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丨神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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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丨pexels 撰文丨陸未是

1、

在中國古代，傳統意義上的主流社會，主要分為士農工商四個部分。

這些人的身份和活動範圍一定時間內比較固定，算是常住人口。

在這個主流社會以外，還存在著大量以五花八門的個人技能生存的流動人口。

具體有哪些呢？江湖上給歸了類：金皮彩掛評團調柳，風馬燕雀橫隔蘭榮。

這是隱語，代指江湖上的16個行當：金，就是看相算卦的；皮是江湖郎中，賣藥的；彩，是指靠變魔術耍雜技謀生的江湖藝人；掛，是打把勢、走鏢，練過武的人；評是指說書的；團是說相聲；調是在草棚內賣戒鴉片煙藥的；柳呢，是唱曲兒的。

以上是上八門，基本都是合法的，剩下八個字風馬燕雀橫隔蘭榮，指的就是下八門了：團夥行騙的、個人行騙的、靠女色行騙的、靠賣官缺行騙的、開妓院的、開賭場的、攔路搶劫的、偷盜的，全是都是些違法的勾當。

進入新中國以後，下八門都被依法取締了。上八門里面，除了金被批成了封建迷信，其餘七門要麼自然消亡，要麼就被並入了各個演出團體。

這里我要說的，是個關於金這個行當里，一個神算先生跟人鬥法的故事。

2、

話說宣統年間，社會動蕩，人心不安。小皇帝3歲繼位，主少國疑。

這時的天下早已是烽煙四起，危機重重了。南方的起義是一浪高過一浪。清政府左支右絀，勉強支撐著這個老帝國最後的餘暉。

在離京城不遠的保定城里，有一個算命先生，號稱神算。

他總共進城也就兩個月，可名氣很大。

城里的人傳說他能算天算地，上能知日月星河，下能知這城里的米價明日里是漲是跌。

這位神算先生有個規矩：找他算命，只回答三個問題，而且三個問題之間不能有關聯。

你第一個問題問他幾時娶妻，第二個問題就不能再問這妻子能不能延續香火。你問了事業，就不能接著再問前程。

他收費也有講究，只收銅錢、不收號票。現金結算，每個問題的收費是上一個問題的雙倍。至於第一個問題收多少錢，沒有定數，全憑著他自己感覺來。

神算先生並不是浪得虛名，那些人家找他問的事兒，只要是短時間內能驗證的，都非常靈驗；短時間內無法考證的，準不準一時也沒人細追究。

神算先生的名頭起來了，生意也越來越火爆。

不服氣的人有很多，迎來送往的各路異人有不少想跟他過過手，甚至還有很多同行想找他較量一番。

要是在眾人眼前，把神算先生的面子給折了，那自己就是下一個神算先生。

3、

有一個叫趙默的人，算是神算先生的同行。

他是有真本事的，看相、打卦、紫微鬥數都下過功夫。

年少時一次機緣巧合還遇見過一個老道，教給他了幾個道家的防身術。這是他壓箱底的本事，輕易不露給人看。

這天，趙默專程從家鄉到保定去找神算先生，打算跟他當面切磋。要是輸了，就回老家繼續打卦；要是贏了，就趁著這個機會，在城里想法兒謀一番事業。

到了保定城，天色已經是晚上了，城里的鋪子基本都已經打烊，就剩幾個客棧還掛著燈籠迎客。

趙默找了家看著還過得去的店家住下，打算先睡一晚，第二天再去找神算先生。

當晚，趙默草草用了飯，剛準備熄了油燈睡覺，突然覺的窗欞外似乎有風吹過，他心中一動，暗自咬破舌尖，將一口精血含在舌根下面，然後漸漸地就入了定。

果然，不過半晌，趙默開始做夢。

夢里在一片漆黑無主之地，他碰上了個又高又瘦的算命先生，身穿青色長衫，披著一件羊皮襖，站住不遠處笑呵呵的看著他。

趙默不由自主的向算命先生走過去，問：「你看我做甚？」

這算命先生將手扶負在身後，朗聲道：「閣下不就是沖著我來的麼？」

趙默只覺心頭一陣恍惚：「原來你就是神算先生。」

神算先生微微點了點頭，他對趙默說：「你要找我算命就開口吧，只能問三個問題，問題相互間不得勾連。來，第一卦！」

4、

來保定之前，趙默早已經精心準備好了要問神算先生的問題。

這時，他仿佛兵士聽到上級的指令一般，將自己的問題和盤說出：「敢問先生，你可知道這在場的諸位看客當中，有幾位五姓之人？」

五姓是從隋唐傳下來五個身份最顯赫的世家大族，即指隴西李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

這是趙默苦思冥想了好幾天的問題，這里面的關節就是趙默本人。

原來趙默本姓鄭，年幼失怙，早早死了父親。後來隨母親改嫁，他跟著也改姓了趙。這樣算命先生不管怎麼答，趙默都可以說他算的不準。因為他既可以說自己姓鄭，是五姓之人，也可以說自己姓趙，不在其中。

這是個本來打算給人家當下馬威的問題，哪想到就這樣被神算先生給提前知道了！

神算先生悠悠一笑，說到：「你的身世我早已算出，這一卦你是輸定了，來算第二卦吧。」

趙默神色更加恍惚，開口道：「第二卦，我要問先生，我的這位朋友前程如何？」

說著，趙默報上了一個朋友的生辰八字。

這也是一個「送命題」，因為趙默的這位朋友，三年前已經死了。

這自然難不倒神算先生，他啐了一口道：「你這人也是狠心，已經去世的朋友都被你拿來算計我。來，第三卦！」

趙默眉頭緊皺，說道：「這第三卦，我要問先生我手中這扳指今天會不會碎？」

5、

按照趙默原來的想法，這第三問是個殺著。扳指什麼時候碎，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對方必輸無疑。

神算先生笑道：「為了贏我也你也算是費了一番心機。好，三個問題我已知曉，且看我明日一一給你破解。你好好睡覺吧！」

說罷口中念念有詞，左手捻了個訣，向趙默百會穴拍去。

一被神算先生拍到，趙默只覺渾身越來越沉，意識仿佛陷入一個深淵，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半夜三更天，趙默突然醒來。

他從床上慢慢坐起，將口中所含精血吐出，心中暗忖：「這神算先生果然有道行！他能算到自己特意來保定城找他切磋，還能神遊入我夢里。讓我將準備問的三卦盡數說出，臨走，還想用道術讓我忘了夢中所發生的一切，真是高手！」

好在趙默早早為自己留了一口精血，在最後關頭護住了自己神智。

現在的他，在經歷這樣的一場夢之後，反而更加有信心了。

趙默在黑暗中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神算先生雖然道行更高，這次卻小瞧了我趙某人！明天我得想點新的題目跟他鬥上一鬥。」

6、

第二天，趙默早早起床吃了早飯，在保定城里逛到接近晌午，才慢慢向了神算先生的算命鋪子走去。

來到鋪子前，趙默看到一個又高又瘦的算命先生正在給人看相。他湊上前一看，這人跟他夢里遇見神算先生長的一模一樣。

「果然是他」趙默心想。

等前面看相的人剛一離座，趙默就坐在了神算先生對面，說：「先生算命什麼價？」

神算先生看了一眼趙默，微微一笑：「你若要算，第一卦100文。只算三卦，後面每多問一卦，都要付上前面一卦雙倍的價錢。」

趙默從口袋里掏出一百文錢，擺在神算先生桌上：「先說好，要是你算錯了，怎麼辦？」

「我若算錯一次，賠你10倍的卦錢。」神算先生顯然極為自信。

趙默追問道：「要是算錯兩次，或者三次呢？」

神算先生略一沉吟，道：「要是算錯兩次，我就收了攤子，今晚離開這保定城！」

「先生真是爽快人！」趙默撫掌大笑，然後說：「我這第一問，是想請您算一算在場的諸位之中，有幾個姓崔、盧、李、鄭、王的五姓之人？」

說完，趙默招呼著四周看熱鬧的群眾：「來來來，大夥湊個人場，幫幫忙，要是姓崔、盧、李、鄭、王的，待先生算出這一卦，您就站上前來」。

神算先生將六爻往桌上的八卦上一撒，很快說：「四位。」

趙默聽完，立刻喊道：「請五姓之人上前一步」

「我姓李！」、「我姓崔！」、「我姓王！」

不一會兒，上前來了三個人。

7、

趙默哈哈大笑：「先生，您算錯了！」

神算先生輕輕拂了一下衣袖說：「不知算命的這位朋友貴姓？」

趙默大聲道：「免貴姓趙。」

神算先生：「這怕不是您的本姓吧，您原來應該……姓鄭！」

趙默面色一驚：「先生果然厲害！」

這是趙默演的一出戲。他知道自己道行不如這神算先生，他擔心自己一上來問的問題，如果和之前夢里的不一樣，會讓神算先生起了戒心。

畢竟要是認真起來，趙默肯定不是神算先生的對手，這驕兵之計是他唯一的機會。

神算先生笑道：「不敢不敢，朋友您還想算什麼？」

趙默又從身上掏出２００文錢放在桌上，說：「我家有雙生小兒，今年７歲，一個調皮好動，一個性沉喜靜，請問先生，這同年同月同日同時辰出生的兩個娃兒，將來的前程可是一樣？」

這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算命強調日月陰陽、時柱十神對人命運的影響，往往通過生辰八字就能算出人一生的吉兇。

可雙胞胎幾乎同一時辰誕生，如果說他們未來前程一樣，那豈不是說無論其中一個如何上進努力，只要另一位是個混世魔王，他就毫無辦法？

要說他們前程不一樣，那將來再用生辰八字去推演他人吉兇，如何使人信服？

神算先生聽完這個問題，就已經知道自己昨晚所施的道術被這趙默給破了。

8、

眼看周圍人越聚越多，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時數有命，生死由天，更由己。

這雙胞胎雖是同時出生，但一來，出生時仍會有時辰初、時辰中、時辰末的區別，時辰得氣並不一樣。

就算時辰區別微乎其微，但那日幹強弱、時柱十神對長幼的影響也有明顯區別。

二來雙胞胎成年後，居住環境並不相同，風水時令對其也有不同的作用。

所以，就算是雙胞胎，誕生時辰對他們命運的影響也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神算先生突然話鋒一轉，沉聲說道：「

一個人如果誠心竭力，為善不倦，這命數也就拘他不得。

反過來，要是肆無忌憚，胡作非為，那命數也保他不住！

定數可以逃脫，命由己定，福要自己求。

這位朋友的小孩兒，不管性格是愛動還是喜靜，只要真誠用功，多做善事，就一定會有好的回應！」

這話雖然沒有正面回答趙默的問題，但擲地有聲。

圍觀的一些人立時叫起好來。

趙默眼看自己就算贏了這一卦，場面上神算先生也不落下風。

他沉了沉心思，決定使出殺手鐧。

＂先生說只算三卦，那我就算三卦＂，說罷，趙默將４００文錢向桌上擲下，然後往神算先生身前一湊，低聲說道：＂請問先生，這當今的大清，還坐得幾年江山？＂

這話一出，靠的近幾個圍觀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這是何人？居然敢妄議天下誰手？

9、

神算先生面色鐵青，過了好一會兒，他哆嗦著掏出４０００文錢遞給趙默，只說了一句話：「這一卦，我不算。」

說完，他收拾好了卦攤，疾步向城門走去。

趙默收了錢，心中卻並不得意，起身直追神算先生。剛一近身，他向神算先生做了個揖，小聲說：「先生，這第三問我是誠心想知道，您能不能……」

算命先生這時候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他回了趙默一句：「妄窺天機者，恐遭天罰，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匆匆離去。

從此，保定城再也沒有了神算先生這號人物。

10、

趙默問神算先生第三個問題，一半是因為想贏他，一半是因為他心里有一個人。

原來，趙默有個青梅竹馬，名叫沈茹。

兩人感情甚篤，早早就私定了終身。

可沈茹的父親是漢八旗中下三旗出身。按照滿清的規矩，下三旗是包衣三旗，世代都要把女兒送進宮中為奴為婢。

沈茹十三歲那年，名字就在內務府登記入了冊。

十六歲被送進宮中，先是在宮里做仆役幹些粗活，後來又被送到某個嬪妃身邊。

眼看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趙默總擔心紫禁城里的沈茹被殃及。

按制，如果沒有被宮中什麼人看上，沈茹二十四歲就可以放還出宮，現在還有兩年的時間。

來找神算先生之前，趙默偷偷給沈茹算過命。

卦象上說她二十幾歲的時候，命里有一處劫。

這讓趙默寢食難安，他生怕這兩年要是出了什麼大事，沈茹一個弱女子在宮中無依無靠，難以自保。

可惜直到神算先生離開保定城，趙默也沒能從他口中問出一點蛛絲馬跡。

11、

趙默並不甘心，他來到京城，想方設法在離紫禁城不遠的地方住了下來，憑著一手看相算卦的本事，漸漸結識了幾個宮里負責采辦物資的太監。

通過這些人，趙默打聽到了沈茹在宮里住所的大體位置。

他小心地收集信息，暗暗等待著機會。

神算先生說的沒錯，就算命中有劫，只要自己誠信竭力，一定能幫沈茹逃過這命數。

一天，有個在宮中頗有地位的太監找上了趙默。

太監告訴趙默，最近晚上自己總是心神不寧，徹夜難眠。白天昏昏沉沉，精神不濟，幾次險些誤了事。他擔心是不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請趙默幫忙看看。

趙默寫了兩張靈符交給太監，囑咐他一張貼在自己床頭，一張貼在窗欞上。

太監猶豫了一下，接過兩張符便離開了。

前兩天晚上，太監按照趙默的指示將符貼好，果然睡得很安穩。

到了第三天夜里，貼在窗欞上的那張符突然毫無徵兆地自燃了，很快帶起了一陣大火。

這火燒得極旺，一會兒的工夫，就蔓延到好幾間屋子。內務府趕忙組織人滅火，可存的水都快用完了，火勢卻不見消減。

宮里管事的大太監急了，連忙安排從宮外調水。

趙默偷偷混進送水的隊伍里，他算準了時間和方位，一進入宮中，就向沈茹住所奔去。

上百人折騰半宿，終於止住大火。

等到最後滅了火，清點各房人數的時候，發現不見了一名叫沈茹的宮女。

12、

管事的大太監正為如何向上頭解釋這場大火焦頭爛額，根本沒心思管宮女失蹤的事兒，找了借口說這宮女被大火燒死了就應付了事。

逃出了宮趙默和沈茹，跑到成都郫縣買了塊地。後來在那里相濡以沫，直至終老。

命由己定，福由己求。遇到一個願意為你只身赴險，連皇宮都敢燒的人，命數有時也會甘拜下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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