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樂視9年,親眼看賈躍亭一步步走向掉落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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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21Tech(News-21)

作者:白楊

編輯:劉雪瑩

我在樂視9年,親眼看賈躍亭一步步走向失控

賈躍亭在樂視2012年的一次內部會議上,受訪者供圖。來源:21Tech

如果現在面對賈躍亭,你會想跟他說什麼?

「我就想問問他的汽車還能造出來嗎」杜軍說。聽到這個回答,我有些詫異,因為本以為他會回答諸如「能不能把欠我的錢先還了」。作為一個老樂視人,他這樣說一方面可能更想知道這個為之「工作」近9年老板的最後結局,另一方面或許依然有一線種希望,期待賈躍亭在大洋彼岸能東山再起?

賈躍亭還有希望嗎?過去那個活躍在樂視的賈躍亭給他的員工留下了怎樣的印象?

杜軍加入樂視網時,公司(2010年8月上市)才剛剛上市兩個月,員工總共約200多人,主營業務也只有一個視頻網站。他的職位是視頻記者,當時的樂視網開始需要一些原創的視頻內容。

過去9年,杜軍見證了樂視網的興衰,他所在的樂視網娛樂中心,幾乎為所有樂視系業務都提供過拍攝支持。那時,中心人聲鼎沸,就像一個電視台。但現在,整個團隊已從鼎盛時期的近百人,縮減到只有幾個人。

對賈躍亭和樂視,杜軍有一種特別複雜的情緒。既有對早期樂視的驕傲,也有對樂視現狀的哀嘆;對賈躍亭的看法則褒貶不一,似乎很難一兩句話將其概括。不管怎麼說,杜軍從一個內部人的視角,展示了一個不一樣的樂視。

癡迷籃球

入職前兩年,樂視的規模還不大,杜軍和賈躍亭的接觸也十分頻繁。有一次,賈躍亭去外地參加為期三天的長江商學院培訓,杜軍去做錄影支持,期間碰面,賈躍亭叫出他的名字打招呼,至今讓杜軍印象深刻。

「賈躍亭給人的印象就是平易近人,沒有老板架子」,杜軍說,賈躍亭遇人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賈躍亭愛好籃球,喜歡科比,有一股癡迷的勁兒。以至於樂視的公司文化建設中,籃球成為了一個重要項目。前幾年,在北京的一些民間籃球聯賽中,樂視籃球隊待遇高、配備齊,一度建立起了「樂視王朝」,這是因為賈躍亭招了很多有職業背景籃球選手。

我在樂視9年,親眼看賈躍亭一步步走向失控

身披24號球衣的賈躍亭 受訪者供圖。來源:21Tech

「最開始,這些球員都被放在了行政崗位,後來他們打比賽出了成績。2013年的時候,有一次賈躍亭在花家怡園請他們吃飯,說要滿足一個願望,他們提出要去樂視體育,然後樂視體育就多了幾個記者。」杜軍說。

做行政的時候,這些人也沒有太多具體工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每周五下午陪賈躍亭打籃球,如果不到要罰300元。但轉到樂視體育之後,這些人的專業背景反而在業務上有了用處,當時樂視網做的一些籃球節目很多便出自他們之手。

除此之外,打籃球也成為了樂視每次開大會的一項保留節目。「平時開季度總結會,最後都要以打籃球收尾。年末的公司年會,如果兩天,就是開一天會,看老賈打半天籃球,剩下半天聯歡。」杜軍笑著表示。

熱愛運動也讓賈躍亭的身體狀態保持不錯。16層的樂視大廈,他只要去單位就爬樓梯,幾乎不坐電梯。據21Tech了解,其實到了美國之後,賈躍亭依然堅持打籃球,直到後來腰有了一些毛病,才被迫放棄。

「老賈這個人不壞」

在樂視最高光的時刻,賈躍亭幾乎被「神化」,內部員工也對賈躍亭充滿了崇拜。「當時就覺得老賈太牛了,都有些不可思議。前期做影業、做電視、做體育都還好,後來又聽說要做地產,要造電動車,感覺他給我們灌輸的內容,都是我們認知之外的。「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杜軍還依然有些興奮。

2012年之前,賈躍亭很少公開對外,在公司內部也表現出不善言辭。直到樂視電視第一次發布的時候,他才走到台前。「當時彩排的時候,老賈還在那背詞,看他當時的樣子我們都忍不住想笑。」

但後來,賈躍亭對發布會變得駕輕就熟,不僅能夠抒發情懷,還敢於歌唱,那首《野子》至今讓人回味無窮。

2016年底樂視債務危機開始爆發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相信。直到2017年,債務問題蔓延到整個樂視體系,員工的班車、工作餐等都被取消時,這些人才真的意識到,公司出問題了。說到工作餐,杜軍稱,之前有中餐和西餐兩個選擇,「我對西餐印象特別深刻,是巴黎貝甜的三明治」。

聊到賈躍亭後來長居美國,並且在國內成為了「老賴」,杜軍沉默下來,片刻,還是說出自己的心聲,「老賈這個人應該不壞」。在他看來,賈躍亭欠下了龐大的債務並非故意,只是「後期在沒有能力把握那麼多業務和人力的時候,一種錯覺讓他以為可以。同時,他身邊也缺少真的可以托付的人,感覺所有人都在推著賈躍亭做出錯誤的決定,當問題真的爆發時,他已經無力解決。

如今,樂視網暫停上市,賈躍亭卻遠在大洋彼岸一心造車。很多仍然在崗的樂視員工私下也會討論,公司如果最後退市對自己有沒有影響。而對於賈躍亭的消息,他們也時刻關注。

「公司內部太亂」

即便在樂視最輝煌的時候,接觸到公司內部的一些事情後,也會覺得它並沒有外界看起來那麼好。杜軍說,在他看來,「管理上的混亂」是掏空樂視的一個重要原因。而這種混亂,既有公司內部一直存在的嫡系關係的因素,更有後來大量空降高管的原因。

「比如我們部門有個同事,就是某劉姓高管的侄女。有段時間內部福利就是發橙子,實際上橙子都是他們親戚采摘的,因為採購的太多,很多後來都爛掉了。那會甚至我們完成一個任務,獎勵都是一箱橙子。」杜軍告訴21Tech,「該高管在公司內部的口碑也不好,不僅有一些桃色新聞,而且開會總是遲到。平時穿著很隨意,上班也穿著拖鞋。」

實際上,任人唯親似乎也是樂視骨子里流淌著的血液,因為在樂視內部,賈躍亭親屬如哥哥賈躍民、妻子甘薇等都身居要職。在這樣的背景下,賈躍亭對嫡系關係以及元老作風的管理上,似乎確實難以下手,更或者,他根本沒意識到這種局面隱藏的風險。

如果個別主管的問題只影響了一小撮人,那麼空降高管所產生的影響則波及到了絕大多數人。

杜軍舉例說,「某體育項目之前的內容都是派人去拍攝,但在一位高管空降來之後,就擅自規定不用派人了,而是進行採購,更重要的是,這個採購價格還遠遠高於市場。」

不僅如此,「該高管還招了很多不靠譜的人進來,簽了很多明顯不靠譜的合同。當時這些也沒人審核,或者說賈躍亭給了高管足夠大的權力,他們已經足夠拍板。」

杜軍稱,空降來的老板確實都能帶來一些資源和關注度,但內部是有些排斥的。一方面影響了老員工的工作狀態,另外一方面,這些高管空降來之後,是否真的踏實做事也需要打個問號,「有些人來了就是圈各種資源。」

那也是樂視擴張最為野蠻的時期。比如樂視體育,經常以讓業界震驚的價格簽下一些版權,然後就開發布會、融資。實際上,這些版權的價值可能沒有那麼大。

果真「退市」怎麼辦?

直到今天,杜軍名義上的工作關係仍然在樂視網,因為他們之間的勞力合同並未解除,但實際上,他已經近兩年沒有為樂視工作過。2017年初,杜軍便想要離開樂視,但因為一些報銷、補償金等小插曲導致離職手續一拖再拖,也造成如今他與樂視藕斷絲連的局面。

幾天前,杜軍的樂視前同事發了一條朋友圈稱,「突然收到了24個月之前的一筆報銷,被前東家感動到了。」根據截圖顯示,這筆報銷金額是600多元。

這也讓杜軍又想到了自己被拖欠的帳款。過去兩年,杜軍一直都靠接一些私人工作維系生活,期間,他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寶寶,生活壓力也隨之變大,他想過再去找一家公司工作,但首先要把「舊帳」解決。

在樂視危機爆發之後,有人早早離開,也有人嘗試過堅守但最終也離開。但直到現在還有一部分人仍然在崗。杜軍告訴21tech,有些人沒有離開樂視,是因為出去很難找到其他更好工作,「早期來樂視的,有一批年齡比較大的,有工作經驗但學歷不行,現在出去很難跳槽了。」

杜軍說,雖然不知道欠款和離職手續能不能辦好,但他還是會繼續去辦。對於在樂視的9年,他還是心懷感激,「我喜歡電影,在樂視最輝煌的時候,我們去拍過世界三大電影節,在業內也有足夠高的地位。雖然現在很多活動一聽是樂視的,就不邀請了,但必須承認的是,我現在的很多工作都是得益於過去。「

對於樂視的未來,杜軍說,即便沒走的可能也已經不再抱有幻想,但對賈躍亭確實依然很好奇,只是沒人能預測最終會怎樣,或許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2016年樂視年會的時候,賈躍亭說一定要唱蘇運瑩的那首《野子》,因為里面有一段,「怎麼大風越狠,我心越蕩;我會變成巨人,踏著力氣,踩著夢」。

眨眼兩年過去了,同樣的那首歌,只是不知道賈躍亭心中的歌詞是不是變成這樣:「吹啊吹啊,我的驕傲放縱;吹啊吹啊,我赤腳不害怕;毀不滅是我,盡頭的展望。」

註:應採訪者要求杜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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