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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朱祥秋

妻子下班回來，到桌子前倒杯白開水喝。「老公，白開水沒了。」杯子的叮當聲中夾雜著她柔軟的聲音。

我抬頭望一眼，懶懶地答：「自己弄。」

妻子笑道：「老公，你燒出來的水甜。」

妻子的話，我無法拒絕，只好翻身下床，走到客廳，在刺眼的強光中，用僵硬的手指按下加水的按鈕。

我自小不喝茶和飲料，因為家窮，跟著媽媽養成了喝白開水的習慣。妻子則不一樣，她家生活富足，婚後卻受我的影響，也習慣喝白開水。她說，這叫夫唱婦隨。

想起公司在時，我多晚下班，她都默默地等我回來，接過我脫下的衣服，甜甜地說聲：「辛苦啦。」

洗過臉，才坐下，一杯白開水送到面前，她笑意濃濃地看著我。一杯水下肚，疲勞和煩惱跑光了，把她擁入懷中，一臉幸福狀。

那天，我很晚才回來，想一個人在書房中躲起來。門開的一剎那，她似有預感，迎在門口，擁我入懷，緊緊地抱著。我呆坐在沙發上，她沒看見般，慣例給我倒杯白開水，笑著送到我面前。我手抖著喝下去，心里有了別樣的溫暖。

夜里，真想一下子睡過去，永遠不醒。我的身子躲閃著她，不想把心里的絕望傳遞給她，讓她睡得不安心。她起身倒了兩杯白開水，睡眼朦朧地跟我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我喝完這杯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醒來，臥室一如黑夜。發現她不在身邊，急急去找，難道她知道了？心慌起來，刺眼的強光轟我跑回黑暗，摔倒在臥室的床上，心再次跌落深淵。

昨晚我站在大樓頂，想結束一切，感覺口渴，眼前浮現妻子遞過水來、笑意濃濃地看著我。嘆口氣，轉身回家，再做打算。

喝下床頭櫃上妻子倒下的一杯白開水，稍安了下心，腦子想著她去幹什麼了？不管她怎麼做，都是我不喜歡的。想起當初她讓我放手去幹和對嶽父的承諾，我的心被紮了一下，煩躁起來。掀起窗簾一角，明晃晃的光讓我卻步，任淚水橫流，心如死灰一般。

再次醒來，她守在身邊，沖著我笑，想把淚痕遮住。冷冷地望一眼失去光彩的她，側個身，把身子縮得緊一些，心倒是放了下來。

「累了這麼久，你就好好歇歇吧。」她心疼地說著。

我裝作睡著了，故意打起呼嚕。她又坐了一會兒，離開了。

她像從前的我一樣天天上班，我卻沒像她一樣迎接其下班歸來，整天在黑暗的臥室躺著，想著怎麼離去，才不傷她太深。

不管下班多晚，她都默默做完飯，送到我床邊。這次，我看都不看，把臉扭向一邊，心里罵著自己。她使勁拉我起來，我厭惡地瞪她一眼，甩開她又躺下。

「你不喜歡，我再給你做別的。」她輕輕地說完，又進了廚房。

等她又做好了，端到我面前，我一手掀翻。她嚇得手中無措，用陌生的眼神望著我。我心里刀割般難受，從地上拾起一個底朝天的碗摔在她面前。這回她驚得跑進了廁所，我卻不放過她。見她悄悄抹淚，我大吼起來：「要哭，滾到外面去哭！」

她聽了，瘋了似的沖上來，使勁捶打著我，萬分難過地哭喊：「做飯我都學會了，我養你怎麼啦！」

「家都被我賠光了，還欠了那麼多債，我真是個廢物，什麼都給不了你。」我無助地喃喃著。

「不是還有白開水嗎？錢沒了，再掙。你要飯，我都跟著你。」她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我沒再說什麼，暗暗咬著牙，狠著心推開她。她身子抑制不住地發抖，走到桌子前，倒了杯白開水喝下，默默地背對著我。我也背過身去，嘴唇咬出血，伴著淚流進嘴里，跟白開水不是一個味道。

她再下班，坐下喝過白開水，望一眼躺著發呆的我，柔弱地喊：「沒白開水了。」

起初，我還硬撐著，她就一遍一遍地喊，知道拗不過她，我裝作極不情願地去燒水。

今天，她回家很晚，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才去了廁所，許久沒出來。我望眼給她早就倒好的白開水，急急地過去，聽到她強忍著的哭泣聲。

我是男人嗎？扯開臥室的窗簾，讓皎潔的月光把陰霾驅走。狂喝下那杯白開水，對著廁所高喊：「請為我倒杯水。」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