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年,一個文武奇才走了,留下舉國皆知的千古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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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2年,一個文武奇才走了,留下舉國皆知的千古名篇 歷史 第1張

北宋詩人梅堯臣寫過一首《啄木》詩,一篇《靈烏賦》,寫的是兩種鳥類:啄木鳥烏鴉

寫完了,他把這兩首(篇)奇怪的詩文寄給范仲淹。

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范仲淹剛剛被貶謫,從帝都開封貶到了鄱陽湖畔的饒州。境遇十分淒苦,據說一路經過十幾個州,都沒人出來接待他。

在《啄木》詩中,梅堯臣勸范仲淹不要像啄木鳥一樣,啄了林中蟲,卻招來殺身之禍,面對貪官污吏不要過於耿直。

在《靈烏賦》中,寓意范仲淹在朝中屢次直言,都被當作烏鴉不祥的叫聲,勸他應學報喜之鳥,不要像烏鴉那樣報兇訊而「招唾罵於邑閭」,希望他從此拴緊舌頭,鎖住嘴唇,除了隨意吃喝外,不要多事。

讀到梅堯臣的文字,范仲淹內心暖暖的,但對他的勸告卻不以為然。他很快回了一篇同題的《靈烏賦》給梅堯臣,在賦中,他斬釘截鐵地說,不管人們如何厭惡烏鴉的啞啞之聲,我將始終堅持一生的信條:

第一志願當良相,第二志願做良醫。

這兩種人生設想,都是以憂國憂民為出發點。不是治國家之病,就是治人民之病。

據說宋真宗有一次路過應天府,觀者如堵,唯有架式仲淹不為所動,繼續躲在書院里看書。有一個同學很八卦地問他,大家都去看皇帝本尊,指望著能跟皇帝握握手,這輩子都不用洗手了,你怎麼不去呢?

范仲淹頭也不抬,回了一句:今後見皇帝的機會多著呢!

別人說這話,可能是吹牛,但范仲淹說這話,是真牛。26歲那年,他考中進士,在殿試環節,見到了皇帝。

富貴觸手可及,一介寒儒就此改運。多少人走到這一步,難免沾沾自喜,開始收割勝利果實,拼命斂財謀位,瘋狂補貼年輕時的苦命付出。

但是,范仲淹卻感覺更苦了。以前是身苦心樂,如今是身心俱苦。

放眼望去,整個帝國在范仲淹眼里,病得不輕。內有官僚階層利益板結,因循守舊,人人在做好好先生;外有邊境政權厲兵秣馬,不時寇邊侵擾,而朝廷只會花錢買平安。

這樣的國家,讓他擔憂,無時不在想著如何改革圖強。盡管他只是帝國官僚體系中,一個小小的地方官,但從未撲滅他心中以天下為己任的光輝理想。

他執著地上疏,針砭時弊,力陳改革。迎接他的是,一次次的貶黜,一次比一次慘。

對理想的執著,在現實中碰壁,哪怕頭破血流,至死不曾後悔。就是這樣一個人,政敵多於朋友,朋友多於知己,卻在日復一日的自我砥礪中,贏得了歷史的尊重。

有理想的人自帶光芒。《宋史》評價范仲淹,說他「每感激論天下事,奮不顧身,一時士大夫矯厲尚風節,自仲淹倡之」

一個能影響時代風氣的人,盡管在當時失敗了,但在後人眼里,又何嘗不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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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嶽陽樓記》是千古名篇,舉國皆知。圖源/攝圖網

3

能力,是范仲淹一生的底氣。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范仲淹不是俠客,但終其一生,都在踐行這句話。

范仲淹早年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給人的印象是踏實內向。沒有人會料到,步入仕途後,他的人生完全轉向,動不動就懟人,成了帝國最出名的「話癆」。

如果僅僅是一個只會提出問題不會解決問題的「話癆」,那麼,范仲淹被貶一兩次,就沒有機會東山再起了。

連皇帝都知道范仲淹「嘴欠」,但禁不住要不時重新起用他,為什麼?

能力太強,無可替代唄。

金末元初一代文宗元好問這樣評價范仲淹:在布衣為名士,在州縣為能吏,在邊境為名將,在朝廷則又孔子所謂大臣者,求之千百年間,蓋不一二見。

無論什麼身份職位,范仲淹都能做到極致。如此全才,千年一遇。

康定元年(1040)前後,西夏進犯北宋邊境,消息傳至京師,朝野震驚。宋仁宗無奈,遂起用眾望所歸的范仲淹,升為龍圖閣直學士,與韓琦一起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

范仲淹到位後,兼任延州(今延安)一把手,軍政打理得相當到位。西夏人原本集兵延州城下,見此,都不敢打延州的主意了,說「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數萬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

小范指范仲淹,大范指鎮守延州的前任、吃了敗仗的范雍。

范仲淹在防守邊塞的戰爭中,「號令明白,愛撫士卒」,採取正確的策略,經常取勝,軍威大振,連宋仁宗都不得不稱讚說:「若仲淹出援,吾無憂矣。

對手認可,老板認可,能力擺在那里,政敵無話可說。

史學家評論歷史人物,許多時候會表現得很刻薄。比如一個人平時好議論軍事,打打嘴炮,到了戰場卻不堪一擊,落荒而逃,這樣的人會被史學家譏諷為「帶汁諸葛亮」。

然而,迄今似乎還沒有哪一個史學家敢否認范仲淹作為一個傑出軍事家的地位。

慶歷三年(1043),宋仁宗決心改革,第一個人事任命,正是把范仲淹調回中央,授官參知政事(副宰相)。在皇帝心中,范仲淹是非常合適的改革領袖。

范仲淹一生的理想,擔當良相的追求,此刻得以做到。他抓住機遇,提出了十項改革方針。拿既得利益者開刀,澄清吏治,首當其沖。

此時,范仲淹的周圍聚攏了一批牛人,韓琦、富弼、歐陽修等等,史稱「同官盡才俊」。范仲淹則是由這些才俊之士組成的政治集團領袖。

范仲淹對貪污腐敗、屍位素餐的官員,毫不客氣,每次看到針對這些官員的調查報告,大筆一揮,就把這個官員拿下。

富弼說,一筆勾了他容易,可你知道他的全家都在哭嗎?范仲淹毫不心軟,回答說,一家哭總比一路(路,宋代地方行政單位,相當於現在的省)哭要好

一旦動真格,重新分配利益,稱范仲淹為聖人的人就越來越少,這就是人性。

結果,相當一批大官僚、地方官和皇室權貴暗中開始串通,組織力量策劃鏟除范仲淹。

「慶歷新政」不到一年,就以范仲淹等改革者被逐出京城而宣告夭折。

一代人的理想,自此失落。這是范仲淹一生中最鬱悶的時刻。

改革失敗後兩年,慶歷六年(1046),58歲的范仲淹在貶所鄧州,寫下聞名天下的《嶽陽樓記》,表達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畢生追求。這篇奇文,寫紅了一座樓,千年來盡人皆知,只是很少人知道,寫下此文的范仲淹內心多麼鬱悶,多麼孤獨。

然而,自始至終,沒有人因為改革失敗,而質疑范仲淹的能力。人們只是惋惜,如果「慶歷新政」成功了,就不會有後來的「靖康之恥」,可惜啊!

朱熹說,范仲淹「自做秀才時便以天下為己任,無一事不理會過。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許多事業」。

這一評價,代表了歷代對范仲淹能力的肯定。范仲淹稱得上是宋代第一位有遠見卓識的改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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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樓俯瞰。圖源/攝圖網

4

道德,是范仲淹做人的底線。他追求功業,追求政績,追求名聲,但是,凡是需要出賣道德做交易的成功,他一概不取。

一個改革者,特別是一個失敗了的改革者,在他生前身後,非議肯定少不了。因為,歷史上的改革者,總有或多或少的瑕疵,不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就是在改革的同時為個人攬權斂財。

范仲淹卻是極其罕見的例外。

同是改革者,王安石、張居正等人身後毀譽參半,而范仲淹則是「名節無疵」,堪稱完人,為什麼?

范仲淹的搭檔韓琦,對他的評價很能說明問題:「大忠偉節,充塞宇宙,照耀日月。前不愧於古人,後可師於來哲。

是的,范仲淹不僅是一個有能力的改革者,更是一個燭照古今的賢者、聖人。他的政敵,即便想詆毀他,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在「慶歷新政」推進期間,政敵們聯手說,范仲淹在朝中結黨。

這一指責不得了,直接觸碰到北宋建國以來最敏感的政治痛點。

宋太祖趙匡胤以唐朝牛李黨爭造成許多後患為鑒,曾下詔書說:凡是及第的舉人,嚴禁稱主考官為恩師、老師,也不許自稱為門生。

宋代最高統治者最害怕的,不是官員搞貪污、不作為,而是大臣之間結合成派系或朋黨,發展成皇權的一個離心力量。

宋仁宗也多次下詔指示朝官「戒朋黨」。這實際上成了宋初以來的一條家法,一道底線。

朋黨的指控,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

連宋仁宗都不忍直接定罪,而是給范仲淹一個澄清和解釋的機會,他想聽范仲淹怎麼說,就故意問:「過去小人多為朋黨,君子難道也結黨嗎?

面對這個問題,精明的改革者,為了改革事業繼續推進,抑可能為了保住個人的權位,肯定會斬釘截鐵地回答「君子不黨」。

那麼,范仲淹是怎麼回答的?

他回答說:「我在邊防的時候,見到能打仗、會打仗的人聚在一起,自稱一黨,怯懦的人也自為一黨。在朝廷上,正、邪兩黨也是一樣。陛下只要用心體察,就可以分辨忠奸。假如結黨做好事,那對國家有什麼害處呢?

沒錯,范仲淹心胸坦蕩到這種程度,竟然當著皇帝的面,承認了結黨的事實。

他的道德感,強烈到寧可死,也不願說謊。

代價當然是慘重的。范仲淹結黨,成了壓垮改革的那根稻草。

他沒辦法,但也從未想過以突破道德底線的手段,去挽救這一切。難怪朱熹說,范仲淹是天地間的一股浩然正氣,是第一流的人物。

范仲淹一生見賢思齊,不斷以往哲先賢的思想、品德和功績勉勵自己。他曾說,「學默默以存志,將乾乾而希聖,庶幾進退之間,保君子之中正」,表達了要像先聖一樣,在得失進退間,不失其高尚的情操。

所以他始終以潔身自好和為國事功要求自己,企望在現實世界中成就最高的道德理想。

在個人生活方面,他做了高官以後,家里生活依然如貧賤時一般儉樸,史書說他的家人「不識富貴之樂」。

但對他人急難,卻竭盡全力給予幫助,從不考慮自己有無家用。他還在蘇州辦義莊,興義學,影響了宋代士大夫熱衷義莊、義學的風氣。

范仲淹將要退休時,他的門徒建議他在洛陽修建住宅,以安度晚年。

他聽後,語重心長地對弟子們說:「每晚就寢時,我都要合計自己一天的俸祿和一天所做的事。如果二者相當,就能夠打著鼾聲熟睡。如果不是這樣,心里就不安,閉目也睡不著。第二天一定要做事補回來,使所作所為對得起朝廷的俸祿。」

他接著說:「如今我之所以打算退休,就是因我年老體衰,精力有限,能為他人做事一天比一天少,對不起百姓,對不起俸祿。這時營造安樂窩,豈又能安樂?」

這番話,不是聖人說不出來。

道德,在許多人眼里,是做人的標桿。有道德,說明我已經到了很高的境界;無道德,只要不觸碰法律,那也不要緊。

然而,我們要記住,道德,在范仲淹那里,只是做人的底線。他一輩子都不會逾越底線,去做任何無德之事。

北宋皇祐四年(1052),范仲淹帶著病軀,到潁州赴任,途中逝世,終年64歲。

范仲淹注定是孤獨的,但一個誕生出范仲淹的民族,是偉大的。任何時候,珍惜范仲淹,就是珍惜這個民族的過往與未來。

全文完。感謝閱讀,如果喜歡,記得隨手點個在看以示鼓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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