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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京城,護國寺大街以小吃街聞名,有「護國寺小吃總店」。上世紀五十年代前,以廟會聞名。今天的小吃只是原來地攤場子廟會保留下來的吃食部分,且沿東西走向的大街兩側分布門臉兒,除了吃還是吃,當年其他撂場子的雜耍玩意兒——說書的唱戲的,練刀槍不入賣大力丸的,以及各地販來的手工農副產品擺攤售賣均已不復存在,想有也沒場地了,因為原本護國寺五進大院子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建築覆蓋。
話說廟會時期,這里也是京城的商業中心。京城號稱「東富西貴」,它地處西城,住著有錢的旗人貴族遺族,是真講究。還有破落旗人,那是窮講究,再破落匣子里也得有兩塊餑餑點心。護國寺的擁躉就是這些講究人兒。當然,既然這里熱鬧,也是人們喜歡居住的地方,生活方便,吃飯逛街聽戲,所以護國寺的房產也是蠻受歡迎的。今天我們可以尋跡的所謂名人故居有三處,這三個點均在百米之內,曾經的三位主人也是同時代的人,他們的關係看似飄忽隔膜,似曾相識,但又是陽關大道各走一邊。可是,造化弄人,因緣奇妙,再後續的後續還是扯出了暗自關聯。
一、梅蘭芳與溥傑,曾經近距離相看,卻是終生陌路人
我這里提到的第一處院落是護國寺大街52號(現在的門牌號),這里曾是清王室醇親王家房產,何時屬於他家?沒有考證的必要,畢竟他家房子都尊貴,那叫潛龍邸,出過光緒、溥儀兩位皇帝。不過,這處護國寺房產在1960年之前是被一個小工廠占用的。它是末代醇親王載灃分配給自己的次子愛新覺羅·溥傑的遺產。溥傑因為與末代皇帝哥哥溥儀只相差一歲,且是同父同母,感情深厚,自小就隨著哥哥入宮伴讀伴玩去了,一直長大成人並成家,基本上也是在紫禁城居住。他結婚前出宮回醇親王府,婚後也沒有在這里另立門戶,他還是陪伴在皇兄左右,基本生活在紫禁城里。溥傑17歲時與20歲的唐怡瑩結婚,兩人感情一般,沒有孩子。而這位唐怡瑩是滿姓他他拉氏名門之後,祖輩出朝廷高官。她最出名的長輩親戚是光緒帝兩位妃子——珍妃及瑾妃,她是這兩位貴妃的親侄女。雖然珍妃早逝她沒有見過,但瑾妃活得長些又沒有自己一兒半女,就自小把她接到宮里住著,所以唐怡瑩和溥儀溥傑兄弟倆自小就很相熟,但因為她年齡比溥傑大三歲,難免這個像姐姐樣的妻子就霸道些。溥傑回憶說,這段婚姻並不是他一個17歲少年想要的,他說:「我那時不但在母親的吩咐下,莫名其妙地向著指婚的發令人叩頭謝恩,還得像傀儡一樣,選吉日,帶聘禮,身穿前清的冠袍帶履,在王府護衛、官吏、首領、小太監的簇擁下,到嶽父嶽母家去納聘。」沒出三年,唐女士就出了問題。1926年他們認識了東北軍閥少帥張學良。有一天唐怡瑩密會張學良,她拿出厚厚的一本黏好了的新聞剪報冊子,里面都是報紙上有關張學良消息的報導,可知早已暗生情愫,於是唐、張便有了私情,於是溥傑與唐女士離婚。張學良後來回憶說,他差一點娶了這位前「溥二奶奶」。
溥傑故居
不過,這些都不是護國寺52號的重點,溥傑與唐怡瑩志趣不投,各為所好,真正在一起生活時間不長,他們還會像少年時代那樣在紫禁城里過著遜位清室的生活,好像還是從前年少生活的延續,用唐怡瑩的話是:「我們住過醇親王府北府他家的宅院,也住過我們唐家,還住過張學良宅第,又住過溥儀天津張園府邸,甚至後來我流落全國各地,直至漂泊香港。」可見,她,從來沒有住過護國寺街52號。
1922年冬天瑾妃過50大壽,當然光緒死後她已經升格為端康皇太妃,隆裕太后死後,她成了後宮領袖。不過,一貫低調的她,平生第一次請戲班入宮唱戲,為自己祝壽,她預感自己來日無多,這或是此生第一次也就是最後一次了(果不其然,第二年她就去世了)。根據唐怡瑩的記錄,她請進宮的是當時京城已經爆紅的名角梅蘭芳,還有各大戲班當家角兒,如楊小樓,餘叔巖、馬連良、尚小雲、譚小培、小翠花、王蕙芳等,除了戲班自帶來的喜慶吉祥的戲碼,皇太妃親點了一出戲《四海升平》。戲在重華宮的漱芳齋舞台整整唱了一天(實際上至少兩天,唐怡瑩記錄有誤),從辰時到申時,也就是從早上八九點一直唱到下午四五點,老太太妃大約一生少有這麼開心的一天。唐怡瑩把這件事情記錄的很詳細,因為她自己是個戲迷,她特別強調了是「第一次」宮里招梅蘭芳等來唱戲,當然老太太妃生日,溥儀溥傑必定要陪著聽聽戲。
漱芳齋戲台
但另一種說法是說這不是溥儀溥傑第一次見到梅蘭芳。不過這種說法大約是借戲說事,為了證明戲碼暗喻了溥儀的婚姻及命運即將出現的某種不詳徵兆。說是在1922年12月1日溥儀大婚的時候,也是在重華宮的漱芳齋舞台唱三天大戲。通常,戲碼無非也是吉祥喜慶的如《龍鳳呈祥》等。結果溥儀唯一欽點的竟然是一出《霸王別姬》。《霸王別姬》是由楊小樓和梅蘭芳演出,溥儀和溥傑兩人,對青衣花旦沒甚興趣,他們喜歡的是楊小樓的武生戲,花臉戲,而且一直在學唱。不過在大婚之際點這種生死別離,競相自刎的大悲劇,實在是太太不大吉利的。作為京劇《霸王別姬》梅、楊聯袂當然是無人企及的巔峰,梅蘭芳的虞姬定是光耀艷絕,令女賓們落淚神傷,而溥氏兄弟卻在暗自擊節,合著悲劇英雄項羽的節拍。彼時,梅蘭芳與遜位清室的關係也早已不是高貴的君王與低賤的優伶(臣民)的關係,民國建立之後,京劇演員已不是傳統的優伶,自是擺脫下九流的社會階層,獲得平等的公民地位,遜室請唱戲也不可能視為恩典,費用自是在溥儀四十萬兩白銀的婚禮預算里支出的。我想,當時的梅蘭芳楊小樓等也就是盡著藝人本分,演好戲,獲得報酬便走人而已,自持高高在上的皇室也不會召他們過來近前說話,他們也用不著跪著去謝恩,畢竟,民國了,變天了。
梅蘭芳在小院練功
不過,按梅蘭芳先生自己的回憶,這兩次演出實際上是一次,而演出時間至少在兩天以上(因為梅先生自己的戲分了兩天演),而以取「三」為吉的話,有可能開了三天戲。而演出並非是在溥儀大婚之際。
1922年冬溥儀大婚,那天的陣勢排場不得了,但婚禮是在夜里舉行的,當時梅先生還在東興樓上吃飯。吃完飯,管事的說,大爺,現在出去走不了,是溥儀大婚的儀仗在街上行進。梅蘭芳透過窗戶看到,一對對戴著紅纓帽穿官衣的人,騎馬前行,然後是沒人騎的馬匹,可能是馱著各種嫁妝,再後面是舉著各種各種金瓜斧鉞、旗羅傘蓋的步行校尉,沒有鼓樂齊鳴,隊伍很長,悄沒聲的,唰啦唰啦只有走路聲和馬蹄聲,幸虧有喜慶的大紅裝戴,這要是衣服換個色,大黑天的,挺嚇人。梅蘭芳只是在東興樓飯莊看熱鬧,目睹了溥儀的婚禮隊伍看了足有倆小時才能出門回家,並沒有進宮唱戲。
不過,沒過幾天,說是某位老太太妃生日(便是端康太妃),宮里請了京城主要戲班的藝人去唱戲,是白天戲,從早上唱到傍晚,梅蘭芳覺得好笑:皇家晚上娶媳婦,白天唱大戲,和一般人反著來。過去曾經在清廷唱過戲的老藝人難免遺民心態,很是歡喜,吩咐年輕人,主要針對梅蘭芳姚玉芙,進了宮不要東張西望,還說宮里的東西著實好吃。但梅蘭芳認為這就是個堂會,而姚玉芙更是說,有眼睛幹嘛不讓看?他們儼然是民國青年了。據梅蘭芳回憶,吃的東西除了熏野雞肉和熏鹿肉還有燒餅小點心,其它也沒什麼特別。第一天他演的是《遊園驚夢》,第二天他和楊小樓聯袂演出的就是《霸王別姬》。因為這出戲是當年年初新編排的,在京城演出一直叫座叫好。他一上台便巡視了重華宮里的看客:一位戴眼鏡的青年就是溥儀了,一方小榻上坐著三位老太太妃,肯定中間的就是端康皇太妃,也就是著名的珍妃的姐姐,而演戲過程中一位十幾歲的小姐,梅蘭芳稱其為「麗人」,自由走動著,然後找到西邊屋子靠窗聽戲,他想這必定是皇后婉容無疑。至於溥傑,肯定在現場,因為唐怡瑩也在,她晚年還記錄了這次演出,不過梅蘭芳不認識。
1935年3月梅蘭芳出訪蘇聯,已經成為日本傀儡的偽滿政權聽說此事,特派人來說和,大約是說您祖上也是受過皇恩的(是因為梅的祖父曾經入宮廷演戲,伯父在升平署當過差),此次去蘇聯路過滿洲應該不負皇恩,演出一場。梅蘭芳當然聽著極不順耳,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清朝遺民沐浴皇恩,因為他吃的是刻苦飯,是祖師爺賞的天分飯,成名於民國,認同民國的公民平等思想,但他很客氣,婉拒道:為前清室演出一場戲也沒有什麼,但如果被日本人迫著,就不好了。此話頗有氣節,他從心底不願意為成為日本傀儡政權的這些遜室成員演什麼戲了。於是,他避過東北線路,直接坐船航到海參崴,從那里到了蘇聯。
後來他們的命運天壤之別。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溥傑隨同溥儀成了蘇聯紅軍的階下囚,被作為戰犯移交中國政府,至1960年11月特赦後,還在景山公園勞力觀察一年,才給安排了一份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的觀察員工作,有了生活的保障。而建國後,梅蘭芳的藝術地位、政治地位如日中天,全國政協委員,文聯及戲曲協會副主席,中國京劇院院長,人民藝術家,備受尊重。不過梅蘭芳1949年9月來北京是代表上海市參加全國政協會的,自1931年離開北京,因戰亂輾轉漂泊,此次回到出生、成長、成名的古都,難免百感交集。他立即答應國家總理周恩來的勸說,決定重返故里——這簡直太合他的心意。他在回憶錄里說起京城的秋冬季,風,不定向地吹,漫天飛舞著風箏的無比美麗景象,甚是動容。只是時過境遷,他家曾經在京城最漂亮的大宅邸——無量大人胡同的梅宅,早已出售給邱家。當時政府的意思是說,可以把無量大人胡同房子收回發還給他,但梅蘭芳認為不妥,似乎是他借著政府的力「欺負」別人。後來政府提出用三處公家產讓他挑,他和秘書許姬傳看的第一處房子就是護國寺大街1號院(今天為9號),雖然院落不大,但緊湊而僻靜,便心生歡喜定了下來不再看其他房子,安排家人從滬上返京。
溥傑與妻嵯峨浩及愛女
梅蘭芳在護國寺大街1號院一住就是11年,而這頭10年護國寺大街52號院也是從原醇親王載灃家充了公產,有個小工廠占用,這期間溥傑還在監獄里服刑呢。直到1960年11月第二次戰犯特赦他才獲自由。1961年1月底周恩來接見1959年和1960年兩批特赦人士。別說,溥儀是1959年特赦的,溥傑這個跟班的倒是晚了一年。緊接著2月12日周恩來特意在中南海請愛新覺羅家族人士吃飯,溥傑便提出來他和日本妻子嵯峨浩十幾年分別之苦,期間其長女還殉情自殺,周恩來當即同意他們夫妻團聚。嵯峨浩立即輾轉香港進入廣州,這一對恩愛夫妻終得聚首,而政府也將原醇親王家這處護國寺大街52號發還給他們居住。
繞了這麼久,重點來了,溥傑和梅蘭芳在1961年曾經非常短暫地成為護國寺街坊,時間在半年左右。其實他們在這之前的幾十年還是錯過了一次相識的因緣。在30年代,溥傑已與唐怡瑩離婚,溥儀堅持找一位宗室格格為他婚配,後來選中了毓朗貝勒的外孫女完顏立童記,是人尖兒似的美人。梅蘭芳與完顏立童記非常相熟,這是因為孟小冬的關係。孟小冬與完顏小姐是隔牆街坊,好閨蜜,總在一起遊玩照相。完顏小姐也會唱幾句,梅蘭芳叫她「小大格格」。如果不是溥傑滯留日本被安排迎娶日本皇室近親——華族小姐嵯峨浩,而是與「小大格格」成為佳偶,梅蘭芳與溥傑必有結識的可能性。
溥傑故居門樓樸素
1961年2月溥傑夫婦住進52號院子,作為一名剛剛釋放幾個月的犯人,他被安排在景山公園勞力,十幾年的牢獄生活才獲自由,感動而小心翼翼。但當年的8月,住在他們東頭1號院的街坊梅蘭芳先生便過世了,此事全國震動,舉辦了隆重的葬禮,甚至天安門下了半旗。或許溥傑聽聞此事,也是唏噓,可能閃念過重華宮里風華絕代的虞姬。從年少芳華的重華宮堂會,到戰爭改變的各自命運,輾轉他鄉,悲歡離合,半個世紀煙雲已過,各自重回故鄉。他們彼此打過照面但並不相識,在一個動蕩的時代,在一個社會的更迭里,沉浮遊歷各走一邊,曾經有過距離上的接近,但實則是互不相乾的陌路人。
梅蘭芳塑像
二、梅蘭芳幫襯小鳳仙,為蔡將軍救助老去的紅顏
蔡鍔宅邸,準確說不在護國寺大街臨街上,大街中間十字路口分出向南向北兩條胡同,向南的是護倉胡同,向北的是著名的大胡同——棉花胡同,以討袁起義聞名的蔡鍔蔡松坡客居北京的兩年(1913-1915)時光便是住在棉花胡同66號,這個位置大約在棉花胡同中部。他在京後期整天就琢磨怎麼脫離袁世凱並反對之,所以有人稱此地為「袁世凱黃粱夢破之所」。
蔡鍔
80年代有一部電影《知音》,講的是南城妓女小鳳仙幫助蔡鍔擺脫袁世凱監控,回到雲南起義反袁的故事。兩廂情深與國家大義甚是感天動地。觀眾還真以為亂世的正能量英雄與風塵女子跨越階層,譜寫出家國大義,絕世戀歌。不過,這是假的!蔡將軍流連花街柳巷,挾妓飲酒,那是社會嘖嘖稱羨的風流。中國男權風氣自古如此,是成功男人上層男人的象徵。「興來攜妓恣經過,其若楊花似雪何」,這是中國的壞風氣。而南城八大胡同之一的陜西巷雲吉班賣唱接客做生意的妓女小鳳仙,身份低賤,在底層活命求生。她容貌也稱不上美,遠看還行,膚白,瓜子臉,纖瘦輕盈,「遠望若仙子」。但是近看一張嘴,上頜左右有二牙外露,不大美觀。據蔡鍔的老部下李鴻祥回憶,蔡鍔結識小鳳仙是他陪蔡鍔去陜西巷雲吉班聽歌,發現這個小鳳仙曲子唱的不錯,二人由此相識。當時小鳳仙也就15歲多,不識字,哪來的見識?蔡鍔怎麼可能和她商議反袁大計?後來蔡鍔曾出錢替小鳳仙贖身,使得她可以回到奶媽身邊。不過這個所謂的「贖身」,並不是救小鳳仙於風塵苦海,蔡鍔並沒有包養小鳳仙,她只是可以自由回到奶媽那里,依舊還在山西巷吉雲班做生意。
小鳳仙照片
蔡鍔短暫一生中,只做了兩件大事:一件是1911年辛亥革命時期在雲南主管推翻清朝統治的新軍起義。另一件是四年後1915年12月在雲南宣布獨立,發起討袁起義,成為反對袁世凱稱帝、維護民主共和國政體的護國運動的推手。而最初,在他欣然應邀赴北京任全國經界局督辦時,是信任中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的,認為袁世凱「宏才偉略,群望所歸?」。袁世凱對他的態度是極力拉攏。但蔡鍔畢竟是地方軍閥,不可信任,所以他實際上是生活在袁世凱的監控範圍之內。後期,蔡鍔與之離心離德,他接受不了袁世凱簽署的《二十一條》,自己的改革軍隊的設想建議亦不被采納。而進入1915年,袁世凱企圖復辟帝制的心思愈加明顯,北京社會上冒出一個打著「籌一國之治安」旗號的「籌安會」,開始為復辟帝制製造輿論。接著,各類被授意的「聯合會」、「請願團」也紛紛粉墨登場,為帝制唱讚歌,為袁世凱稱帝做鋪墊。蔡鍔從滿懷希望到徹底失望,決心離開北京。他為打消袁世凱的疑心,便將自己扮成一個不問政治,浪蕩不羈尋花問柳自甘墮落的人,去南城八大胡同尋妓,並挑中一個叫小鳳仙的妓女以示荒唐,實則韜光養晦,暗度陳倉。
大約在1914年,他結識小鳳仙之後經常攜其四處遊逛,花酒雀戰,還在自己家里聲稱要娶小鳳仙為妾,與自己的正室劉氏不睦,有時還會鬧得雞飛狗跳吵嚷摔打,令監視他的袁世凱的特務回去匯報蔡家的笑話。蔡鍔號稱要把棉花胡同66號院好好收拾收拾,迎娶小鳳仙,劉夫人當然氣憤,娶側室沒有什麼,何況當時蔡鍔已有一位側室潘夫人,但再娶個低賤的妓女為妾,這讓劉夫人難以接受。蔡鍔正好找到托詞,因為他們老家湖南人,其母親蔡老夫人也適應不了北方的嚴寒氣候,蔡鍔就打發劉夫人帶著孩子護送蔡老夫人回故里安居。蔡鍔就此解決了家累。
所以,小鳳仙,小鳳仙,就是幌子小鳳仙,當然她突然得到這麼樣的大人物蔡將軍的青睞甚是受寵若驚,還真的妄想蔡鍔會給她愛情以及一生的保證,脫離風塵從良做新婦。是的,這些就是癡!心!妄!想!彼時,小鳳仙只有十五六歲,是個只會唱小曲的小姑娘,字也認不得兩個,蔡鍔完全把她當孩子哄,給她講古代的三國水滸的故事,教她認幾個字。這樣一個少女怎麼懂得蔡鍔將軍的世界,怎麼可能成為他的高山知音?1980年代的電影《知音》里面的女演員完全把小鳳仙演得像個女大學生般有才情有才識,是個文學人物小鳳仙。所以說,蔡鍔沒有可能把她當做所謂志同道合的反袁同志,也不可能動了什麼真感情,只是風流消遣而已,棉花胡同66號的女主人不可能是她,或許她連此宅邸的大門都沒有進入過。
1915年11月年蔡鍔從北京暗自離開到達天津,他給袁世凱寫了一封君子之信,說明他要去治病,袁世凱也無奈而許可,所以,他們還算客氣地有始有終。之後他到達昆明,12月12日袁世凱正式稱帝,他便於12月25日宣布雲南獨立,舉起討袁護國大旗。在這之後,各地紛紛響應討伐逆歷史潮流復辟的袁世凱,袁氏心力交瘁加之疾屙沉重,1916年6月過世,而彼時蔡鍔也是重疾在身,說是喉部腫瘤,8月,由他的側室潘氏陪同前往日本尋醫,但也於當年11月不治而亡。
在他離京,輾轉回到雲南,發起起義,直至生病,去日本就醫這8個多月的時間,他應該早已忘記北京南城陜西巷的妓女小鳳仙了,沒有證據表明他和小鳳仙有過任何書信聯繫,甚至捎個話等。小鳳仙只是他鬱悶地客居生涯里的一段消遣一段風流韻事,當然因為後來他做出了大事,好事者們便將此勾連成一段英雄美人的古典式佳話。
蔡鍔故居棉花胡同66號
今天,護國寺棉花胡同66號被人指稱為蔡鍔北京故居的同時,都會關聯起小鳳仙,被訛傳成小鳳仙成了外室也曾在此居住,甚至,一度是66號院的女主人。而事實上,小鳳仙只是有回家看奶媽的自由,她始終在山西巷做著風塵生意。一個與蔡鍔日夜廝守的女人,就是他的側室潘夫人,是66號女主人。這位女子名潘蕙英,鄉紳家庭出身,幼時入女子私塾,接受儒家傳統教育,稍長後又接受西式教育。長相也端莊秀美,在那個年代是才貌出眾的女子,她才是蔡鍔的真愛。劉夫人陪蔡老夫人回鄉後,是這位潘夫人照顧蔡鍔生活,並一同出走轉道天津而達雲南。從今天保存於國家博物館的蔡鍔給潘夫人的九封家書可知,彼此是真情意切患難與共的夫妻。蔡鍔每信必稱:「蕙英賢妹青睞」「蕙英賢妹妝次」「蕙英賢妹如見」溫情脈脈,「別經三月,相念彌篤。」「昨接來書,慰我良多……現已促成都獨立,頗有把握。成都獨立後,則我軍聲勢更浩大,袁倒必矣。舉戰以來,一切順利,皆出意料之外,可以卜天心矣。戎馬倥傯中,苦憶汝母子,望攝一相片寄來為幸。」可見,兩人感情深厚,交流政治大事,真知音乃潘蕙英也。蔡鍔逝世後,潘蕙英將他的一縷頭髮剪下,加入自己的發髻中,生死不忘。
蔡鍔1913年10月進京至1915年11月離京所居住的棉花胡同66號院,並不是蔡鍔買下的房產,而是袁世凱一位天津的何姓商人親戚的房子,借給他住,一方面籠絡,另一方面監視,那兩年這一帶盯梢放哨的人不少,而以蔡鍔的名望和交遊,66號院門前也是車馬熙攘,名人會聚,閻錫山、蔣百里、袁克定及袁世凱手下的將軍們,均來過這個小院。來過次數最多的當屬「籌安六君子」之一的楊度,他試圖以蔡的威望列名「籌安會」發起人,但始終被蔡以「軍人不應過問政治」而拒絕。這所小院上世紀五十年代後為國家氣象局宿舍至今。當年大門兩側的兩棵老槐樹尚在,這套院落如今雖然破敗,但歷史滄桑顯而易見。
蔡鍔故居門前的大槐樹
這些還不是重點。重點是蔡鍔將軍在北京的兩年時光是否結識過梅蘭芳?似乎兩人沒有交集。梅蘭芳傳記記載曾在總統府里唱過堂會,但他語焉不詳,沒有介紹是從袁世凱到北洋軍閥政府的哪些人物請的堂會,而1913-1914年,梅蘭芳接連兩次赴上海演出,已經當紅了,演出檔期安排很多,戲院、堂會安排的很滿。或許有過機緣,蔡鍔帶小鳳仙看過梅先生的戲,這在當時也是風雅的。但作為湖南人他對京劇興趣一定比不過一位歌妓,所以對於當時名滿京城梅蘭芳梅老板,小鳳仙定是仰慕其演藝並以有機會觀賞而深感榮耀。這為他們後來的相見埋下了伏筆。
不過在蔡鍔死後,因為世人給小鳳仙抹上「俠妓」的色彩,英雄美人的故事便滿世界的傳播開了,不斷有坊間小報或者文學創作添油加醋,將之喻為古代風塵三俠客中的李靖與紅拂女,亦或項羽與虞姬,反正是國人喜歡的傳統情節。實際上蔡鍔與其只是萍水一段,緣起緣滅,隨著蔡鍔的去世,更是情若輕煙,飄渺虛幻。小鳳仙作為那個年代的紅塵女子,在人間的生存恰若漂泊小舟,無奈於大江大河的推蕩。
蔡鍔去世的消息傳到北京,曾有在中央公園的隆重公祭,有人認出有一黑衣女子前來祭拜,就是小鳳仙,據說她還奉上兩幅祭聯,其一: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我相信此聯符合她的文化水平,比較符合她的心思,其二:萬里南天鵬翼,直上扶搖,那堪憂患餘生,萍水姻緣成一夢;幾年北地胭脂,自悲淪落,贏得英雄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這是名士易宗夔代筆(見《新世說·傷逝第十七》),也是惜香憐玉,仰慕湖南同鄉英雄而書寫佳話吧。
小鳳仙在蔡鍔離世後一年還在京城,人們偶爾在社交場合見到她,但顯然她身無資財,不久便離開公眾視線,離開北京,嫁給東北軍一個姓梁的旅長。1949年,在瀋陽,她再次嫁人,嫁的是大她五歲的鍋爐工李振海。和李結婚時,小鳳仙大約50歲。李振海不久去世了,他的兒子李有才在政府里做後勤工作。事巧,1951年初,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率劇團去朝鮮慰問赴朝參戰的志願軍,途經瀋陽,下榻於當時東北人民政府招待所,李有才參加接待工作。這時小鳳仙已改名張洗非,漂泊半生,又成了寡婦,生活無著,她便通過李有才給住在招待所的梅蘭芳帶去一封信,請求見面。
小鳳仙信函
梅蘭芳見了小鳳仙,耐心聽了她的傾訴,她一番自我介紹:「我的父親姓朱,母親是偏房,大老婆瞧我們不順眼,母親帶我離開朱家單過。母親死了,姓張的奶媽撫養我,所以我姓張。辛亥年,奶媽在浙江撫台曾子固將軍家幫傭,革命軍炮轟曾府,奶媽帶我逃到上海,把我押給姓胡的學戲,到南京賣唱為生。十三歲那年,正遇張勛攻打南京,我跟胡老板逃回上海。以後到北京陜西巷雲吉班賣唱做生意,就認識了蔡將軍。這時,奶媽從江西來京,找著胡老板……老蔡就出錢替我贖身,我才回到奶媽身邊,仍在雲吉班做生意。」這次見面有梅蘭芳秘書許姬傳參加,把小鳳仙的敘述記錄下來。
我猜測他們之間當年必有過一面之交,最大的可能性是蔡鍔帶著小鳳仙曾經捧過梅蘭芳的場,念及故人,梅先生便願意幫忙解決小鳳仙的窘困生活,他托人為小鳳仙謀到一份體面的在省政府幼兒園的工作。
可是,安穩無憂的生活總是短暫的。1952年,小鳳仙患上了老年癡呆症,於1954年去世。大約五十二、三歲。
三、塵囂喧鬧護國寺,誰還憶起舊時人
護國寺這三家住戶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屬於清末民初那個動蕩而巨變的時代,有被推翻的清宗室後人溥傑,有京劇藝術家梅蘭芳,更有推動歷史進步的英雄蔡鍔。而梅蘭芳成了與倒台清宗室及共和英雄都有過某種邂逅的機緣,和這兩位似曾相識但也是依稀陌路,最後他幫助了蔡將軍的紅顏知己,也是因緣奇妙。而他與末代的皇弟,恰好在走到最近距離的時候,卻是人生的倒計時。
溥傑故居門前
溥傑在護國寺52號院住到1994年去世,他與嵯峨浩生下的二女兒是日本公民,父母過世後便將這套曾經的醇親王家房產捐獻給政協。此門戶不顯眼,經常有車輛停放,把出入口堵得嚴嚴實實,有過客通過門上的小窗向里張望,東牆壁貼著「溥儀故居」的文保牌子,但不開放。
護國寺9號梅蘭芳故居
護國寺9號梅宅現如今為「梅蘭芳紀念館」,購買門票可以參觀,里面有梅蘭芳夫人福芝芳及子女在1962年捐獻給國家的大量珍貴文物、文獻資料。辟有4個展覽室:正院北房為「故居陳列室」,客廳、書房、臥室、起居室的各項陳設均保持梅蘭芳先生生前原貌。院子不大,但保管維護甚好,春天有海棠花如雪,秋天有金柿掛枝頭。
而棉花胡同66號的現狀是一個居民雜院,沒有蔡鍔故居這樣的標牌,最顯著的標誌是門前有兩棵看門古槐,不是特意尋找,幾與周邊普通院落無異。
蔡鍔故居里面已經是大雜院
參考資料:
1、《舞台生活四十年——梅蘭芳回憶錄》,作者:梅蘭芳許姬傳許源朱團結出版社,2006年1月
2、《我眼中的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傑夫人口述史》,惠伊深著,唐石霞口述,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6年12月
3、《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作者許姬傳,中華書局1985年
4、《往事如煙:溥傑自傳》,作者:愛新覺羅溥傑,中國文史出版社,1994年4月
原標題:《護國寺街三街坊,陌路人卻也注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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