克，即某一遊戲者的活動會克制另一遊戲者的生成。因此同戲者既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敵人，也可能集合為朋友般的敵人或者敵人般的朋友。在某一時間、地點限定的遊戲活動中，同戲者就有贏、有輸。這會導致三種可能性，零和、雙輸和雙贏。但對於人類整體活動而言，遊戲並沒有一般意義的輸贏，而是一種永遠不會終結的互動，如同一盤下不完的棋。
本文作者系武漢大學哲學教授，著有系列學術專著「國學五書」(《論國學》、《論老子》、《論孔子》、《論慧能》、《論儒道禪》，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與發行）。本文選自《論大道》，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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