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相親

  作者:李揚

  天蒙蒙亮,楊大媽就起床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是她的兒子亞喜相親的大喜日子,她心裡甜滋滋的,喜不自勝,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呀。

  大媽是王屋村楊大伯的遺孀,今年六十多歲。人有旦夕禍福。早年楊大伯不幸染病駕鶴西去,家道陡落,她攬起家庭,母子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獨力挑起重任,不堪重負,把唯一的兒子亞喜拉扯長大成人,撥開雲層見青天。草木一春,人相親一世。做母親盼的就是這一天,她怎不高興呢?

  亞喜今年三十二歲。高中畢業那年,父親不幸染病不起,亞喜壓力山大,無奈輟學回家守在床邊料理父親,成為孝子,錯過一年一度的高考機會。後來跟人去城裡打工,成為打工一族。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隨著社會的進步,知識的更新,科學的日新月異,亞喜在打工中不斷受到新技術的挑戰,受到沒上過正規大學的困擾。但亞喜是個長進心很強的青年,他有一顆勤學肯鑽研的心。水滴石穿。亞喜憑著堅韌的毅力,利用業餘時間參加成人自學考試。機會總是眷顧有思想準備的人,經過四年的刻苦努力,亞喜終於取得了自考畢業證書。

  亞喜努力拼搏的精神,砥礪前行的氣質,使公司經理大為感動,覺得亞喜是個可造就之才。一年後,亞喜被提拔為公司項目的負責人。

  光陰荏苒,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亞喜已三十二歲。在農村,這個年齡還沒結婚就是大齡剩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亞喜作為家裡的獨苗,延續香火的擔子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媽媽焦急起來,責怪他,催他結婚。

  亞喜理解媽媽,他也是食人間煙火長大的,有七情六欲的男子漢,又何嘗不想結婚?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亞喜平時在城裡打工,以事業為重,對自己的婚姻大事舉棋不定,一拖再拖,因此,到了如今溢出而立之年還是孑然單身一人的宅男。

  窮人的孩子熟得早。在母親心目中,亞喜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樣樣都好,就是婚姻這件人生大事令母親操心。

  在婚姻這件人生大事上,亞喜是過分挑剔嗎?不是。他雖有1米70多的個頭,長得虎頭虎腦,高大帥氣,白皙斯文,風流倜儻,上天賦予他獨立的天生優勢。但事物都有兩面性。他是個自知之明的人,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人生缺憾和短板:家在農村,沒有機會上正規大學,沒有家庭和社會背景。物競天擇,社會競爭激烈,在公司打工,要站穩腳跟,沒有奢望,全靠自己打拼,人生之路,靠汗水加努力開創。知己知彼,才能給自己人生定位。他的人生目標和底線很明確,先有穩定的工作職業,然後再結婚成家。

  亞喜為人低調,處事謹慎,而對母親的催婚,他抉擇兩難:以自己年薪收入買不起房,買不起車。沒房沒車,在城裡結婚就是奢談。人生易老天難老。一年又一年過去,母親也越來越老了,身邊如果沒人照顧,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如何是好?經反覆考慮,他選擇在農村結婚為目標。

  轉眼,又到了年底,亞喜回家過年,和母親團圓。

  在農村,春節是傳統的佳節。每逢佳節倍思親。到了年底,村中外出打工的,經商的,或男或女,都陸續回家團圓。這時,平時村中只有留守老人和兒童的村莊熱鬧起來了,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也只有這時,村中的青年男女才有機會在家。於是,村中做媒人的三姑六婆忙得不說樂乎團團轉,猶如走大吉,今天給這個男的牽線,明天給那個女的搭橋,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和油腔滑調的嘴巴,點起鴛鴦譜。

  媒婆的嗅覺可靈了,亞喜回家的第三天,隔壁村那個專說媒的五嬸就來登門。

  「哎呀呀,什麼風把你吹來我家?」

  亞喜母親話雖這麼說,但見了媒人五嬸進來甚是歡喜,趕忙接待,又是斟茶,又是遞水,倆人靠得近近的,似熱烙得很。

  還是來做媒的五嬸開口了:「亞喜媽,不瞞你說,我知道亞喜回家早就想來了。」頓了頓,她又攀附,「論輩分,我們還是近親呢,我看著亞喜從小長大的。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朝陽花木易為春。我現在想給你兒子說媒呢。」

  「好啊!如果事成,定會有大紅包打賞!」

  亞喜媽的話,說到五嬸的心坎上。她更來勁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做媒的要成功,首先要度媒,彼此要匹配。我五嬸做的媒,哪有不成功的?」

  「五嬸,我信你!但請問,那個女的是哪個村莊的?姓甚名誰?長得怎麼樣?」亞喜媽拉近距離,步入正題。

  「女的家在江邊村,名字叫龍亞卜,是龍兆榮的閨女,今年二十七歲,個頭1.65米,人又高大又靚麗,對人溫柔又識事理。有道是男大七,女大一,亞喜和她是俊男配俏女,絕對般配。」

  亞喜媽被說動了心,「在大仔世界,兒子的婚姻兒作主。我先跟亞喜說,然後再擇個吉日去相親怎麼樣?」

  按這裡農村的習俗,女方如果有人提親,男的必須要到女家跟對方家人見個面,這叫相親。如果這一關過了,就會大大增加婚姻成功的砝碼。

  春節過後,媒人五嬸捎話來了:「亞喜媽,女方叫你兒擇日去相親呢!」

  「人望神靈,草望春生。」亞喜媽凡事講吉祥。相親是一生一世的事,她自然會擇個吉日。翌日便去圩市找算命先生「靈爆骨」卜卦。先生掐指捏算後說,「八字合婚屬相配對,擇正月初六為吉日,就用這日去相親吧!」

  這個媒人五嬸,像往日織布的機梭似的兩頭穿,來回走,每次都被亞喜推掉了……

  不知不覺,時間來到七月份。

  大媽再次給兒子亞喜定了相親的日子,天還沒亮就催他去相親,亞喜無奈,只好應允。

  吃過早飯,亞喜對著鏡子理了理穿得西裝革履的服裝,騎上電動車就出發了。

  從王屋村去江邊村有十多裡,沿路一帶是沼澤地。由於臨近江岸,地勢低窪,往年每到夏天,洪水肆虐,種下的糧食作物常常失收,村民們望著將收成的糧食被洪水淹沒,只能長籲短嘆。

  改革開放後,政府重視農業,改道排洪,疏通河道,保證了這一帶土地風調雨順,糧食豐收。隨著政府對振興農村戰略的實施,土地流轉,推行股份制,這一帶臨江的沼澤地已被開發成農業產糧區、養殖區,好一派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圖景。

  近山知鳥音,近水知魚情。亞喜作為土生土長的青年,對這一帶環境非常熟悉。他在水邊長大,從小就結伴下江河遊泳,諳習水性,什麼蛙遊、仰泳、潛水爛熟於心。他還經常沿江順流而下,到江邊村一帶的河段摸魚、捉蝦呢,只是長大後到城裡讀書,才離開農村,成了對這一帶地方熟悉的陌生人。

  鄉村面貌的發展變化太快了,太大了,想不到十多年的時間,這一帶已今非昔比,完全變了模樣,令亞喜認不出廬山真面目:筆直而又寬暢的水泥路縱橫交錯,屋舍排列有序,村前一望無垠的荷塘。

  時值夏天,綠蔭如蓋的荷葉隨風搖曳擺動,成千上萬朵荷花爭相盛開,花的芳容千姿百態,氣質高雅清純,美麗花團錦簇,神韻氣象萬千。荷塘仿佛成了荷花夢幻的世界。這時,荷塘裡飛出銀鈴般悅耳動聽的歌聲:「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泛動,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亞喜被這美景迷住了,猶如置身其中不能自拔,於是停下車,循聲望去,隻見三個穿著舞女裙的女孩在荷塘邊摘荷葉。這三個女孩是江邊村的,那個梳著辮子的叫亞卜,今年二十七歲,平時在外地打工,很少回家。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她的年齡也與日俱增,與她年齡相仿的都結婚成家了,但她至今還沒有心上人,她的母親憂心忡忡。

  亞卜也是年底才回家過年的。她的母親龍嬸向媒人發話,「趁女兒在家,幫她尋一個合適的男子吧!」於是做媒的五嬸想起楊大媽的兒子亞喜,要為這對青年男女拉郎配。

  亞卜的母親龍嬸早日就接到媒人傳來的口信:今日亞喜要上門相親。於是早上起來她就叮囑女兒,「家裡晚上做菜要荷葉墊肉,你去荷塘摘幾塊回吧,快去快回!」

  亞卜點了點頭。她想,要是有個伴多好。於是找了鄰居的兩個好友一同出門。

  話分兩頭。荷葉離岸較遠,伸手摘不到,幾個美女輪番舉起竹竿劈打,把周邊的荷葉打得傷痕累累,就是摘不到,急得直流汗,氣得直瞪眼。

  這時,亞卜轉動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見岸上倚在車傍鵠立的男孩,於是鼓起勇氣,雙手拱成喇叭狀, 「喂,還站著幹嘛?來幫忙啦!」

  亞喜只不過是從這路過,被夢幻景色迷住停下車觀賞。他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務」,但現在聽見這女孩叫幫忙,相請不如撞著,只好「遵命」。

  亞喜憐香惜玉走到跟前。

  「靚女,你要哪塊荷葉?」

  「喏。」辮子用手一指,「就是那幾塊大的」。

  隻見亞喜舉起竹竿,精準無誤,「啪啪」一連劈了幾塊,一眨眼就把它撈了上來。

  這時,亞喜記起自己的「任務」,於是轉過身,移步要離開。

  看見亞喜這麼熱心,辮子臉頰緋紅,「請問你是哪個村的,要到哪裡去?」

  王屋村的。要去江邊村,你認識這村中叫亞卜的那女孩嗎?」亞喜搭訕道。

  辮子聽了,不覺一怔,「怎麼,你認識她?」

  辮子打量著亞喜,見他高大英俊,瀟灑逼人,熱情大度,這一身裝束,象出遠門辦事似的,於是打起趣,「你是去她家相親的吧?」說完又「咯、咯」地笑了,「她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笑聲在荷塘泛動。

  亞喜心有靈犀一點通「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亞卜,對嗎?」

  這時,辮子臉上泛起少女獨有的羞澀,瞬間又飛起紅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世上的事,往往就這麼巧合,誰又料到,冥冥之中,亞卜闖入亞喜的情懷,成為亞喜情投意合的戀人,而亞喜則成為亞卜心中的白馬王子?難道這就是緣分?是上天的安排?頓時倆人回眸笑笑,心照不宣,面面相覷。

  「走吧!」亞喜催促道。「我今日去你家,正憂不識路呢。現在好了,有你帶路,我放心了,真是雪中送炭呀!」

  說罷,倆人都笑了起來。

  「上車吧!」亞喜的電動車開動了,「我開車,你帶路」。亞卜一躍而上,坐上後座,手指前方,「我家就在前面呢」。

  亞喜開著電動車,載著亞卜和她的荷葉,向著江邊村,風一樣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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