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丨神偷

你可知什麼叫做覆水難收？

莫小良長得很帥，一米八二，濃眉大眼。走到哪兒，人家都誇他：要個兒有個兒，要樣兒有樣兒。

誰都看不出來，這樣的一個男孩子，竟是個小偷。還是個慣偷。

他的身份證上寫著：莫小良，1989年12月31號，四川省某縣某鎮某村人。

他的母親在那一年的最後一天，一個天降雪花的日子生下了他。生下他不到兩個鐘頭，就因大出血死了。

莫小良在人世上第一次吸允也是最後一次吸允母乳，是一個漸漸冰涼的奶頭。

莫小良的母親錦華，那個可憐的女人，她曾經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卻嫁錯了人。莫小良的爹莫河在錦華孕期就四處打牌爛賭。氣的錦華挺著大肚子四處找他。

莫河輸了錢，就在牌桌上借，口中胡亂許諾，給人家多少多少利息。結果當然是還不上。在外頭被人家一通打，回來打自己的女人出氣。

有一次，他一個啤酒瓶就打在了錦華頭上。錦華哭著找婆婆訴苦。

婆婆卻說風涼話，哪個女人不被男人打？哪個女人不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快到臨盆的時候，診所大夫都說了，胎位不正，有難產的危險，最好是去鎮上的醫院生。

莫河母子一致認為沒必要，說，農村有些女人還是站在地里幹活兒，幹著幹著就把孩子生褲襠呢，這也值當去醫院？

後來，在家里生，果真難產。

錦華拼盡全力生下了孩子，自己卻沒了命。

錦華死後，莫河更加放縱。

十里八村誰都知道他們母子間接逼死了莫小良的媽，所以，沒有人肯嫁到這個家。就算瞎子瘸子都不願意進門。

莫小良從小被奶奶帶大。奶奶像慣著兒子一樣慣孫子。

家里窮啊。奶奶就經常摘人家地里的黃瓜、見哪家的母雞要下蛋就跟著「撿」人家的雞蛋。

莫小良耳濡目染，學會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開始，只是偷偷雞，刨刨人家地里的吃食，鄉 大家有時候是不曉得，有時候是可憐他一個沒媽的孩子，總之就沒有鬧出大動靜。

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整個村都是一個姓氏，好歹是一個戶族的，沾親帶故，誰也不忍為了仨瓜倆棗去認真掰扯。

可上學之後就不一樣了。

莫小良經常偷同學的飯票、錢。班里總是丟東西。搞得人心惶惶。後來，莫小良被捉個現行。班主任說什麼也不肯再讓莫小良在班里讀書了，馬上通知家長來領人。

莫河從牌桌上下來，罵罵咧咧去學校里領他。

見了兒子，一個巴掌扇過去，偷東西？！你個狗日的有本事偷就別被捉住！沒本事偷就別偷！丟人現眼的東西！

這叫什麼話？

難道偷東西不被捉住就是有本事了？

有這樣的爹，難怪孩子這樣。

班主任搖搖頭。

莫小良從此輟學在家。

越發的不著調。

有一次偷了一輛摩托車去賣，恰好偷的是鎮上出了名的難纏人張大賴頭上。張大賴把莫小良摁在地上，把兒子屙的一盆尿倒在他頭上。

莫小良不敢回家，怕挨打。

那天晚上他窩在一戶人家的牛棚里臭烘烘地睡著了。

夜里，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跛腳男人跟他說，你想成為神偷嗎？

神偷？

16歲的莫小良一臉迷茫。

跛腳男人繼續說，我可以讓你擁有神力，從此，你偷東西再也不會被抓住。你可以偷到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莫小良忙不迭地點頭，好好好。

跛腳男人正色道，但是有一點，一旦這神力到你身上，便不能去除了，你要一輩子做個小偷，偷到你死那一刻。你願意嗎？

莫小良想了想說，我願意，只要偷東西能換來好的生活，我願意偷一直偷下去。

一團黑色的霧氣罩住莫小良，慢慢地包圍住他，鑽進他的身體里。

他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亮。他覺得自己身體輕極了，走起路來腳步幾乎微不可聽。他想起自己的夢境。難道他真的有了神偷的本領嗎？

莫小良決定試一試。

他惦記村中老趙家大兒子的遊戲機多時了。此刻，他直奔老趙家，敏捷地撬開窗戶跳進去，一眼看到遊戲機就擺在床頭。他抓過遊戲機就又跳出去。這一套流程簡直行雲流水，幾分鐘就完成了。

莫小良回到家，捧著遊戲機躲在被窩里玩的天昏地暗。

不過幾天時間，便厭倦了。

擁有了也感覺不過如此。

但這次成功讓莫小良覺得興奮。

從此，他偷東西上了癮。一發不可收拾。他的手格外巧，他的腳步格外輕，他的盜竊技術格外老練。

無數次，莫小良在得手後感謝夢里的那個跛腳男人。

有了這個手藝，他自當一世衣食無憂。

漸漸地，莫小良不滿足於在村里、鎮上偷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他要去更廣闊的天地施展他的偷功。

於是，莫小良去了大都市S城。

他從16歲偷到30歲。

偷的東西從手機、錢包，電腦，到金銀珠寶，各種首飾。到後來，他專門替人偷重要的機密材料。

完成一單，收益不匪。

業內都叫他：神偷莫。

莫小良沒有結婚，但他有很多個情人。這年頭，金錢自然會招來鶯鶯燕燕。他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有時候，他想帶著這些年靠偷盜賺來的錢去國外，從此金盆洗手。

可奇怪的是，每當有這個念頭，他就開始頭疼。疼到暈眩。

耳邊回想著跛腳男人的話：你要一直偷下去，停不下來。

原來，偷，已是莫小良的宿命。

有一天晚上，他要去一個老板那兒偷一份資料。這個老板的對手花重金雇了莫小良。對手要借這份資料置這個老板於死地。

靜悄悄的夜，莫小良潛進了老板的家。

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時候，他看到桌子上擺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從前在農村老家，牆上掛的老舊相框里有一張女子的照片，奶奶說，那是他媽。生他時就難產死了的媽。

眼前照片中的女子跟他媽媽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莫小良情不自禁用手撫摸著那張照片，把它揣進兜里。

最終，他偷了那份客戶要的材料，完成了任務。

沒多久，聽到了那個老板被人整到破產的消息。

莫小良輾轉打聽到，照片中的人是那個老板的女兒，叫宛蘇。父親破產後，欠下高額債務，跳樓自盡。宛蘇被迫停學，在KTV里坐台養活她和母親。

莫小良去了那家KTV。點了宛蘇陪他唱歌。

宛蘇生怯怯地看著這個帥的耀眼的男人。他看著她，眼神里帶著稚氣。

天知道，莫小良在宛蘇面前，有一種天然的稚氣。也許是宛蘇的面貌跟母親的面貌重疊的緣故。

莫小良跟宛蘇唱歌、喝酒、聊天。

他們一見如故。

顛沛流離的偷了十多年的莫小良在宛蘇這里感到溫馨。

他說，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像我媽。

宛蘇說，你媽媽現在在哪兒呢？

莫小良低頭，我媽媽去世了。

宛蘇抱了抱他。

莫小良聞到宛蘇身上有一股青草般的氣息。

他們開始談戀愛。

莫小良給宛蘇足夠多的錢，安置她和家人，她不需要再出去KTV上班。每天，宛蘇在家里等莫小良回來。

她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莫小良眉心一跳，按下心慌，笑著說，保密。

宛蘇便再也不問。

她乖巧、溫順。

莫小良很想跟宛蘇結婚。她讓他體會到他從前經歷的所有女人都沒有的美好感覺。可想起自己這份職業，永遠是見不得人的，便按下這個念頭。

有一天，莫小良又如往常般潛進別人的辦公室偷東西。

突然，黑暗的屋子一下子就燈火通明。原來，中了圈套。早有警察埋伏在那里等他。莫小良身輕如燕，趕緊從窗戶溜下去，順著空調機往下爬。

警察喊話，讓他不要逃跑。

他不聽。

其中一個警察一槍打在他的腿上。

一群人上去捉住了他。

盜竊機密文件，試圖逃跑，情節嚴重，莫小良被判了十年。

在監獄中，莫小良又夢到了那個跛腳男人。

莫小良痛苦地說，為什麼會這樣，神偷也有被抓住的時候嗎？

跛腳男人看著自己的腿，陰森地笑笑，不然你以為我的腿為什麼會跛？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何況，你還把那麼個危險的人物放在身邊。你害死了她的父親，她怎能放過你？

莫小良拍拍自己的頭。

是她。

宛蘇。

她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知道是他導致了她家破人亡。她順水推舟留在他身邊，試圖報復。她監測他的行蹤，舉報了他。引來警察埋伏。

莫小良心痛，卻不恨。

終是他，對不起她。

莫小良蹲下來，抱住頭流淚，我再也不想偷了，我想清清白白的跟宛蘇在一起。

跛腳男人冷笑。

你可知什麼叫做覆水難收？有些事，做錯了，就永遠的錯了。沒有回頭路可走。

跛腳男人繼續說，你要永遠，永遠，永遠地偷下去。小偷這兩個字已經融進你的血液，刻進你的骨子里，無法抹除。哪怕你將來出獄了，還是會偷。一直偷下去，到死。

莫小良絕望了。

當晚，他在獄中咬舌自盡。

臨死前，他仿佛看到宛蘇的笑容，那是跟老照片里母親一樣的笑容。

他從未體驗過母愛。這是他心底永遠的缺失。

還好，他這短暫的人生遇到過宛蘇，體驗到了愛情。

偷，是一條不歸路。

下輩子，他再也不要走邪路了。

希望來生，有星辰大海，有母親，有宛蘇，有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