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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她是一個很天真的媽媽,我小的時候記得有一次,她拿我的生辰八字給一個遠方的舅舅看,那個舅舅看起來挺慈祥的,好像還很厲害的樣子,其實他說什麼我都忘記了,只是記得,他說這個姑娘以後要去很遠的地方,她的命理屬水,是大海里的水。
那時候我在北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計劃過自己的命運,也從來不像別人有很多的夢想,我沒有計劃的來到了南方,這個潮濕多雨的城市,很多人問過我,23歲剛到上海的感受是什麼,我想了一想,那種感受就是,我好像到了一個有氧氣的地方,我在北方總是覺得很幹,總是需要有很多的水,我像一條魚回到了大海里。所以,上海是我的第二個故鄉,我在這里生活13年了。
這其實是一眨眼的事。就像,我在蘇州河邊生活也五年了,其實想想,不止五年,因為在有廚房和大房子之前,我就住在長寧區的蘇州河邊上,住了3年,所以,應該有8年了吧。其實,在這之前,我都不知道那條河叫蘇州河,我只是來來回回在橋上走,春天夏天秋天的時候,延著河道走,直到有一天,命運帶我到了一個叫西蘇州路的地方,我在那里開了「娜娜的廚房」,我知道了,它叫蘇州河,它就在我對面,河邊有很多的植物,門口的杜鵑花是在4月開放的,香樟樹長出了新的葉子,廚房的門口還有木槿花,桂花樹,我依然在蘇州河邊每天走,我去買菜、買水果。每天開門,晚上打烊,迎來送往了五年的客人,我長在了蘇州河邊的旁邊,它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
我曾經寫過很多次,對一條河流的感情,似乎我的生命一部分是從那里來的,可是這樣的話,也許有人聽了,會笑話我,可是我只知道,那是真的,我的生命的能量是從大海里來了,去年廚房搬家的時候,我無數次的禱告說,請不要讓我離開蘇州河,也不要讓我離開生活的這個地方。
我習慣了一條河在我的身邊,習慣了河邊的路,我習慣了周圍的街道,和周圍社區的人,廚房五年,我看到周圍的孩子一個個出生,一個個長大,每天經過廚房的門口,和我打招呼,我看著他們從不會說話到叫我的名字,從不會走路到背起書包去幼兒園,我給周圍的孩子辦生日會,讓他們客串花童在婚禮的現場,他們會帶著禮物,讓奶奶和媽媽的陪同下,來到廚房,對新娘說:結婚快樂。
五年,發生了很多事,孩子長大了,廚房也是,命運眷顧我,新的廚房叫大房子,我沒有沒有離開這個社區,也沒有離開蘇州河,大房子的顏色依然是提夫尼蘭,我的自行車依然放在房子的門口,在搬過來的2個多月里,鄰居陸陸續續來到大房子,看廚房長大的樣子,有的鄰居說,看到自行車,就想著,這是娜娜的店吧,就過來看看,一看,真的是。
街坊鄰居,老人孩子,爸爸媽媽就這麼都走了進來,以前經常在廚房附近遛狗的阿姨,那個看起來不愛說話的阿姨,前幾天走了進來,一個人,她說突然覺得廚房不見了,就過來看看這個房子是不是你的,其實五年來,我都沒有跟她說過話,因為她看起來不太容易親近,她的小狗看起來很老了,她每天帶著它走過廚房的門口。這一次,她是一個人來的。
她對我說,小狗上個月去世了,實在是太老了,難過了好一陣子,現在好了一些。我說那一個人會不會悶啊,她說會有一些不習慣,但是,慢慢也會好的。五年後,我們兩個人在大房子好好的說了一會話,她說房子那麼大,一定不容易吧。我點點了頭。
五年來,孩子長大了,一些人也離開了,那個帶著外孫經常來廚房的叔叔,已經過世了,我記得他抽煙的樣子,對我說話的樣子,他有孝順的女兒,也有可愛的外孫孫女,他的妻子,有一次來到大房子里看我,默默哭了一會。
我們總逃不過這些,生老病死,生命就是這樣,一個家庭的悲喜,我看到了很多,門口的蘇州河邊每天都在流淌,旁邊的樹春天發芽,冬天凋零,城市的改造每天都在進行,工地和拆遷,五年來,我每天走過的安遠路不知道經過了多少變化,這個社區,一直都在變,包括開的店,這些年,換了很多家,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只有廚房一直在那里,可是它的生命,每年也是不一樣的。
原來的廚房已經被房東收回,開始改造了,我依然每天路過它,也會回頭去看它,我並沒有難過,它的使命已經完成,它的生命依然在繼續,大房子依然被上帝庇佑,蘇州河依然愛著廚房,原來,生命從來不會消失,它只是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包括那些逝去的人,他們也是,他們只是離開了我們的生活,變成了另外一個生命的開始。
我漸漸的明白生活和懂得生命,是從經歷廚房和大房子開始的。
到了大房子之後,我寫東西越來越少,大概是事情越來越多,它長大了,不再是一個家庭作坊,不再是一個女孩的店,大房子是一個企業,而我,也要變成更有擔當的人。我感受到自己的變化,那種沒有辦法回到孩子氣的狀態。有些時光,原來真的回不去了。
一直在跌跌撞撞的成長,生活在蘇州河邊,是我心里的安慰。有一段時間,我找不到自己在大房子的狀態,那個感覺就像,回不到過去,也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
每天去大房子的路上,總是被一路打招呼,周圍的鄰居,看到我就停下來,問我最近好嗎,生意好不好。門口開小店的阿姨總是幫助我,總是說如果需要有一些幫忙,要告訴她。這兩天大房子的陽光房要修補,也是在附近開店的鄰居們幫我們做的。
大房子現在就在街邊,有時候我走在路上,就會聽到孩子喊:娜娜的大房子。那個時候,我就會產生幻覺,感覺像在夢里一樣。
鄰居來了,是個媽媽,她對我說,大房子里可以教孩子畫畫嗎?我說可以啊,她說那我來大房子教小朋友畫畫吧。我說好。
另外的鄰居來了,是一個爸爸,他說我的太太是一個幼兒園老師,讓她在大房子里給孩子講故事吧。我說好。
一直跟我關係很好的媽媽,她也是我的鄰居,她說我可以在大房子教孩子唱法語歌。我說好。
周圍的鄰居看到我辦音樂會,看到我讓孩子讀詩,夜晚的時候,發我孩子寫的春天的詩,她說以後我們在大房子再辦一場詩歌朗讀會吧。我說好。
原來廚房真的長大了。它不再是一個溫暖的小屋,它變成了一個街區的大家庭。
這些變化,就是時間的禮物。是這些年彼此的陪伴,變成了那些不可替代的情感。我想,空間的意義,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五年來,廚房自然長成了這個城市里年輕人的社區,所以不管多遠的人,都會專程到廚房參加活動,那麼,我希望在大房子的開始,可以更多的為周圍的鄰居,附近的家庭,多做一些活動,讓大家的生活變得有連接,讓大房子成為周圍孩子學習生活與愛的地方。
我們小時候的生活,鄰里之間總是很親近,可以去別家蹭飯,一起在院子里玩,童年是不孤單的,城市的生活少了這些,可是,我總是會想起小時候的生活,或許,我此刻做的,大房子做的一部分,是在還原我小時候的生活場景。
這樣的生活,需要連接很多人,需要一起努力,彼此創造,可是,這樣的努力,不管多難,都是值得的。
今晚寫下這些,斷斷續續,最近很忙碌,也很辛苦,但很慶幸,天氣變暖了,我是這兩天覺得,春天真的來了,走在路上,不管經歷多少工作的難處,都會被這個季節的溫柔安慰到。
這是最好的事。
晚安:)
蘇州河邊的泡桐樹
有一天路過,隨手拍的蘇州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