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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江(1956—2019)
噩耗是海巖先生第一個發給我的——時尚集團劉江今晚九點去世。海巖是個很嚴謹的人,但我仍回問了一句「確定?」海巖回復:「確定,急性白血病。」於是我長嘆一口氣回復說:「時尚集團命運多舛。」
時尚集團高峰時下轄17本時尚類豪華雜誌,各路明星都以能擠上其封面為榮。這些雜誌的主編有許多我都認識,採訪聊天時當然少不了他們的老板。時尚集團最初就是從一本雜誌開始的,那是在1993年的事了,吳泓與劉江搭檔,辭職辦了《時尚》,今天看來26年前的「時尚」還是很土,多少有點兒鄉下人頭一次進城的感覺。到了1998年,由IDG的熊曉鴿引進了海外版權,刊物與資方精誠合作,使得《時尚》大為改觀,與國際接軌。這些舉動在改革開放半遮半掩的年代還是十分創新的。
《時尚》雜誌創刊號
最初的《時尚》只有吳泓與劉江,小得不能再小,門前冷落鞍馬稀,誰也不會料到這本小小的雜誌將來能成大氣候。在這之前,傳統的雜誌都是用普通紙印刷,跟報紙差不多,看完就扔,而《時尚》開始捨得用銅版紙印刷,把雜誌印得像本畫冊,一期10元,讓人看後捨不得扔,放在書架上收存。加之《時尚》雜誌從一開始就挑帥哥美女上封面,特別吸引眼球,很快,這本雜誌紅了。
紅了就再多辦一本,就這樣一本多一本的,《時尚》雜誌就漸漸成為了時尚傳媒集團,女人男人家居,新娘美食健康,時間座駕地理等等各得一片天地,這片天地有個大家長叫吳泓,二家長叫劉江,兩個人都是學中文的,小資情調都重,珠聯璧合,性格互補,很快《時尚》類雜誌在國內聲名鵲起,時尚遂成為時尚。
劉江與吳泓
跨入二十一世紀,中國社會環境大變,似乎人人都怕自己跟不上時代發展,唯恐自己不「時尚」,正是這種社會氛圍給了時尚傳媒極大的發展空間;他們最好的年月里,幾乎每星期都有活動,各類明星忙得不亦樂乎。這些活動的場面也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歐美的奢侈品品牌蜂擁而至,砸錢開拓中國市場。那年月,時尚傳媒數錢數到手軟,看秀看到眼酸,人如蟻忙,飛來飛去,一晚上跑兩三個秀場稀松平常。
誰知大戲高潮時有一根琴弦繃斷了,大家長吳泓英年早逝,年僅四十六歲。十年前我為他寫過悼文,感慨人生無常。大家長走後,時尚人都愣了一陣子神,然後由二家長劉江執舵繼續遠航,誰知此時風帆卻怎麼也鼓得不如前了。
工作中的劉江(左二)
帆還是那帆,但風小了,季風過去了,船必須降速,等待下一年的季風。劉江不易啊,我在那段日子幾次與他聊過,他希望局面有所改觀,希望某一天季風大小方向如願,讓他能夠輕鬆遠航。但事過境遷,媒體時代由紙媒向網路過渡,典型的徵兆就是豪華雜誌由一本難求到挨家派送,雜誌由買到送顯然發生了質的變化,時尚大船的甲板上站著許多人極目遠眺,翹首企盼遠方的飛機到來。
網路時代對傳統媒體的衝擊是許多老媒體人始料不及的。比如我,看報紙的習慣僅告別了幾年。我曾對兒子說,不看報紙是個土鱉,誰知今天我就是那個「土鱉」。終於有一天,報紙上的所有事提前在手機上知道了,報紙變得十分可憐,而我更可憐地拋棄了幾十年養成的好習慣,不再訂閱報刊。
時尚集團旗下雜誌
時尚雜誌也是如此。劉江與我聊天中憂心忡忡又似乎無能為力。但他是家長,而我們都是看客,說什麼都不疼不癢,而他做什麼都疼癢難耐。他說,實在堅持不下去就斷臂。他問我說,能否做一本古董類的雜誌?我說時尚的會成為未來的古董,而古董則是永遠的時尚。他聽了覺得新鮮可行,就又問我說:「你那準備新蓋的博物館能否咱們一起搞?」我說:「當然可以,你先找到地方,然後劃給我一塊,讓中國傳統在現代文化中閃光,甭管什麼西方現代,什麼也不敵中國傳統文化。」
今天想想,我們倆那時談的內容就是尋找一個「硬核」,這個硬核就是「中國文化」,後來每一次見到他時,他都提這個話題,但劉江是一個瞻前顧後的人,不像我們聽風就是雨,他凡事都得想徹底明白方可動手,一來二去,風過雨來;山雨欲來風滿樓,黃昏獨坐海風秋,羌笛何須怨楊柳,煙波江上使人愁。
2018年,劉江出席時尚集團25周年慶典「時尚之夜」
我與劉江半熟,沒熟到你我不分。他人非常謙和,說話不急不躁,盡管幾十年來在時尚圈遊走,但他沒學會裝。因為他知道時尚是裝不出來的,他也看得見他身邊有多少「裝」的人。劉江的性格似乎是與世無爭,盡管他比吳泓大幾歲,當年他也是悄沒聲地站在吳泓身後,這在兄弟一起合作做事是十分難得的。
記得有一次時尚的大活動,群星蜂擁而至,他把我安排在他對面坐,那天是長排西式排位,我看他是花團錦簇,他看我可能也是。我多少有些不適應,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各路明星搭話,不提作品是生怕張冠李戴,弄巧成拙。劉江其實只比我小一歲,但長相年少,皮細肉嫩,而我自幼少年老成,相貌上我似乎沾了很大便宜,中國人尊老嘛,所以我被尊為上賓,被小輩肉麻地稱呼。一開始我也以為劉江小我不少,誰知一盤道,他僅小我一歲,屬猴,我就自我解嘲:「你時尚,我古典。」
開玩笑的日子歷歷在目,誰知人生還會戛然而止,劉江發朋友圈離我接到噩耗尚不足一月,人就陰陽兩隔,回天無術,一切只剩下嘆息與回憶。昨夜起,各路人馬悼念劉江先生,大明星們排隊發聲,我幾次想從床上起來為劉江兄弟寫篇悼文,卻不知如何下筆,早晨六時醒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大致也如此,又躺回床上,想人生,思生死。
談論生死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但卻是宗教和哲學的起源。每個人幸福時都希望有超越常人的壽命,但上天未必給你這機會。幸福與苦難不決定個人之生死。面對死者,尤其是有來往的死者,即便扼腕嘆息,卻也得認命。這個命對於劉江兄弟是曾經為之獻身的使命,《時尚》創刊之初,他以詩人口吻說:「為時尚早。」此語高明,貼題有趣,劉江自釋三解,今日提及,令人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