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能反對孩子玩電子遊戲嗎？

一

TI9半決賽舉行時，眾多中年家長再次陷入了憂慮。

大家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一群人要花好幾千塊錢，看腦袋頂上的電視；為什麼幾個人坐在電腦前打遊戲，都能代表國家榮譽；為什麼現場山呼海嘯，往好了說像演唱會，往壞了說像傳銷組織年會……

更何況許多中年家長根本分不清DOTA、英雄聯盟和王者榮耀的區別。

這題太難了。難度大概和直男分清口紅色號相當。

中年家長的焦慮程度，伴隨著媒體的報導達到高峰。體育新聞里有，科技新聞里也有。這就很讓人痛苦——畢竟在許多家長的眼里，這事應該上法治新聞。

熟悉我的人應該知道，我對「學生接觸電子遊戲」這件事情並不是太緊張——回到我們的少年時光，就會發現局勢一模一樣。

紅白機里魂鬥羅，遊戲機房搓升龍，霸王大陸練伊籍，紅色警戒造電塔，我的中小學生涯，也是這麼過來的。唯一遺憾的是，現在的電競沒什麼元老賽、大師賽、40歲以上年齡組，不然我們看看人家打坦克大戰也很有意思。

至於「花幾千塊錢看大螢幕還大呼小叫」，也沒什麼匪夷所思。以前遊戲機房玩街霸的時候，身後圍得水泄不通，指指點點的樣子，一點都不亞於街邊看別人鬥地主的老頭。

真容易沉迷的人，你讓他玩抽烏龜都會沉迷。沉迷的背後，是許許多多的「場外因素」形成的「合力」，非把這種罪過歸咎到「電子遊戲」上，說白了，就是想轉移一點責任。

想想自己的小時候。TI9的山呼海嘯，不值得憂心忡忡。

二

但「不憂心忡忡」絕對不意味著「不能反對」。

這壓根是兩件事兒。

我曾經寫過兩段文字，都是站在「理解年輕人玩遊戲」的角度，其中IG奪冠後的那一段還上了微博熱搜。每次都有家長對我說，灰鴿，等你孩子沉迷遊戲，你就知道後悔了。比較極端的家長會評論說，「祝你兒子早日沉迷遊戲，被楊法王治療」。

我明明說的是A，有些人就理解成B，然後在評論區里寫C。

如果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他們那些「B」的邏輯特別簡單：電子遊戲必然會導致沉迷，沉迷必然會影響孩子前途，因此家長必須強烈反對。如果媒體為電子遊戲鼓與呼，就是成體系地影響孩子前途。

教育如果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我從沒說過「不可以反對」，但所有的反對，都必須提前做好功課。

電子遊戲是個非常巨大的類別，和電視節目一樣。我們反對的，應該是有問題的電子遊戲和有問題的電視節目。

我曾經在一場線下講座里，給過一組「有問題」的標誌，從「不斷閃爍的首充標誌」到「充值與非充值玩家的體驗差異」；從「無法隨時中止」到「人機的陪伴假象」，我例舉了很多「沉迷的誘惑性設置」，並且提示，「在遊戲分級制沒有很好實施的當下，孩子不應該接觸這類遊戲」。

它和「孩子不應該玩電子遊戲」是兩件事。

在反對之前，我們必須得清楚，孩子是在玩《我的世界》還是在玩《貪玩藍月》。這是家長需要做的功課。我們不能懶惰到連這個簡單的判斷都不肯做，看到孩子在螢幕前就想著一鍋端。

我們還可以反對的，是孩子所謂「義正辭嚴」的「正當職業觀」。例如，有孩子會拿亞運會、為國爭光當幌子。

這種孩子就該挨頓揍。最可怕的是，有少數家長居然還被說服了。有些外公外婆，覺得「好像也對，也有道理」。扯淡。

劉翔奪冠的時候，你咋不去跑110米欄呢？武磊留洋，你咋不去根寶足球學校毛遂自薦呢？不都是體育項目嗎？人家不單單亞運會，還奧運會呢！

這樣一說，可能大家就明白過來了，「踢什麼球，我孩子不是這塊料」——對了，極大概率情況下，你孩子也不是電競選手這塊料。這就是娛樂，就是休閒，就是在虛擬的世界里打發時光。

玩這件事，沒必要反對。但如果臭小子們膽敢給玩找一堆高山仰止的借口，絕對需要反對。

去了解遊戲的類型，了解職業的現狀，我們就會把「反對」框定在一個合理的範圍里，沒必要的憂慮總會少一些，對付孩子的方法總會多一些。

三

可惜的是，不少家長不做這樣的功課，而且也缺乏意願。群里依然有生氣的家長，斥責發展電競遊戲「可能是資本主義國家發動的第三次鴉片戰爭」。

哎。真有這樣的想像力，還不趕緊去研發一款新遊戲。

我們當然能反對孩子玩電子遊戲。那些誘導類的遊戲、沉迷的苗頭，一定要扼殺在搖籃里。

但也不用看到TI9就哀嘆，就生氣。

時代把魂鬥羅小蜜蜂們進化成了新的模樣，讓那些站在遊戲機房里的年輕人坐進了觀眾席。

這不是值得憂慮的事。說實話，當年站在遊戲機房里的我，看到他們為此歡呼，有些羨慕，甚至妒忌。

一個背景聲

所有的反對，都得講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