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得了尿毒症後,我重新認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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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小陽

1

好友晴子給我打電話，問我醫院有沒有熟悉的腎內科醫生。

我問誰要看。

她說婆婆得了尿毒症，需要透析。

老家醫療條件不好，想帶她來蘇州看看。

我愕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我錯愕的瞬間，晴子著急地在電話裡催促：「見面再解釋。當務之急是給她安排床位，接她來蘇州住院。這個病拖不起。」

我掛上電話，馬上聯繫了一位熟悉的腎內科醫生，把情況大概說了一下，得知有床位後，立即又給晴子回了電話。

這之後，晴子大概一直忙於安排婆婆住院事宜，我們沒怎麼聯繫。

大概一個月左右，晴子約我喝茶，我才得知，她婆婆的病情基本穩定，已經出院，只是需要定期透析。因為在家沒人照顧，她打算把婆婆轉入我們養老機構。

也是這次見面，刷新了我對晴子的認識。

2

我和晴子是心理學課程的同學。當年一起上課時，她的孩子剛一周歲。她有比較嚴重的產後憂鬱情緒，在上課的同時接受心理咨詢。

我們熟悉之後，她跟我說過家事：

因為婆家是城市戶口，比較看不起她以及她農村的父母，盡管當初結婚時，婆婆沒出一分彩禮，婆婆依然覺得她高攀了自己的兒子；

盡管當初買房子，父母出的錢和婆婆一樣多，婆婆依然覺得農村人就是比城裡人窮；

盡管生了孩子後，孩子都是媽媽帶，婆婆依然覺得她媽媽住在她兒子家是占了便宜；

盡管婆婆的退休薪水比較高，但在他們經濟最困難的時候，婆婆依然吃喝玩樂，對他們一分補貼沒有；

盡管月子是媽媽和老公照顧的，婆婆什麼也沒做只看了孫子兩眼，依然覺得兒媳太矯情了…….

記得當初晴子說起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淚，用 「罄竹難書」這個成語結的尾。

處於憂鬱情緒中的人，

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

討厭的人是黑色的，

針尖大的刺激是電流一樣的，

生活中尋常的不如意是毀滅性的。

晴子曾說她的憂鬱皆因婆婆而起，這輩子她都會恨她。

其後七八年，晴子與婆婆甚少聯繫，也談不上和解，就這麼在不同城市，各過各的。偶爾婆婆來看孫子，她也愛答不理的。

所以，當晴子說想把婆婆轉到蘇州住院的時候，我曾問是誰的意思。（我理所當然認為是她老公的主意。）

晴子說是她的意思。這也是我愕然的原因。

平心而論，晴子這幾年過得很辛苦。為了照顧孩子又不影響收入，她換了幾份工作，甚至同時做幾份兼職。

三年前，她加入同學的工作室，專職做設計。因為不用坐班，能照顧到孩子，她工作特別賣力，才因此穩定了下來，也獲得了較高的收入。

現在，她已經是工作室的正式合夥人了，收入翻了幾倍，家裡也請了阿姨。

3

按照「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的因果論，現在婆婆病重，晴子即使不「落井下石」，也不可能「雪中送炭」啊。

看我錯愕的眼神，晴子笑了：「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這麼關心婆婆吧？」

我點了點頭。

她娓娓道來這幾年的心路歷程，或者說是自我成長史。

「結婚前幾年，我對婆婆是充滿仇恨的。

在我的認知裡，既然我與老公結婚了，婆婆就是我的家人。家人是什麼？是困難時相互幫助與支持的人。

結婚前三年，是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工作與孩子的沖突、房貸與生活的壓力、女孩向女人的轉變，無論身體還是心理上，對我都是極大的壓力與挑戰。

原以為，婆婆身體好、經濟條件好，可以對我們伸出援手與幫助。沒想到，她不僅沒有伸出援助的手，還伸出腿來絆了我一跤。

那段時間，我在生活的焦頭爛額與對婆婆的厭惡仇恨之間徘徊，情緒時常處於崩潰的邊緣，且理所當然把生活中的各種壓力都歸咎於婆婆的傲慢與勢利。

老公怕我得憂鬱症，把我媽接過來照顧孩子，工作之餘的所有時間都用來陪伴我，陪我出去散心、傾聽我的煩悶，和我一起帶孩子、幫我重拾信心。

他一個人的收入，還房貸、養一家四口、給我媽開薪水，幾乎月月光。我為此焦慮，他總是安慰我，不用擔心，困難的時光很快會過去的。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於心不忍，想要分擔他的負擔。在我們的課程結束後，我也結束了心理咨詢，投入到「賺錢」的大軍中。

沒想到，忙治百病。

在工作中，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激動與價值感。

這幾年，我與婆婆關係緊張，老公從未指責或要求過我，反而常說，是他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沒有做好婆婆的工作，讓我受委屈了。

現在，孩子大了，我們的生活也好了，我和老公的事業都發展得不錯。

當年的婆媳恩怨，對我來說，

無所謂原諒，不過是放下了。

她已經七十多歲了，因為個性問題，夫妻關係不好、親子關係不合，一輩子活得比較失敗。

我接她來蘇州治病，並非因為她是我的婆婆，而是因為她是我老公的母親。我愛我老公，我不想他在自己母親生命的最後留有遺憾。」

晴子說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突然想起一句話，

人在失意的時候得罪人，可以在得意的時候彌補；

而在得意的時候得罪人，卻不可以在失意的時候彌補。

當年，晴子的婆婆是在自己得意的時候得罪了失意的晴子，而今，晴子卻在自己得意的時候善待了失意的婆婆。

正如她所說，無所謂原諒，不過是放下了。

4

晴子的經歷讓我明白了三個道理：

第一，寬恕那些曾經傷害我們的人，不是因為軟弱，而是因為我們懂得很多他們不明白的道理。

第二，只有內心真正強大的人，才能放下。放下，不是原諒，而是當我漂洋過海到彼岸，曾經的風浪不過是滄海一粟。

第三，婆媳矛盾的最終走向，取決於身為兒子與丈夫的男人是怎樣的態度。婆媳本是路人，愛與恨皆因男人浮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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