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升〡信 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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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叔

/旭日陽光

信叔已六十多了。

信叔至今沒有成家,膝下無兒無女。

信叔年輕時並不醜,一米七的個子,五觀端正,方臉膛,窄眼睛,沒有鬍鬚;

信叔也不瘸,走路和常人一樣,該邁左腳邁左腳,該邁右腳邁右腳;

信叔只是有一點口吃,但慢慢說話,倒也顯不出來。

信叔的娘死得早,有一個爹和一個哥、三個姐。

信叔的爹是一個怪老頭,個子不高,瘦瘦的,留著一撮山羊胡,沒事時,總愛坐在臨路的門口,持著一根長煙管,一袋一袋地抽煙,倘若誰惹鬧了他,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煙袋鍋子,打得你眼冒金星。

信叔家有兩個院落,上院和我家上院相鄰,是一所南北向的狹長院落,縱深五十多米,住著三家人。最里邊是一家,住的大土窯,也有一間瓦房;中間又一家,住一間大瓦房;信叔家在最外邊,是兩間小瓦屋。靠路的一間門朝里,臨路開個小木窗,住著老爺子;另一間面朝東,對著門,信叔住。兩間小屋之間有一棵石榴樹。

信叔家的下院和我家下院隔一道小河溝,溝不深,但若遇雨季,山水也能沒及膝蓋,小孩子是不敢過的,於是溝上便架了一座小磚橋,以供平時來往。

從我家出了院門,過了磚橋,向左走十幾米,便到了信叔家的胡同門口。胡同是打在土里的,不見陽光,黑咕隆咚,須摸著向下向里走十米,再左轉,院里的光才透了進來。借著光線,再平走四五米,出了胡同,就到了院子里。

楊旭升〡信 叔

這種院落在北方叫「天井院」,我們這里俗稱「窯坑」。窯坑里住著三家,信叔的大哥住在西邊。小時候我雖然調皮,但很少走這黑咕隆咚的窯坑,總害怕從哪個黑暗的角落里突然竄出一個怪物,只記得隨母親去了兩次,也是緊拉著母親的衣襟,一步也不敢拖後,偏那窯洞頂上有一個燕子窩,住著幾只燕子,待我們走近,突然沖出,又撲撲楞楞地飛遠了,把我嚇得一驚,「啊」地抱緊了母親,自那以來,更不敢獨自來了。倘要尋保健哥玩兒,也只是趴在窯頂上,探出頭來,趁他出門後,偷偷地喊幾聲。有時信叔的大哥聽到了,便會站在院子里,沖著窯頂,破口大罵,我們趕緊縮回腦袋,一溜煙跑了,保健哥也縮回窯里,斷不敢出門了。

不知道為什麼,信叔的爹和哥都不待見小孩子,我每次去信叔家上院找小建玩,老頭總陰著臉,從嘴里吐出一汪一汪的煙霧,吐幾口後,就把煙袋鍋翻過來,朝鞋底子上「啪啪」地磕,我趔著身子,不敢直視他,靜靜地進了院門,生怕不小心招惹了他,那煙袋鍋子不知何時就敲了過來。

信叔的哥叫孬,這名字起得好,和他的為人驚人地一致,街坊鄰居,很少有人和他打交道,小孩子們也怕他,刻意躲著他。他總是惱嘟嘟的,仿佛你欠了他什麼,稍不如意,就罵,罵得很難聽,再不就打,抓住什麼就用什麼打,沒個輕重。

聽媽說過,有一次因為一點小事,伯母和他拌了幾句嘴,他拿起苕帚就是一頓打,還揪著伯母的頭髮,從屋里一直拖到院子里,從此以後,伯母就不再和他說話了。

印象中,平時很少見到信叔,只在過年時才見他回來,穿著打扮比家里人時髦些,有一年穿著皮夾克(現在想來,也許是皮革吧),圍著一條長巾,腳上是一雙半舊皮鞋,但周圍人是很少有穿皮鞋的。他說話帶一點外地口音,不喜歡和土里土氣的鄉親搭訕,只窩在家里,有時到我家串門子。

「信,在哪兒賺大錢了?」媽問她。

「嘿嘿嘿,給人家打工,賺不了幾個錢」信叔說話有些遮遮掩掩。

「信,別光顧著吃了穿了,攢下錢娶個媳婦,要不將來誰伺候你?」媽勸道。

「唉,嫂子,沒人管呀!我現在自己賺錢自己花,誰也不求,老了再說。」信叔頗有幾分灑脫地說。

「唉!」媽無奈地嘆口氣。信叔姊妹五個,三個姐都出門了,一個哥也有了幾個孩子了,唯獨他,三十出頭了還沒找下,掙一個花一個。

有一年臨近春節,信叔帶著一個姑娘,來到我家。

「喲,好俊的姑娘呀!」媽忍不住讚道,忙把他們迎進屋。

我正坐在屋內的煤火旁看書,見信叔進來,慌忙和他打招呼。信叔身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個子不高,有一米五多,身材娉婷,頭髮高高地挽在腦後,瓜子臉,大眼晴,櫻桃小嘴,穿著一雙高跟鞋,蠻好看的。

媽給他們倆倒上兩碗開水,說:「這是哪里的姑娘,長得恁好看?」

姑娘的臉紅紅的,低著頭喝水,越發像一顆熟透的櫻桃。

「涉村的。」信叔說,臉上堆滿了笑容。

「哎,信呀,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姑娘,催著點,趕緊把事兒辦了,好好過日子啊」媽柔聲道,聽那口氣,不像嫂子,倒像媽似的。

「嗯,嫂子,聽你的!」信叔這次看來是真動了心了。

「姑娘,叫什麼呀?」媽問那姑娘。

「櫻桃」那女孩抬起頭,看著我媽,輕聲地說。

「喲……這名字真好,長得也像個櫻桃」媽誇道。

女孩的臉更紅了,仿佛一顆隨時會從枝頭墜落的櫻桃。

又說了一會兒話,信叔帶著櫻桃走了。媽說:「你信叔這次有福了,找了這麼好一個姑娘。」

但這件婚事終於沒成,櫻桃被家人帶走了,哭得梨花帶雨,再也沒有回來。

媽說:「櫻桃家提出要五十斤花,幾身衣服,一個銀鐲子。信叔拿不出來,櫻桃許給人家了。」

「信叔不有哥有姐嗎?」我問道。

「唉,各顧各的,沒人管呀!」媽嘆道。

「信叔整年在外幹活,沒攢錢呀?」我又好奇地問。

「唉……晴天不備傘,雨天幹瞪眼。以前勸他攢錢他就是不聽,掙得錢都讓他懂了,這不,牽到市上沒驢了吧?」媽無奈地搖搖頭,「可惜呀,多好的一場兒婚事。」

從此以後,信叔就更少回家了,逢年過節也不常見到。

前些天我問我媽:「信叔大概有六十出頭了吧?」

「有了。」

「還一個人過嗎?」

「找過一個帶孩子的,沒過幾年,又走了。」

「蓋新房子了嗎?」

「哪有錢蓋,掙得錢都讓他吃了穿了。」

「還住那小瓦房嗎?」

「是呀!瓦破了,也不修。下雨天漏水,就挪挪身子,淋不到就成。」

我愕然。

終於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楊旭升,男,46歲,河南省鞏義市第一高級中學書記兼副校長,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鞏義市拔尖人才,鞏義市享受政府特殊津貼優秀教師,鄭州市優秀教師,河南省學科技術帶頭人,河南省教師教育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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