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新聞LINE@每日推播熱門推薦文章,趣聞不漏接❤️
8月16日,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在北京揭曉。梁曉聲的《人世間》、徐懷中的《牽風記》、徐則臣的《北上》、陳彥的《主角》、李洱的《應物兄》5部長篇小說獲得該項殊榮。
茅盾文學獎是大陸具有最高榮譽的四大文學獎項之一,由中國作家協會主辦,每4年評選一次。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自今年3月15日啟動,評獎範圍為2015年至2018年間在大陸地區首次出版的長篇小說,共有234部作品經推薦參評。8月16日,經第六輪投票,產生了5部獲獎作品並向社會公布。
來源:8月23日《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周刊
作者: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京雪
「別人見面都稱道,你90歲還能寫出這樣一本書!實際他們應該問的是,為什麼我到了90歲,才能寫出這部書?」90歲的徐懷中是在病房里,得知長篇小說《牽風記》榮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的。這位茅獎史上最年長的獲獎作家,言及當時的感受「不勝感慨」,漫長的寫作過程湧上心頭。
1947年,18歲的徐懷中隨劉鄧野戰軍挺進大別山。當時已參軍兩年的他,在一個鄉里擔任武工隊隊長,手下管著十幾桿「槍」,多是掉隊和受傷的戰士。有大半年時間,他們從不敢在同一個地方過兩晚。歷經生死,許多戰友的屍骨留在了大別山。
以這段「參加革命後,考驗最嚴苛、衝擊最大的戰爭經歷」為素材,徐懷中創作了長篇小說《牽風記》,寫作過程一波三折:1962年,他動筆寫初稿,用正面全景式的紀實筆法,描寫人民解放軍的這次重大戰略行動。寫了20萬字,「文革」來了,他將手稿付之一炬。粉碎「四人幫」後,他急忙從頭寫起,寫了幾萬字,自覺索然無味,再度擱置。直到2014年,85歲的徐懷中又一次重寫《牽風記》,耗時近5年,終於完成了這部仍以挺進大別山為背景,內容較之初稿卻僅餘書名相同的「三個人物一匹馬」的故事。
回頭來看,為寫《牽風記》,徐懷中用了近60載光陰準備,他說自己後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寫,對自己的寫作生涯,他認為用兩個字描述最準確——「掙扎」。
劉新華 繪
被莫言稱為「恩師」的軍旅作家
2012年,作家莫言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演講中提到「我的恩師徐懷中」,說考入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後,在其啟髮指導下,寫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紅蘿蔔》《紅高粱》等中短篇小說。
徐懷中說這話講得太誇張,自己談不上有什麼「啟發與指導」,只能說莫言有幸適逢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的黃金時代,改革開放才是莫言的「恩師」。
改革開放也是徐懷中自己的「恩師」。
他從上世紀50年代初開始寫作,1956年,27歲,就已寫出長篇小說《我們播種愛情》,為文壇矚目。葉聖陶在《光明日報》上發表評論,稱「看完一遍又看第二遍」「對他那創造境界的功夫和揮灑自如的筆墨,非常欽佩。」
上世紀60年代,徐懷中因電影劇本《無情的情人》遭受批判,之後十幾年,他心灰意冷,不願寫「沒意思」的東西,幾乎要放棄文學創作。
1979年,徐懷中接到命令,帶領一個戰地採訪小組,前往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前線。那時,他大病初愈,身體虛弱,提著一大包中藥丸子上的飛機。
採訪歸來,他拿出了新作《西線軼事》,這篇描寫6個普通女電話兵和1個男步話機員戰地經歷的小說,以9萬餘讀者選票獲得1980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第一名,被譽為軍旅文學的里程碑之作,「開啟了當代軍旅文學新時期」「啟蒙了整個軍旅文學的春天」。
徐懷中說,他是在寫《西線軼事》時,才從長久的蟄伏中「醒過一點勁兒來」。「我說要寫個女子電話班,編輯說電話兵不就是爬爬電線桿、架架線嗎?有什麼意思呢?大家還是希望我正面宣揚戰爭的勝利,但我內心想寫的是另一些東西。」
如果說戰場是一棵樹的「樹冠」,徐懷中更感興趣的是戰場外的「樹根」,他想寫出歷史縱深感,體現戰爭在怎樣的特定歷史條件下進行。
他認為英雄人物與普通人是自然統一的關係,英雄不是超人。並且,評功可以分一二三等,人的思想境界卻未必適合這樣區分。「許多戰士犧牲了生命,但沒有成為英雄,這並不說明他們不具備成為英雄的素質,只不過沒有某種客觀條件。」
1979年,在改革開放、思想解放的新時期氣候里——也只有在這樣的氣候里,徐懷中寫出了想寫的東西,站上了個人創作的新起點。
1984年,55歲的徐懷中接受任命,主持創辦解放軍藝術學院的文學系,他為此中斷了創作。文學系草創之初,沒有師資,沒有教材,徐懷中遍訪名師,一次次登門,把丁玲、劉白羽、汪曾祺、王蒙、吳組緗、李澤厚、任繼愈等名家一個個請來。
文學系首期學員35人,莫言、李存葆(代表作《高山下的花環》)、錢鋼(代表作《唐山大地震》)都在其中,作為系主任,徐懷中總是坐在課堂上跟他們一同聽課,「我常說我是班上第36名學員。」徐懷中回憶,就是這種「旁聽」,促成他文學觀念的進一步覺醒,也為《牽風記》的寫作做了準備。
「我覺得我的創作思想還需要解放,自己以前總覺得已經夠解放了,但實際上受概念化、公式化影響很深,不自覺就會疏忽,要90歲了才徹底醒悟,我像蹚一條大河,我已經蹚過來了!我不管了!我就放開手腳做最後一擊!」
突破概念化束縛的「爬行者」
1985年,徐懷中被調往總政文化部,幾年後出任總政文化部部長,他再次推延了重拾個人創作的計劃,「但也還在寫」。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攝展現解放戰爭三大戰役的系列電影《大決戰》,徐懷中任藝術指導,親自修改了全片劇本。
忙於工作和各種社會事務,徐懷中到2003年才真正有時間寫長點的作品。上世紀60年代「抗美援越」期間,他在越南南方戰地採訪了4個多月,根據當時的日記,他寫出了非虛構作品《底色》,2014年獲得魯迅文學獎,接下來的,就是去年寫完的《牽風記》。
他是個寫得太少,也寫得太慢的作者。30萬字的《底色》,徐懷中寫了8年,十幾萬字的《牽風記》,他寫了四五年。「所以我總說我是一個文學的爬行者,我就像動物,把爪深深插在泥土里,這麼抓著往前爬。」
他說他寫作的「壞毛病」,是每寫一個自然段,都要先在心里背誦下來,覺得沒問題了,才寫下來。「寫下來一看,簡直不像話,又改來改去,不知道改多少次。」
夜里突然想到什麼,無論幾點,他都要爬起來在小本上記下,本子不在手邊,就記到藥盒上。「想到一兩句話很得力,必須記下,不然就睡不著。」
他的身體自年輕時就不算健壯,後來更常受病痛侵擾。寫《底色》和《牽風記》,狀態好的時候,他上下午各能工作個把小時。
妻子於增湘一直在旁「監督」,「一會兒該休息了,一會兒該喝茶了,一會兒該吃水果了。」徐懷中笑著說,上世紀50年代,他在於增湘的鼓勵下開始文學創作,此後,妻子始終是他的「第一讀者」。
徐懷中寫得慢,但並不趕,90歲的人了,「趕的話就把自己趕垮了,我就這麼慢慢磨、慢慢寫,即使只能寫半拉子,那也是一部作品,我就是抱著這種必死的決心,要把這兩部東西寫出來。」
他是寫作上的「爬行者」,這不止體現在對文字的精打細磨上。徐懷中曾說,他們這些作者就像蚯蚓,「從泥巴里面那一個小洞,彎彎曲曲地終於鑽出去了,過去以後,身體還沒有變形,仍是它自己,沒有成為別人的傳聲筒。」
從成名作《我們播種愛情》起,甚至從處女作《地上的長虹》開始,徐懷中就以「爬行」的低姿態,義無反顧地爬上一條高峻險路。有評論者評價,徐懷中的創作在其所處年代不斷在「越位」,他也因此不斷被判「犯規」。
「我一面寫一面竭盡全力掙扎,我不願意就范,我知道這麼寫不行,但我也不願完全屈服,我要找到一個路子。」他因在病中而略顯幹啞的聲音爆發出一股力量,「我不甘心!我知道自己受了概念化等影響,但我還是盡可能地做了掙扎。」
他回憶1964年應雜誌編輯約稿,為當時部隊開展的「四好連隊、五好戰士」運動寫的小說《四月花泛》,講一個戰士春節回老家,身上背的全是幫戰友帶的東西,他一家一家去送,送完年假也休完了,又趕回部隊。
「真有這樣一個戰士,我冰天雪地地跑去他在東北的部隊,住在連隊炊事班一段時間,又沿戰士回家的路走了一趟,走到湖北浠水,一家家去探訪。那些戰士的母親、妻子、未婚妻都讓我很感動,最後寫了一篇講戰士和他們妻子、未婚妻內心感情的小說。寫的時候用了湖北方言,讓湖北作家誤會我是個湖北人。」徐懷中說,「寫這篇文章是我的任務,但我寫出來的,是這樣一個東西。」
追求回歸人性底色的《牽風記》
每代作家都要直面各自時代的局限與挑戰,有膽識、智慧和想像力的人,才有機會成為牽風弄潮者。徐懷中的可貴,在於他從未停止這種追求,直到今天,還在做新的探索。
1962年,徐懷中給手中的小說起名「牽風記」時,「牽風」指的是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揭開我軍戰略反攻的序幕,「牽引了戰略進攻之風」。56年後,等他完成這部作品,「牽風」又多了許多別的含義,可以理解為「牽引個人寫作轉變之風」「牽引古老的‘國風’」等等。
沒從正面角度反映這場重要的戰略行動,徐懷中盡可能淡化具體的戰爭場面,將筆觸聚焦在兩男一女和一匹老軍馬的命運上。
他筆下的人物,在今天看,仍令人驚訝——背著古琴、有潔癖,會用手帕包著錢交團費的女文化教員;留學日本學莎士比亞,兼修油畫、人體藝術攝影的精英知識分子旅長;英勇忠誠,但一身「風流韻事」的警衛員;還有總尿床的壯烈犧牲的小戰士;被逼上絕境,跳崖前投出手榴彈卻忘拉引信的學生兵們……
有老戰友說,青年作者這樣寫情有可原,你作為親身經歷戰爭的老作家寫這樣的作品,讓人無法理解。也有老同志質問,我們的革命隊伍中怎麼會有警衛員曹水兒這種目無軍紀的人?
「其實曹水兒這類人物,我太熟悉了。」徐懷中說,「戰爭是複雜的,我覺得讀者想了解的,是戰爭背後人的內心世界,如果是要了解戰爭過程,他不如去看戰史。小說的真諦是虛構,但你經歷過,就不會虛構出沒影的事情。」
他寫那些在今天的很多讀者眼中,仍屬「越位」的人物,是為了凸顯人性的糾結與光輝,其實徐懷中寫作中的每次「越位」,都是為了回歸人性的底色。
「謳歌革命及反映革命戰爭生活,並非只能走上公式化、概念化道路。」國內作家里,徐懷中最愛孫犁。他為孫犁寫過的許多評語,人們都可以拿來評價他本人,「他不可能像別人那樣去寫戰爭,把主要人物拔高到理想化,讓別人來陪襯這個所謂的英雄人物……他不會強迫你承認他寫的這個人,他筆下的人物,大多普普通通,甚至帶著性格和思想上的缺點,但別忘了,就是這樣眾多的普通中國人揭竿而起,打敗了日本。」
往期文章
議事|黃磊新劇成爆款,《小歡喜》做對了什麼?
議事|女幹部開會摳腳被通報,是否小題大做?
議事|上海迪士尼禁自帶飲食,為何只針對亞洲?
評論|闖紅燈上「黑名單」?信用懲戒不能擴大化
評論|五部門發文治「校鬧」,下一步該做什麼?
評論|北大補錄退檔考生,專項計劃須打「補丁」
人物|哪個清華男神,被朱鎔基譽為一代宗師?
人物|周恩來「一生最危險時刻」,因誰而脫險?
人物|禁地芳華:四個上海姑娘的原子城往事
薦讀|《哪吒》票房31億,「神話電影宇宙」來了?
薦讀|從「葛老」說起,聊聊盛唐首都那些「長漂」
聲明:「新華每日電訊」微信公號刊載此文,是出於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註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歡迎致電010-63076340,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或依法處理。部分文章推送時未能及時與原作者取得聯繫,也煩請原作者聯繫我們,我們將按國家相關規定支付稿酬。
監制:易艷剛 | 責編:張慧| 校對:趙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